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缓步走回自己寝宫的同时,大康相国虚无我正踏入太师萧逆寒的大门之中,自从他与萧逆寒交恶以来,他已经整整七年没有踏足萧府的大门,而今天,他却要强忍心头的屈辱,来到这里,这一步代表着他在和萧逆寒的政治交锋之中已经全然落败,而这一步,却又是为了他子孙的未来,为了虚氏一门的延续。
萧逆寒静静站在照壁前,望着虚无我颤颤微微的身影,内心中竟然没有任何胜利的感觉,两个曾经代表大康权力巅峰的人物,此时都已经步入了自身生命的隆冬。
萧逆寒快步走上前来,握住虚无我的手臂道:“相国,学生不知您老深夜来访,未能出门远迎还望恕罪!”
虚无我含笑望着萧逆寒,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相遇,他们对彼此的想法都已经心知肚明。
虚无我道:“老夫今晚来此,是想和太师好好谈谈!”
萧逆寒恭敬道:“相国请!”
两人来到萧逆寒的书斋坐定,萧逆寒亲自为虚无我斟满清茶,微笑道:“想当初品茶之道还是相国教给我的呢!”此一时彼一时,想当年在虚无我面前,他总是以学生自居,而现在他已经可以和虚无我平起平坐。
虚无我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但觉唇齿留香,一股清凉之气直入肺腑:“好水!好茶!水是玉泉山雪水融成,茶乃是遮云山云雾岭雨前新茶!”
萧逆寒已然向虚无我竖起了拇指:“相国果然宝刀未老!”
虚无我意味深长道:“太师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茶中的韵味,老夫只能品出,却无法亲手炮制出来了,老喽,老喽!”
萧逆寒淡然一笑,他听出虚无我的言外之意,低声道:“学生惊闻相国的孙女儿于昨日突发急病过世,本想明日过府前去吊唁,顺便安慰安慰相国,现在看到相国精神还好,学生也就放心了。”
虚无我抚须笑道:“人终有一死,无非是早晚而已,既然人已经没了,老夫就算再伤心又有何用?只要我那孙女儿死后能够安逸平静,老夫便已经心满意足。”
萧逆寒虚情假意道:“相国的话耐人寻味啊!”
虚无我平静道:“太师,老夫来此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明日老夫便会上奏陛下,我要告老还乡!”
萧逆寒内心一怔,虚无我的这个决定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了解一个人对于权力的那份执着之情,倘若不是身患绝症,他绝不会放弃对至高权力的追逐,他相信每个人都会是一样。
虚无我道:“老夫老了,也累了,发生了慧妍的事情后,我对什么功名什么利禄早已失去了兴趣,还不如返回故里种种花草,养养鸡鸭来得快乐。”
“陛下还小,还需要相国的辅佐……”
虚无我抬起右手,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逆寒,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说!”
萧逆寒淡然笑道:“相国请讲!”
虚无我道:“老夫抱恙在身,已经多日未上朝堂,可是朝内的事情多少也听说了一些。”
萧逆寒似笑非笑道:“大康的事情自然瞒不过虚相国!”
虚无我并不在意萧逆寒的嘲讽,继续道:“在旁人看来,蓝偱拥兵自立这件事上,你走错了一步棋!”
萧逆寒笑了起来。
虚无我又道:“若是我告老还乡,在别人看来,定然以为又是你在逼我!”
萧逆寒笑得越发开心。
虚无我道:“其实你原本用不着那么着急!以老夫对你的了解,你并非是一个急性子的人!”
萧逆寒轻声叹道:“相国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心中暗暗感叹,这个一直以来最为强劲的政治对手看来已经识破了自己的真正用心。
“可惜,我们并不是朋友,日后也没有机会再做朋友!”
萧逆寒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他的目光充满了惋惜和遗憾,不和他做朋友的人往往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虚无我道:“老夫已经是行将就木之人,就算上天眷顾,我也没有几天好活,我心中所牵挂的只有那些不肖的子孙,逆寒,你也早为人父,应该明白我的心思。”
“相国要往南走?”萧逆寒低声问道。
虚无我摇了摇头道:“老夫会向东走!”
“东走可是大海啊!”
虚无我低声诵念道:“奔流到海不复回……”
萧逆寒看着虚无我深邃的目光,终于相信,虚无我是要将他在康都的家族和最后力量完完整整的撤出去,他显然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用心,这样的让步是为了最大限度的保存虚氏一门的实力。
虚无我道:“老夫走了,对你,对我,对陛下都是最好的结果!”
萧逆寒沉思良久,终于道:“相国,我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知道先皇离世之前,曾经单独将你叫了过去,给了你一封密函……”
虚无我微笑道:“老夫既然过来,便早有准备!”他从怀中取出一幅古旧的密函,低声道:“这密函我从未拆启过,太师从上面的印记应该能够看得出来。”
萧逆寒双目一亮,他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密函,确认上面的笔迹的确是先皇所写,这才点了点头道:“相国可以放心去了!”
虚无我站起身来,向萧逆寒拱了拱手,转身向门外走去。
萧逆寒从腰间掏出匕首,小心将火漆挑开,从中抽出那封让他梦牵魂绕十二年的密函,却见那密函上只写着四个字‘祖宗庇佑!’,萧逆寒不禁大失所望,想不到这密函之中根本没有任何秘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将密函凑到烛火之上点燃,看着密函在眼前一点点变成灰烬,萧逆寒的内心中忽然产生一阵难言的悲哀,他在击败一个个强劲的对手后,却发现自己的生命竟是如此的苍白和脆弱……
龙渊在百虹和晴丫儿的帮助下脱去皇袍,换上轻便的寝袍,晴丫儿端来一碗参茶,龙渊饮了几口,将茶盏放在托盘之上:“怎么没见紫芜?”
百虹和晴丫儿对望了一眼,百虹怯生生道:“紫芜此刻正在给皇上准备燕窝粥呢!”
龙渊微微一怔,他原本以为紫芜挨了责罚,此刻正在静养,却想不到她仍然坚持为自己准备宵夜,心中不免感到有些歉疚,他低声道:“传她过来,朕有几句话想单独对她说!”
百虹和晴丫儿点了点头,她们两人起身告退,不多时便看到紫芜端着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着刚刚煮好的燕窝粥。
因为身体疼痛的缘故,紫芜每走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在小皇帝面前她必须掩饰身体的痛楚,苍白如雪的俏脸之上流露出淡淡的笑容,明澈如水的美眸却荡漾着痛楚的波光。
龙渊指了指一旁的长几,示意紫芜将托盘放在上面,紫芜想要向他行跪拜之礼,龙渊淡然道:“免了!”一双虎目上下打量着紫芜,许久方道:“你心里是不是记恨着朕?”
紫芜慌忙跪倒在龙渊面前,颤声道:“陛下,奴婢从未有过记恨陛下的意思!”
龙渊淡然笑道:“是不敢还是没有?”
紫芜泪光盈盈望向龙渊道:“陛下,紫芜自入宫伊始,便下定决心终生追随陛下,在紫芜心中怎会有记恨二字?”
“一入宫门深似海,朕想不通为何萧太师要将你送入宫中?”其实龙渊心中早有答案,萧逆寒之所以将紫芜送到自己身边就是为了更方便的监视自己。
紫芜柔声道:“紫芜在这世上早已没有亲人,能够侍奉陛下是紫芜前生修得的福分。”
龙渊缓缓点了点头,轻声道:“你的伤还痛吗?”
紫芜摇了摇头。
龙渊沉声道:“究竟是你在说谎话,还是小贵子欺君?”
紫芜俏脸吓得更无血色:“陛下,是奴婢……说了谎话。”
龙渊心中暗笑,和颜悦色道:“让朕看看你的伤势!”
紫芜万万没有想到小皇帝居然提出了这个要求,俏脸一热,顿时红到了玉颈,轻声道:“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龙渊并没有想得太多。
紫芜芳心之中娇羞难耐,她暗暗想道:“难怪陛下要将百虹和晴丫儿支开,他是不是想……”脑海中想起自己刚刚入宫之时,宫女对自己的教导,一双美眸羞涩的眯了起来,黑长而鬈曲的睫毛微微颤动:“若是陛下当真想要临幸自己,自己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龙渊指了指身后的龙榻:“你去榻上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