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牧远小心向弟弟的口中喂着米糊,自从萧牧野中毒瘫痪之后,只能进食这样的东西,看着米糊从萧牧野歪斜的唇角不住流出,萧牧野不禁叹了一口气,黯然道:“牧野,看到你这个样子,当兄长的心中好难过……”
萧牧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仿佛他根本就属于另外一个世界。
纵雪悄然从门外进来,萧牧远站起身道:“纵雪……”
纵雪冷冷道:“廖其园在外面等你。”她从萧牧远的手中接过粥碗,来到萧牧野的身边,拿起棉巾,小心的为他擦去唇角的汤汁,轻声道:“二哥,我来喂你!”
萧牧远叹了口气,转身向门外走去。
萧牧野看着纵雪,漠然无神的双目之中居然流露出几分神采,纵雪小心将米糊喂入他的口中,轻声道:“二哥,我找了很久,还是没有嫂子的消息,我想她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说到这里,眼圈不由自主红了起来,她垂下头去,好不容易方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喂了萧牧野一口,小声道:“我知道嫂子一定不会害我们,她那么善良,那么爱你,怎么可能做出对不起咱们萧家的事情?”
萧牧野仍然保持着刚才的表情,仿佛在倾听,又仿佛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纵雪道:“娘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太医说……只怕……只怕她捱不过这个夏天了。”
萧牧野的唇角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
纵雪看到昔日雄姿英发的二哥竟然沦落到眼前这幅模样,心中一酸,不由得簌簌流下泪来。她颤声道:“二哥……娘若是不在了……这世上我更没有一个亲人了……”她地眼前忽然浮现出龙渊温暖的面庞,却不知王大哥去了哪里?她一直以为龙渊叫王远镇。
萧牧野的双目中流露出莫名的悲哀,纵雪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他却无法开口说一句话,也无法做出一个简单的手势,他活在世上便是为了等待死亡,静静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耗去,直到生命之火完全熄灭为止,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生中还有没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如果上天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加倍的让萧牧远偿还这笔血债。
萧牧远和廖其园来到书房内,有些不耐烦地呵斥道:“我早就告诉你,没有重要事情不要到我的家里来,每日在宫内有什么不能说?非得要跟到这里来吗?”
廖其园讪讪笑道:“大王,要不是有急事。我也不会过来打扰你。”
“快说!”萧牧远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廖其园清了清嗓子方才道:“刚刚收到消息,西川的黄远便是龙渊。”
萧牧远不由得一震,目光之中充满了错愕和震惊,他双手撑住书案,过了许久方才道:“不可能,龙渊已经死了。”
廖其园道:“都说龙渊已经死了。可那只不过是传言而已,谁见过他的尸首?这次的消息不会有错,据我所知,龙渊在拥蓝关众将士面前,亲口承认了自己地身份。用不了多久。这件事便会传遍天下,只怕那帮大康的老臣子又要动作起来了。”
萧牧远冷笑道:“就算他当真还活在世上又如何?凭他手下的那群乌合之众能够掀起怎样的风浪?”
廖其园道:“吐蕃十万大军不日即将入侵巴蜀,龙渊已经率领五千名将士在拥蓝关迎战。”
萧牧远皱了皱眉头,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如此开心,几乎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五千人?他脑子是不是生锈了?居然要用五千人应对吐蕃的十万人?”
廖其园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地笑意。非但没有笑意反而显得表情凝重。他仍然记得当初在康都之时,小皇帝是如何干脆利落的干掉他的两名手下。又是怎样逼他和林恒安吞下那晚血淋淋的生肉,每每梦到那些事情,他都会从梦中惊醒,那些可怕的梦魇至今挥抹不去,廖其园低声道:“大王,龙渊绝不简单,他既然敢用五千人对付吐蕃人地十万铁骑,想必已经有了必胜地把握。”
萧牧远不屑笑道:“算起来他还不到十七岁吧,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能有什么本事?我敢断定,这次他一定会死在吐蕃人的手中。”
廖其园道:“大王,咱们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萧牧远笑道:“做什么准备?他在西南,咱们在东北中间还隔着蓝循和梁靖,难道他能够飞过来对付我们吗?就算我不去对付他,蓝循和梁靖两个老家伙也不回放过他。”
廖其园点了点头道:“这件事还是及早做出准备为好,大王,我有一个主意,应当联合梁氏和蓝氏,明告天下,说他根本就是一个冒牌货,让他百口莫辩。”
萧牧远不以为然道:“有那个必要吗?现在蓝循正忙着准备攻打康都,一心找我前后夹攻呢,我若是主动找他,他定然会以此作为条件。”
廖其园看到萧牧远根本没有重视龙渊的事情,心中暗暗焦急,又道:“大王,是时候立国了!”
萧牧远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我倒是想过,梁靖已经建立了楚国,我是该考虑立国的事情了,你觉着燕国如何?”
廖其园道:“公子既然已经决定,自然要照公子地意思办。”心中却暗叫不妙,据他所知过去叫燕国地政权无一能够一统天下,他做人八面玲珑,这种扫兴的事情断然是不会说出口地,心中暗忖道,这萧牧远虽然手段狠辣,可是眼光终究有限。绝非雄霸天下的人物,时局动荡,龙渊突然在西川出现,日后天下地大局还不知将如何走向,他必须要为自己将来的前程打算了。
龙渊在众将士面前承认自己身份之事很快传遍了天下,蓝循也在第一时间知悉了这个消息,他独自坐在白虎堂内,手指轻轻敲击着虎符,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外面响起蓝芷云的声音。蓝循皱了皱眉头,看到走入大门的女儿,低声道:“找到龙山了没有?”
蓝芷云摇了摇头,小声道:“我在周围都找遍了,仍然没有他的影踪,看来他铁了心要离开我们。”
蓝循怒道:“是你们逼走他的!”
蓝芷云怯怯垂下头去。小声道:“爹,女儿已经知道错了!”
蓝循愤然道:“你们兄妹这般做法,让我日后如何去面对我的老朋友?我们欠周家的实在太多了。”
蓝芷云咬了咬樱唇道:“难道欠了周家地情分,便一定要用女儿的幸福偿还吗?”
“放肆!”蓝循怒吼道。
吓得蓝芷云慌忙闭上了嘴
蓝循紧握的双拳终于松弛了下去,叹了口气道:“其实龙山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没用,他的头脑和智慧比起你们几个都要强上许多。”
蓝芷云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心中却极不服气,暗道:“那周龙山只不过是一个书呆子罢了,也许只有爹爹会如此看重他。”
蓝循道:“我之所以没有重用龙山,其实是为了磨练他,想不到……”
蓝芷云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轻声道:“爹。我刚刚听说西川的黄远便是龙渊。”
蓝循不屑笑道:“天下时局打乱,跳梁小丑层出不穷,他日后若是落在我地手中,我定然要斩了他的脑袋,让他知道欺君犯上的后果。”其实蓝循此刻的心情却是极其沉重,他已经开始怀疑西川的那个人果真是龙渊。如果这样的话。他地拥兵自立,打着勤王清政的旗号就会变得师出无名。他从一个忠君爱国的忠臣。便会成为一个篡逆谋反的罪臣。
蓝芷云又道:“爹,梁靖已经成立了楚国,自封楚王,萧牧远也放出话来,要成立燕国,自称燕王,咱们是不是也要考虑一下?蓝循笑道:“你在劝我立国称王?”
蓝芷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只是想,如果我们这样下去,岂不是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蓝循叹了口气道:“我从十六岁从戎,心中想着地只是保家卫国,捍卫大康地延绵疆土,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立国称
蓝芷云道:“大康已亡,龙氏血脉已断,爹爹为何还要固守着那个念头?这天下姓龙也罢,姓蓝也罢,百姓们所要的只不过是安定祥和的生活,爹爹不站出来统一这乱世,难道还让梁靖、萧牧远那帮跳梁小丑任意胡为吗?”
蓝循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站在庭院之中,仰望夜空中的星辰,这晚的北斗星出奇地明亮,蓝芷云跟着父亲来到外面,顺着他地目光望去,轻声道:“爹,我小时候你常常告诉我,天上的每一颗星辰便代表着地上一个人地宿命。”
蓝循笑了起来:“不错,那时候我时常对你们这样说,是我教会了你们认识北斗星……”他的笑容却突然凝结在脸上,耳边想起一个脆生生的童音。“蓝伯伯,为什么北斗星不是在每天都出现呢?”“傻孩子,它每天都挂在那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无论阴天还是晴天,无论你身处南方还是北方……”
周龙山站在草原之上出神的凝望着夜空中的北斗星,草原的星空如此广袤明亮,北斗星却仍然不变的挂在那里,他忽然想起了幼年时,自己和蓝洛、蓝芷云、蓝芷霖围坐在蓝循身边,蓝循耐心的教他们认识北斗星的情景,夜空依旧,星辰依旧,北斗依旧,而他和蓝家的关系却随着蓝芷云射出的那一箭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身后响起的声音,周龙山转过身去,却是拓跋凌燕来到了自己的身边,脸上浮现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你好!”从关中前来乌库苏的路途之中,他已经学会了胡人的语言,而且说得纯熟,一行的所有人都对周龙山的语言天赋表示折服。
拓跋凌燕笑道:“说得真好,如果不了解你一定会当你是我们胡人。”
周龙山的唇角露出一丝酸涩的微笑,轻声道:“只要能够堂堂正正做人,无论胡人还是汉人又有什么分别。”
拓跋凌燕欣赏的点了点头:“你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明天我带你去见我大哥!”
“你大哥?”
“他叫拓跋烈,为人很豪爽,很好客!”拓跋凌燕接连用了两个很字,足以看出这个大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周龙山微笑道:“我相信他一定是个好人!“
“你还没有见过他,为何会如此断定?”
“因为你,像你这么纯洁善良的女孩子,家人一定都是好人!”
拓跋凌燕的俏脸不由得红了起来,她轻轻咬了咬下唇,逃也似的向远方帐篷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