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声惊动刘府,刘文津大哥出来一看认得欧阳功名,问明来意便要请父亲出来。欧阳功名拦住,忿忿不平说道:“不行,大竹导演登门是为了大东亚共荣,岂能在天寒地冻下谈事。”
带队的日军曹长不敢擅自做主,回到刘府打电话请示西木秀村,西木秀村同意放行。
欧阳云月也听到了外面喧闹,问谁都一头雾水,正琢磨这事是否与自己有关,刘父一行已经从前院来到后院,欧阳云月一看,心差点没跳出来,哥哥居然也在其中。
欧阳功名也看到欧阳云月,俩人的目光在无声地交流。他特别注意妹妹站立的位置有一株桃树,背靠的房间屋顶有一半米多高的烟囱。
宾主来到上房,刘父拍胸脯保证招聘群演,黑田谈好群演报酬,大竹导演的难题就这么被搞定。在谈到人员集合时间、地点、联络人,欧阳功名主动请缨,要担任负责人并亲自下水。
“这怎么行。”大竹导演吃惊地看着欧阳功名,“这场戏要在夜晚拍,零下十几度别说在水里,岸上都受不了。”又担心问刘父,“他们会不会一听夜晚下水就不去了?”
“敢。”刘父听完欧阳功名翻译,瞪圆眼珠,恶狠狠比划着砍头动作,“那些穷棒子没有说话的份,谁要是敢跟我扯犊子,我要他命。”
欧阳功名拍了拍胸,玩笑道:“大竹导演是不是舍不得给我报酬?放心,这身体要不行,那也不用去XZ了,再说,你们也不会中文,怎么和群演打交道?”
大竹一听有道理,同意欧阳功名的建议。
众人高高兴兴往外走,刘家一众老小大部分都站在院里和客人打招呼,欧阳功名瞥见妹妹也在人群中,边走边对刘父道:“刘老先生,后天晚饭后我带卡车来你家接群演,记住告诉他们到片场别乱跑,旁边就是火车道,大竹先生菩萨心肠不愿因拍电影死人。还有,多准备点白酒和劈柴,我可不想被冻死。”
“放心、放心,一切照办。”刘父点头哈腰答道。
一行人刚出大门就看见一辆雪佛兰轿车停在门口,川岛芳子正从车上下来。
“王先生,大竹君,你们果然在这啊。”川岛芳子兴奋叫着。
刘父一看,乐得眼睛都眯成一道缝,赶紧把川岛芳子往屋里让。
“得了,刘会长,我可是怕了你家的小太岁。”她往台阶上迈了一步,比划一个开枪动作,作了个鬼脸又退回,看来心情很好。
她刚才接到内务府让她出席雍仁亲王招待会的通知,兴奋不已,第一时间就是想告诉欧阳功名,并让欧阳功名陪自己出席招待会。
“芳子小姐,我能不能有幸面见皇上,亲身体会皇恩浩荡?”刘会长听完川岛芳子来意,顿时眼热,鞠躬作揖乞求道。
“你?”川岛芳子瞟了眼,不客气回绝,“这是国事,皇上亲自出面,被邀请的是王公大臣、内阁部长还有雍仁亲王、关东军首脑,你一介草民怎么能出席这种场合。就算王先生去,还得屈尊当我的秘书,你想都别想。”她又和欧阳功名约定好时间,驾车离去。
刘府又恢复了平静。
欧阳云月轻手轻脚来到刘文津房间,在床边坐下。“有一好一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欧阳云月故意绷着劲儿。
“阿嚏”,刘文津被冷风激着,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叹气道:“你也不用安慰我,就这样哪来的好消息。”
“不,你必须选一个。”
“那就先说好消息吧。”
“你知道刚才来的几个客人吗?”
“知道啊,不就是满映来找群演的导演。”
欧阳云月把嘴凑近刘文津。听着、听着,刘文津一把掀掉被子坐起,“哎哟”,他动作过大,扯动了伤口。他皱了下眉,让欧阳云月将被子垫在身后,靠在床头沉思起来。晚上、群演、卡车、铁路,这些关键词串联起来就是逃跑步骤。
“太好了。”他有些激动,急切问道:“那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是我们出不了这个院子。”
刘文津想笑,却又不敢笑,脸上的伤口稍有抻动就疼得厉害,他让欧阳云月靠近,低声说出一个秘密。
早年,刘文津的祖上为了防胡子绑票,专门从屋里挖了一条地道直通邻街的一口水井,这条地道是刘家秘密,只有家长知道,儿子、偏房都不知道,由于洞口在刘文津生母屋里,天长日久,刘父经不住刘母疑问,把秘密告诉了她。
刘母对地道一直没有放在心上,但这次从刘父嘴里得知儿子很可能要遭难,便不计后果,将地道秘密告诉儿子,让他和欧阳云月从地道逃走。
欧阳云月高兴起来,决定晚上通过秘道通知老李。
“不行,逃跑这事人越少越好,再说,老李他们说不定已经跑了。”刘文津马上反对。
欧阳云月瞪大眼,像是看着陌生人。她不可能放弃老李,就算死也要和他们死在一起。她有些激动,试图说服刘文津,刘文津就是不同意,俩人为了老李爆发争吵,声音由小到大,最后谁也不理谁。
一只耳朵,确切说是扒在门上偷听的一只耳朵,直到俩人吵架结束这才悄然离开。
黄昏临近,关东军军人会所外忽然热闹起来,一辆辆小轿车鱼贯驶入,大门外张灯结彩、鼓乐齐鸣,满洲国皇帝溥仪一身戎装,由雍仁亲王陪同,在欢迎人群中步入会场。
欧阳功名和川岛芳子在一张大圆桌坐下,落座的其他人都是晚清的大臣遗老,有一个居然还留着一条干枯的花白长辫,像是晒干的稻草桔,随头晃动。
全体落座后,溥仪登台讲话,大臣遗老们连忙离座跪伏叩头,高耸的臀部像是老母鸡吃食,引得关东军大员们哄堂大笑。
“起来,都给我回到座位上去。”溥仪怒喝着。他的愤怒与其说是对着臣子还不如说是冲着关东军。他受够了,堂堂一国之尊居然被他国的军人耻笑,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过他还是得忍,毕竟这个所谓皇上是建立在他国军人的刺刀上,自己这个皇帝也不过是儿皇帝,就拿刚才下车说,尽管他极力装出一副威风凛凛、至尊至贵的派头,但是,关东军大员们整齐划一的鞠躬不是对他,而是对雍仁亲王,感觉好象自己不过是一张画,一张会移动的画。这种打破牙齿和血吞的屈辱他根本无力抗拒,也无法改变。
“去你妈的小鬼子。”川岛芳子暗暗怒骂。这场戏是她亲自策划并不遗余力完成,目的就是想借助日本天皇树立溥仪的威信,虽然这次来的只是雍仁亲王,但也足以震慑关东军的头头脑脑们。没想到调解完的结果依然不变,从关东军放肆的笑来看,根本就没把满洲国皇帝当回事,在他们眼里,满洲国的人统统都是马戏团里的小丑。
她非常郁闷,心在滴血,心情也坏到极点,偏偏邻桌几个关东军军官不知趣,依然没完没了的低声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