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荒有很多秘密。

比如昆仑山上的道门祖殿内，是不是存在着当年道祖立教所留下的山河图。

比如道衍真人与青帝城宋怒的恩怨从何而起？

再比如剑仙城头，那位痴立的女子剑仙神像，她在等待什么？

...

很多秘密，沈玉知道，甚至亲身了解。

许多秘密，即使是他，也不一定清楚，并非是他没有去查，而是那些秘密，沈玉或者太玄根本毫无兴趣。

无趣便会不在意。

有时候沈玉发呆时，便会想一些问题的答案。

于是，探知的念头总是会左右他的道心，沈玉苏醒后做的每一件事，与三千年前太玄那漠视一切的道心想坐。

好，还是坏。

沈玉不知道，因为他这一次所走的大道之路，与太玄截然不同，也没有任何前人足迹。

需要尝试，所以沈玉愿意让本心牵动道心。

随心！所欲。

尸弃佛震撼看着沈玉，幽蓝双眸里微光闪烁，那代表着一种情绪。

害怕。

这个男人身上的秘密太多，恍惚时光在被某种东西切割，不断在三千年前间变换。

尽快他发现自己许多问题，沈玉都没有给出答案。

但尸弃佛还是忍不住继续问道：“那天从虚空中出现，将这枚指骨抢走的人，是你？还是另有他人？若说是你，可我清楚你的年级只有二十岁，若说不是你，那枚指骨又如何会出现在你的手中。”

沈玉淡淡说道：“我不是他，他亦不是我，你的境界太低。”

被一位神游境的修行者说境界太低，尸弃佛脸上浮起一丝怒意，活了数千年，哪怕是面对如妙华这样的巅峰境界强者，也从未有人敢这般轻视自己。

但眼神在触碰到眼前清秀男子的目光时，他的内心忍不住微微一颤，似乎从心底乏起一股寒意。

他，不敢反驳。

“为什么，我不信妙华的境界已经到了连我都难望其项背的地步。”尸弃佛呢喃。

话语中满是失望。

“她在寻找永生的道路，世间的权利、名望、地位这些东西，妙华已经不在意，而你，连七情六欲都未曾摆脱。”

沈玉今日的话有些多，或许是因为这枚指骨所隐藏的须弥芥子蕴含的信息太多，或许是遇到一位三千年前的人，想要多聊一聊。

也或许是，沈玉，太无聊。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够看透沈玉的内心，尸弃佛做不到，苏陌做不到，甚至道衍真人，也没有做到。

须弥芥子中气氛突然沉寂起来。

沈玉没有在说话。

尸弃佛放弃了出手的念头，在这里，是妙华合道而成的天地，那枚指骨是须弥芥子的钥匙。

这种自创的天地，所有规则都由妙华掌控，如灵荒天地的掌控者一般。

尸弃佛抬起头，说道：“我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可哪怕就此死去，我还是不服，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佛果位，燃灯佛已经陨落，师尊陷入沉睡，未来佛的果位只有我有资格继承，就算妙华是天下最惊艳的奇才，也休想得到...”

尸弃佛的话语满是意难平，他知道今日既然妙华指骨将自己引入须弥芥子中，便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

妙华合道，不代表她真的成为了冷漠无情的芥子真灵。

他尸弃佛，是杀死了妙华的凶手之一。

若是妙华的肉身不灭，或许须弥芥子便不会存在，妙华的大道之路会是另一番际遇。

沈玉终于回过神了。

沈玉说道：“一切的终点都是来源于起点。”

说完这句话，沈玉似乎看见了三千年前风华绝代的妙华仙子。

沈玉教了她一道风雨道法。

这是太玄道主在昆仑悟出的一门道法，那时的太玄已经是这个世界的第一人，即使是昆仑圣地，也没有发现他的出现。

昆仑是道门祖地，有着道门最高阶的道法，太玄看了，然后悟出了这门风雨道法。

沈玉右手在虚空中随意划出几道玄奥轨迹。

没过多长时间，须弥芥子内乌云密布，有狂风扑面，然后暴雨如天倾般倒下。

尸弃佛不是人族，是半人半妖之身。

肉身强悍，除了青帝城的几位武夫，整个灵荒可以算得上是前五。

但在接触到这些雨水之后，那透明的躯体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

裂痕的痕迹与雨水划过身体的轨迹重叠。

透明的血肉被雨水融化，然后化为一道道苍白雾气升腾。

那坚硬如法宝的骨骼在雨水的侵蚀下化为了灰烬。

尸弃佛挣扎，怒吼。

但天地间听不到他的任何声音。

因为他的头颅只剩下有着两个窟窿的骨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阴云里响起一声清鸣。

沈玉静静看向那声音起处，那片阴云随着声音的婉转而流动，里面出现了一道雷电。

那道雷电很小，约莫只有发丝般大小。

那道小小的雷电与地面的距离很近，自然无法发出轰隆的震天雷鸣，只是发出一声咔嚓轻响。
就像是一块玉掉落地面碎裂的声音，清脆而果断。

华盖般的阴云。

发丝般的雷电。

落玉的声音。

一切都是那样的简单，就像是天地间本就存在的一种自然现象。

....

灵荒中的闪电，代表着天罚。

修行者的最大劫难不是自身，而是来自天地对于逆天强者的镇杀。

灵荒不需要那些超脱天地，不需要那些肆意摄取天地的强盗。

修行者便是强盗。

所以，随时随刻，修行者会遇到天地大劫。

有人生，有人死。

然后，灵荒自然，重新恢复了平衡。

须弥芥子，是一处小天地，一处诞生了意志的天地，除了没有灵荒那般生动，庞大外。

其他的一切并无不同。

若是由妙华蕴养数万年，或许会成为一个不输于灵荒的世界。

所以，此时突然出现，如发丝大小的闪电，便是须弥芥子中的天罚。

空间内，尸弃佛只剩下几块坚硬的骨头没有被雨水融化。

头骨，右手，还有左腿。

这三处骨骸的存在，意味着尸弃佛没有完全的消失。

沈玉负手而立，对须弥芥子所做的一切毫不在意。

因为这出天地本就有妙华的意志存在，她想要尸弃佛活或者死。

一切随她。

沈玉抬脚，一步踏出。

须弥芥子出现一个与沈玉一般高的裂缝，在他一步踏出后，便缓缓融合。

从细微裂缝向须弥芥子内望去，隐约可以看到最后一道景象。

闪电落在骨骸之上。

天地间有磅礴灵气喷发，然后化为雨水落在地面。

灰暗的土地开始渐渐变绿，有草生长，有树木，有河流，有微风吹过。

一佛死。

万物生。

...

灵山如今的时节，已经到了春天。

陆陆续续有僧人早起诵经。

因为春光明媚，非常好睡。

如大唐有些才子便喜欢说一些春困秋乏的诗句。

杨柳趴在书案上，右手撑着下巴，犯困的厉害，好几次右手有些酸痛落下，下巴险些磕在桌面上。

慧可站在门外，一身月白僧袍，眉清目秀。

“别看了，师兄没回来！”杨柳没好气说道。

三个月来，这家伙一天来这里好几次，以他的境界，沈师兄要是回来，会感应不到。

慧可有些尴尬，讪笑说道：“杨施主，你好。”

杨柳翻了个白眼，没得搭理他。

自从三个月前灵隐寺佛塔倒塌，灵山被禁锢，而沈玉也失踪了三个月。

她与灵狸便被灵隐寺安置在一处院落。

说是留下来做客。

实际是被灵隐寺禁制住。

一个把佛门圣地灵山给弄得天翻地覆，一个将灵隐寺的守山圣兽天龙吞噬，另一个更厉害，直接一剑就杀了灵隐寺的讲法首座。

再然后，沈玉突然在灵山失踪。

仅存的三位首座不得已将杨柳困住，惹得已经进化了的灵狸，也就是陆吾大怒，与灵隐寺众僧打在了一起。

不过好在慧可深知沈玉性格，清楚主持戒尺，力压三位首座，将杨柳和陆吾保了下来。

但却不能离开灵隐寺。

一切还需要等沈玉现身再说。

只是这一等，就等了三个月。

连慧可都有些顶不住寺内的压力，天天来这里想要知道一些沈玉的消息。

屋内一角，一只如狸猫般的灵兽趴在地面，朝着门外低吼。

这只随沈玉下山，吞噬了天龙的灵狸此时浑身散发着磅礴妖力，伴随着再次进阶，它根本无法化形，只能以这种妖态现世。

不过杨柳眼眸看到它的时候，忍不住嘲笑说道：“烧饼，别人家的灵兽进阶，都是变得高大威猛，你倒好，越进阶越小，你看看你，跟只猫一般大...”

“吼！”

灵狸跳上书案，朝着杨柳吃牙咧嘴，满脸的愤怒。

“好了，好了，不笑！我不笑！”杨柳捂住嘴，安慰说道。

屋外的慧可见到一人一妖对自己的到来视若无睹，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们就不担心沈玉的生死？”

一人一兽齐齐看向慧可，眼神中满是‘这家伙好蠢’的意味。

慧可神情呆滞。

杨柳眨了眨眼睛，不屑问道：“谁能杀了沈师兄？”

灵狸望了一眼慧可，微微摇头，然后整个身子圈成一团，将脑袋埋在身下，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