桥野龙一和欧阳云月在同一列火车上,他所在车厢靠近车尾。与他同行的是西木秀村和宗庆大江。西木秀村与他同座,对面两个空位,不用说是被他包下。
宗庆大江被他安排在刘文津的车厢内。
他不相信刘文津,这个年轻人看似机敏,其实很幼稚,根本不配当一名谍报人员,包括欧阳云月也好不到哪去,这么多天朝夕相处,刘文津漏洞百出,她没识别出刘文津变节,经验实在是乏善可陈。他不明白军统怎么会派出这两个人执行任务。
窗外景物从目光中一闪而过。从北平出发后,沿途除了蓝天白云、广袤的大地,再也看不见城市,连村庄也很少。偶有路过不知名的乡村,看见的是林立的炮楼和安全壕沟。
他知道这是皇军为强化治安,将许多自然村归并,用封锁沟隔断抗日武装与百姓的联络。
“桥先生,你看。”一旁的西木秀村指着窗外用中国话说道,“中国那么大,各方面又那么落后,日本应该接管中国的东三省以及华北、华中、华南地区。”
桥野龙一顺着西木秀村指向看了会儿,“不不,西木君。”他摇摇头,“这样不好。”
西木秀村有些奇怪,习惯性摸着自己脸上的纱布,心想为什么不好,如果不好,皇军干嘛来了。
桥野龙一转过头,慢条斯理说道,“你的格局太小,我们为什么不能把整个中国变成我们的附庸呢?就像满洲国那样。”
西木秀村连连点头,自己的格局的确太小了。
“不要以为中国的西北贫瘠、荒凉,我们就可以放弃。我研究过中国内战,蒋政府就是忽视了对西北的绝对控制权,才给延安方面以喘息之机,他们才能以微薄的力量与蒋分庭抗礼。一旦我们稳定,必须避免重蹈覆辙。”
“大佐高见。”西木秀村佩服得五体投地。
桥野龙一不再说话,闭上眼,将身体靠着椅背,一顶宽大的礼帽挡在脸上,双手抱胸,身子随着火车有节奏晃动。
他在思考。
出发前,一个神秘的电话从东京直接打到了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点名要桥野龙一亲自接听。
桥野龙一匆匆赶到司令部,对方自报家门,是陆军省情报部,并告诉桥野龙一惊人的消息:调查井上昭弘的情报人员在中野学校遇上意想不到的麻烦,学校所有档案材料在上半年一次空袭中全部被焚毁,原有的教学楼也成为废墟。
桥野龙一瞠目结舌,对方的话明白无误的说明,调查井上昭弘的线索此路不通。
欧阳功名万万没想到,自己最为担心的事情竟然被美国人的一次报复行动化解了。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军方为响应罗斯福总统的指示,积极策划对日本首都东京的轰炸,以报日本偷袭珍珠港的一箭之仇,打击法西斯嚣张气焰。
一九四二年四月十八日,十六架由陆军航空兵B-25米谢尔型改装的轰炸机在杜立特中校的率领下,从“大黄蜂”号航空母舰上起飞,直扑日本本土。
中野学校就是在这次空袭中挨了一枚五百磅的燃烧弹,虽然人员没有伤亡,但是放置档案材料的教学楼被付之一炬。
情报部通报另一则消息:德国人已经派出小分队经尼泊尔进藏,美国和英国人似乎也察觉到“地球轴心”的存在,正在部署计划。
大本营命令:“秃鹫计划”必须提前,下周二“摄制组”准时出发。井上昭弘依然是“秃鹫计划”的领导者,甄别继续进行,要采取外松内紧方针,如果发现他是伪装者或变节者,就地枪毙。
命令最后要求桥野龙一亲自护送“摄制组”到达绥远的归绥市(呼和浩特)。
桥野龙一对盟国的介入并不担心,喜马拉雅山脉是一座天然屏障,大规模机械化作战且不说施展不开,就是后勤也无法得到保障,再加上寒冷等因素,那片区域只适合小规模特种作战。
他相信“摄制组”成员的战斗素养,更相信大日本帝国的陆军不可战胜。
他有信心能够甄别井上昭弘,当欧阳云月举枪那一刻,事情就会真相大白。他那始终阴沉的脸露出不易察觉的冷笑。
杨杰会逃往哪里?
桥野龙一把注意力转向华神医一家。
他伸出右掌上下翻看着,右掌干枯、精瘦,除了掌心有些肉,其余部分也就是包了层皮。
就是这只手掌,已经将杨杰送进了鬼门关,却被华神医硬生生拉了回来。不过桥野龙一相信,就算华神医医术通神,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杨杰的健康。
换句话说,杨杰现在根本经不起稍微剧烈的动作,比如跑步、举起重物,包括长途劳顿。他还必须继续医治,而且是华家的治疗,换其他医生即使医术再高明也无济于事。
他昨天专门派西木秀村去华家送慰问品,假意对搔扰道歉,实际暗查华神医及其子女是否都在家,回报的结果让他松口气,华家一个人都不少,说明杨杰并没逃离北平。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是,西木秀村看到的小凤实际上是华宗江的大女儿。当西木秀村坚持要向华家每一个子女道歉时,老四华宗海感觉不对,让二十四岁的侄女涂脂抹粉装扮成小凤,还真蒙过西木秀村。
列车广播室一个女广播员声音悦耳的向大家提示,再有十分钟,列车将到达德州火车站,有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
他看了眼表,让西木秀村去通知宗庆大江,把刘文津叫来。
不大工夫,刘文津屁颠、屁颠走来,坐在桥野龙一对面。
“刘桑,有什么情况?”桥野龙一盯着刘文津。
刘文津害怕桥野龙一犀利的眼神,不敢完全对视,把一路上与欧阳云月的对话告诉了桥野龙一。
“笨蛋。你怎么能随便胡说。”桥野龙一瞪起眼珠,“作为一个犯人在侦缉队偷盗枪支,谁信?刘桑,你的所为很难让我相信你还上过大学。”
刘文津一哆嗦,惊恐看着桥野龙一,见对方虽然生气却不是很严厉,小心翼翼说道,“我这样说完,欧阳云月没有怀疑。”
桥野龙一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刘文津就此沦为棋子,完全没有了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