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位于最里,乃是是城池的正门。箭楼与正楼之间成瓮城,是用来屯兵的地方。瓮城之中还有通向城头的马道,坡道向上没有台阶,便于战马上下,东都城墙共建有马道十八处。城墙四角都有突出城外的方形角台,角台上修有城墙上最为高大的建筑——角楼,在城池攻防战之中,角楼也是最为重要的地方。
城墙外侧筑有雉堞,共计六千一百七十八个,上有垛口,战时用来射箭和瞭望。内侧女墙,无垛口,是防止兵士往来行走时失足跌下。城墙顶部每隔十丈就有一道用青砖砌成的水槽,用于排水。
东都城四周环绕着又宽又深的护城河,正对城门处设有可以随时起落的吊桥。吊桥一升起,进出城的通路便被截断。
龙渊凝视这座巍峨的城垣,心中感慨万千,自己在位之时,从未想过东都竟然已经被萧氏经营到了这种地步,他的目光关注于朝堂,却没有想到大康几乎遍及每个角落的根基早已动摇,王朝的崩塌绝非偶然。
东都的规制最大限度的保持秦都遗韵,建筑风格古朴粗犷,然而细微之处仍然可以看到康人文化对她无所不在的影响,大康近几十年来,国内贫富差距日益悬殊,这一点在城内居民的分布上表现的特别明显,东都中心位置乃是新宫皇城,向外周圈住着名门望族,达官贵冑。在往外居民划分成四个区域,其中东区居住的富户最多,此地也是东都地商业中心,其余三区居住的多是贫困的百姓。
龙渊三人入住在号称东都第一楼的鸿雁客栈,鸿雁客栈在东都虽然算不上最大的客栈,可却是最为高档的一个,价钱也是最贵,能够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想在这里订下上房。更需要花费价值不菲的银子。
走入自己的房间,却见室内布局清雅,并没有过于繁琐地装饰,家具桌椅都是上好的鸡翅木。墙上挂着的字画全都是名家手笔,桌上的茶具瓷器,也都是官窑出产地上品,窗前长案之上摆放着一张古琴。古琴旁放有一棵雏菊装点,清风透过薄纱从窗外吹入,雏菊的香气溢满室内。
龙渊点了点头,看得出这间客栈的老板一定拥有不凡的品味。这房间虽然算不上奢华,可是每一件器物都能够看出主人独具地匠心。
伙计为他送来木桶和热水,龙渊脱去外袍。进入木桶之中沐浴。微烫的水温熨贴着他的身躯。让龙渊舒服得就要睡去,他双臂搭在木桶之上。全身的肌肉和神经在慢慢放松。就在龙渊迷迷糊糊似醒非醒之时,窗外却忽然飘来一阵苍凉古朴地乐声,那乐声刚柔待用,五音迭进。龙渊霍然睁开双目,仔细倾听,只觉着那乐声充满苍凉哀怨,意境幽远,和中原乐曲大不相同,辨别好久,方才确定这乐曲乃是胡所奏出。
微凉的轻风送着悠扬的胡声进入窗内,雏菊也似乎感受到这凄清地气氛,花瓣在微微颤抖。声夹杂着凄凉之气,在低沉婉转之时忽然出现了一个转折,如海浪层层推进,又如雪花阵阵纷飞,忽然又戈壁卷起暴风沙尘,急剧而上,忽又如金戈铁马万军血战沙场,龙渊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雄浑激越地胡之声,心头忽然生出一阵说不出地激荡。
他擦干肌肤,穿上棉质灰色长袍,来到长案之前,扯去覆盖在琴上的绸布,缓缓在琴前坐下,目光之中闪动着激动地光芒,这胡之声勾起了他对故国的思念,挑起了他胸中的万丈豪情。
龙渊闭上双目,许久他的手指方才触及琴弦,琴声铿然,随着龙渊手指的颤动悸动而出,龙渊的眼前仿若浮现出燃烧中的皇城,被攻陷的康都,流血的护城河,硝烟弥漫的城墙,又仿若听到无数百姓痛不欲生的哀号大哭。
一琴一宛如秋风逐云,又如惊雷随电,响彻在这黄昏的天空之中,轻柔之时,宛如春风绿过原野,如雨笋落壳竹林,激荡之时如同拍岸涛声,山崩地裂,回归宁静之后,又仿佛黑夜里亮出一轮明月,山野之中百花齐放。
[.|同时收声,空寂的暮后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龙渊的双手仍然触摸在琴弦之上,随着琴弦的起伏而微微颤动,他的目光流露出灼热的光华,体内的热血已然沸腾。
直到所有声音完全消失,才听到窗外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吼道:“楼上弹琴的是那位兄台!咱们认识一下如何?”
龙渊站起身来,缓缓走向窗前,举目望去,却见窗下的花园之中站着一位胡人大汉,他身材高大鹰鼻深目,发须微微发红,身穿黑色粗布长袍,足蹬鹿皮薄底快靴。
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之中相遇,彼此都是露出会心一笑,龙渊点了点头道:“兄台稍等,我这就过去。”
龙渊来到花园之中,那胡人汉子早已来到入口处等待,看到龙渊仔仔细细上下端详了他几眼。
龙渊笑道:“在下王远镇,刚才听到这位大哥如此激荡动人的声,忍不住手痒,打扰之处还望见谅!”
那胡人大汉哈哈大笑,将胡在腰间系上,然后乐呵呵道:“我叫拓跋烈,乃是前来东都卖马的胡国商人,初到贵地觉着无聊,所以才吹起胡玩儿,想不到居然抛砖引玉,将王兄这位高人引了出来,哈哈……”他性情极其豪爽,声音异常洪亮,宛如鸣钟。
龙渊道:“有件事我还不明白,拓跋兄刚才并没有看到我的样子,怎么知道是我是个男人?”
拓跋烈大笑道:“那等萧杀雄壮的琴声绝非女子能够弹奏出来。我虽然是胡人,可是长期在中原经商,对你们汉人地文化也了解
记得有首诗词写到——
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
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风扬。
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
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
嗟余有两耳。未省听丝篁。
自闻颖师弹,起坐在一旁。
推手遽止之,湿衣泪滂滂。
颖乎尔诚能,无以冰炭置我肠。
“王兄弟刚才的琴声便让我感同深受。今日我方才知道原来汉人的音乐并非只是风花雪月,汉人的琴声能表达出万丈豪情!”
龙渊微笑道:“拓跋兄刚才说诵念的这首诗乃是李贺的《听颖师弹琴》,真是折杀在下了,我那点微末道行。岂能和颖师相提并论,反倒是拓跋兄的胡之声意境高远,胸怀广阔,让我至今胸中热血仍然激荡不已。”
拓跋烈笑道:“咱们琴相识算得上一段奇缘。兄弟若是不嫌弃,今晚便由我做个东道,咱们痛饮一番如何?”
龙渊喜他豁达豪爽。连连点头道:“拓跋兄既然盛情相邀。兄弟我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不过我还有两个大哥一起。”
拓跋烈哈哈大笑道:“王兄弟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快快去请他们一并过来。今晚咱们去西漠村痛痛快快地喝酒!”
西漠村距离鸿雁客栈有三里多路程,这里是胡人所开设的一间酒馆,平日里除了胡人客商以外,很少有其他人光顾。
看着眼前充满异域风情的建筑,龙渊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塞外,一行人翻身下马,门外已经有两名妖娆胡女过来迎接,她们指挥小厮将马匹拴好,其中一女笑盈盈向拓跋烈道:“拓跋大爷,您好像已经一年多没有过来了!”
拓跋烈大笑道:“这两年的生意不好,总不能把金子全都白白抛在路上,今儿我带来了几位好朋友,快去给我烤一只肥羊,准备最好地马奶酒。”
狄惊雷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喃喃道:“想不到这东都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去处。”
拓跋烈笑道:“狄兄虽然是汉人看来还不如我这个胡人对东都熟络,我来到这里不下二十次,最长地时间曾经呆过三个月之久。”
狄惊雷半信半疑道:“看你的年纪也不过是二十多岁,难不成你从十几岁便开始来东都做生意吗?”
拓跋烈点了点头:“我五岁便跟着爷爷前来中原逃难,后来爷爷开始在中原和胡国之间经商,我跟着他往来其中,到我十七岁的时候,便开始独自带领商队,狄兄以为有什么新奇吗?”
龙渊笑道:“拓跋兄的经历果然丰富。”
他们几个一起进入西漠村,除了龙渊他们三人以外,拓跋烈也带来了两名手下,秦晖和狄惊雷从两人地举止已经看出,他们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看来拓跋烈的身份也不同寻常。
众人在西漠村地草地上坐下,这里地环境刻意营造出塞北胡地地气氛,不过毕竟水土不同,建筑房舍能够模仿,草木的生长却无法模仿。
两名胡人小厮将刚刚宰杀地一只肥羊架在篝火之上,拓跋烈微笑道:“这里的羊全都是从胡地引进,为了保持它们的纯正风味,途中所吃的水草,全都专门从胡地装车随运。”
一名胡女端着铜壶来到众人面前为他们倒上奶茶,龙渊喝了一口,他虽然过去贵为天子,可是这种胡地的饮食却从未品尝过。入口香甜甘醇,别有一番醇浓的滋味,龙渊道:“我虽然研习过茶道,可是却不懂得品尝奶茶的方法,拓跋兄可以指点一二吗?”
拓跋烈道:“品尝奶茶的优劣也从茶色、香气、形态和味道四个方面进行,和你们汉人的茶道并没有太多不同,需要细细品尝,才能够体会到其中的韵味之美。要熬出一壶醇香沁人的奶茶,除茶叶本身的质地好坏外,水质、火候、和茶乳都很重要。可口的奶茶并非奶汁越多越好,而是应当茶乳比例相当,既有茶的清香,又有奶的甘酥,二者偏多偏少味道都不好。还有,奶茶煮好后,应即刻饮用,保存时间过久,就会影响奶茶的色、香、味。”
龙渊频频点头,这其中的学问的确不少,拓跋烈虽然貌似粗犷,可是其人的见识却是广博。
肥羊已经被烤得焦黄,周身吱吱冒油,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狄惊雷禁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这羊肉何时才能吃哩,我肚皮都开始打鼓了!”
拓跋烈哈哈大笑:“就快了!”他转身催促道:“我要的手抓羊肉和马奶酒先上来,慢待了我的贵客,我就拿你们试问!”
很快热腾腾的手抓羊肉便端了上来,胡人饮食除了牛羊肉没有太多的花样,可是对龙渊他们而言,这里的每一道菜都是十分的新奇。
拓跋烈端起一碗马奶酒,大笑道:“今天晚上能够结识三位好朋友,我拓跋烈不胜荣幸,来,咱们共同干了这一碗酒!”
龙渊微笑道:“承蒙拓跋兄盛情相邀,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马奶酒度数不高,对于狄惊雷和秦晖这样的海量根本不在话下,即便是龙渊也是连喝数碗面不改色。
狄惊雷抹干唇角道“这马奶酒虽然好喝,可惜酒味太淡,不够劲!”
拓跋烈笑道:“我们胡人并非只有马奶酒,有种白玉浆性情最烈,我是害怕几位兄弟不习惯它的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