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本身就是一个混人,刚才还战战兢兢,现在看到巨鼋死了,又变得十分利索,仿佛自己有份参与杀鼋一般,指挥着众人如何使力将巨鼋拉起来,拿刀割下鼋头,在船头焚香礼拜,除了宋婉儿,大家都知道在水上糊口的人总是有诸多习惯,而且他们也是在刀口上过日子的人,对神鬼之说,吉利意头之事十分信奉。
拜祭完毕,南宫少游捋起衣袖,跟船夫一齐将巨鼋的壳去掉,船夫向他讨要,然后放在船舱里面,说要带回去给老婆看看,其实心里早盘算好要在行家只见吹嘘一番,但是自从他得到这个巨鼋壳之后,生意兴隆,又得了意外之财,最后买了百亩良田,从此不再从事水上劳作,并且传下家训,世代祭鼋壳,惹得乡亲邻舍无不学习祭奠巨鼋,还立了庙,此等闲话也不详细表述。
两人合力切了几大块鼋肉,用炭炉烧红了十几块鹅卵石,放在上面炙烤,最后撒上盐巴,芳香扑鼻,引得大家翘首以待。
“船家,你一直看着南宫少侠的手是为何?”水自流忍不住笑问道。
“嗯,这位公子定是非凡之人。”
“何以见得?”
“他的手臂并不粗壮,跟我家的母老虎一般,但是使出来的蛮劲却是非同小可。”船夫一本正经的说道。
“呸!”南宫少游本来十分认真的听着,一手将一块生的鼋肉塞入他的口中,大家都哈哈大笑,众人团坐在船头,吃着鼋肉,香脆香甜,十分可口,一张白帆吹得鼓鼓的,顺风而下,月朗星稀,十分畅快。
待得鼋肉吃罢,丛培风正式道:“宋师姐,南宫师兄,你我就此道别,待到年底小弟定要上山向师父谢罪。”
还未得南宫少游回话,水自流突然长叹一声道:“想我一剪梅,平生酷爱珍宝,看到一样珍奇,如果得不到心里就像有千万蚂蚁啃咬一般,所以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得到,本来兄弟以为这次一定十拿九稳,看来只要两位一直护着四侠,我今生无望,罢了,罢了!”
只见他在船舷上轻轻一捏,劲力到处,船板犹如面团,给他硬生生取下两块一尺见方的木板,左手一扬,一块木板飞向河中,灰影一闪,身随板动,后发齐至,左脚在半空中踏在木板之上,木板跟水面一接触,右手的木板飞出,左脚一点身体向木板落水方向飘去,显然左脚使了巧劲,在他飞起之时,给他踏中的木板也随他身体凌空飞起,当他脚踏第二块木板时,右手一拍,第一块木板又向前飞去,这样三个起落,已经站在岸上,一气呵成,犹如蜻蜓点水。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一字一句,十分清晰从岸上传来,举眼望去,一条灰影瞬间消失。
“啪!”的一声,丛培风一掌拍在船上,牙咬得“咯咯”作响,“这老头居然在消遣我,明明功夫远远在我之上,偏要装作不如我,若非这两人在,难道我真的要栽在这人手上。
南宫少游嘴角露出微笑,他是心里比较,自己能否胜得了水自流,稍一沉吟,觉得自己定然能胜他,所以不自觉沾沾自喜。
“少游,这个水自流的轻功跟内力都不如你,四师弟,你放心,有我们在你不用害怕。”宋婉儿不懂人情世故,她这样说完全是好意,但在丛培风听来,十分无味。
“大师兄,我有一封密信要送给李宗勉大人,事关国家安危,小弟不敢逞强,怕再遇上强劲的对手,难以应付,想请你与我同往。”
未等南宫少游回答,宋婉儿伸出右手在丛培风的肩膀上轻轻一拍,温言道:“四师弟,爸爸传给你们的技艺,虽然各有不同,但只要练到家,都是世上罕见的功夫,之所以你不及少游,是因为他十分幸运,屡历奇遇,也许是他心地善良的缘故,待过得二十年,你的功夫自然有他今日的境界,不要咬牙切齿的,相信师姐说的话。“
夜风冰凉,却解不得他脸上半分的火辣,微微躬身向二人作揖,转身走入船舱,“四师弟心胸狭窄,我不喜欢。”,宋婉儿盘膝坐下,自顾自的运气养神。
船终于靠岸,看着船夫哭丧的嘴脸,南宫少游从怀里拿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放在他手里,“这样,你家的母老虎就不会埋怨啦,回去简直可以立刻跟你生多一个胖娃娃。”
船夫笑逐颜开,低声在他耳边说,“公子,我想跟邻家的小梅生一个。“
“祝你马到功成!一箭双雕!”南宫少游自己说完也不禁莞尔。
“少游,他为什么跟小梅生胖娃娃?是他妻子吗?为什么一箭双雕?”宋婉儿不解道。
南宫少游伸伸舌头,脸上一红,丛培风忍着不笑出来,宋婉儿在他耳上轻轻一扭,“肯定不是好事!”
岸上的树“沙沙”的响,地上的沙子被风卷起,三人马上用衣袖挡住眼睛,黑压压的乌云从西边蜂拥而至,瞬间大地像黑夜降临一般,“姐姐,师弟,我记得前面有一间“包丞相庙”,我们去暂避一下,这种雨应该很快过的。”
两人急忙跟着他身后向前跑去,三人都下意识的用手抱着头,南宫少游突然哈哈大笑,心想“这样抱着头有用吗?如果跟霏霏一起,我们肯定大摇大摆的走着,任由风雨吹打。”
蜘蛛网跟灰尘的包围下,庙上只看到一个包字,其余三字都隐去了,南宫少游向上一跳,一个倒卷珠帘,挂在水滴檐前,撕下自己的衣襟,将灰尘擦去,“包丞相庙”四字终于重见天日,走进庙里,破烂不堪,他轻轻一跳,坐在包公像旁,从上到下的擦了一遍,包公是宋代名臣,百姓对他敬若天神,南宫少游自小跟慕容霏霏听逍遥宫里的老妈子说了他的不少事迹,说他日夜都能断案,自己心里常想,这位包大人肯定内力修为极高,不然怎么会有如此精力。
南宫少游酷爱天文,对四时变化观察入微,但这次他居然判断错了,滂沱大雨竟然下到晚上,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他从包袱拿出肉干分给两人,大家决定晚上就在这里过一夜,明日才入城。
半夜里,凉风侵体,南宫少游不禁瑟缩,连忙运起内息,内力在体内流转,竟然还是觉得冷,心中一惊,此时他的修为,即使在严冬,跳入湖中,一两个时辰也是无碍,“当当当”,耳边响起铁链划地的声音,一把冷冰冰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响起,声音飘飘荡荡的,仿佛散落在四面八方,“南宫少游,我乃幽冥勾魂使者,时辰已到,随我去吧。”
一条冷冰冰的铁链套在脖子上,南宫少游一惊,睁开眼睛,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夜叉,满脸靛蓝,两只獠牙从嘴里伸出,赤发碧眼,神色极是狰狞,“哈哈,原来是幽冥教的小鬼,让我钟馗爷爷收了你。”
一招“侵陵雪色”,手掌重重打在夜叉的身上,触手处一片冰冷,眼前的人却是神色自若,南宫少游长啸一声,运足十成功力,“白雪色晚”,双掌重重打在他的身上,照样是毫无损伤,夜叉将手中铁链一抖,套在他的腋下,冷冰冰的转过身,大步向门口走去,只见宋婉儿和丛培风都躺在包公像前,睡得死死的,令他突然寒毛竖起的是,一位白衣青年就躺在宋婉儿身边,那实实在在的是自己南宫少游。
“我真的死了”,南宫少游心里只有这个想法,他再一次运气,体内的真气流转正常,但无论自己怎么使力,都拉不断套住身上的铁链,自己的身体放佛失去重量,凌空飞起,夜叉就在前面狂奔,自己像一只风筝,被他拉着,身体飘飘荡荡的,好像感觉不到任何知觉,只是身体越来越冷。
突然眼前出现一座豪华的大宅,宅门上一块金色牌匾,写着“冥界酆都城”,大门自动打开,里面雾气迷蒙,只听得一大群人用蒙古话凄厉的喊道:“南宫少游,还我性命,南宫少游,还我性命!”,在雾霭中仿佛是千军万马,只听得夜叉大吼一声,瞬间转为一片寂静。
飘飘荡荡间,南宫少游被带进一个宫殿,两旁站满凶神恶煞的鬼卒,大殿正中端坐着一位黑面阎罗,身旁站立一位红面判官,夜叉用力一按,南宫少游双脚一软跪在地上,一把庄严的声音响起:“南宫少游,你阳寿已尽,今日来到幽冥,快将生前恶事一一交代,免得受刑。”
南宫少游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那黑脸阎罗,样子竟然跟“包丞相庙”里的包公有七八分相似,他突然想起寇平仲说过,包拯死后确实在阴间做阎罗,由于一生正直,经常将冤死的鬼还阳,所以从第一殿被贬到第五殿,名叫阎罗王,心中一喜,“碰到这位正直的阎君,看来我运气还是不错。”
他一生傲气,自己站了起来,拱了拱手,“包大人,我并没有做恶事。”
红面判官拿起手中本子一看,喝道:“呸!这里记载着你罪恶滔天!”
“哦?请明言!”
“第一你贪婪好色,见色起心,处处留情,第二,你贪杯好酒,连累无辜,第三,你无行妄语,胡作非为,第四,你杀戮太多。”
南宫少游心中一片惘然,“我在道上看到小翠姑娘,起了色心,喝酒落入圈套害了薛家,平时胡闹之事不计其数,在襄阳双手染血,在人世间做什么事,在地府真的有记录。”
随即,他马上狂性发作,哈哈大笑,“七尺男儿,傲立于世,不能喝酒图醉,不能任意行走,看到漂亮女人还不能起心,看到恶人不能杀之而后快,不要说给我二十八年的阳寿,即使是二十八天也嫌多!”
“啪!”阎罗王一拍惊堂木,喝道:“本王生前为大宋丞相,念你为国出力,所以把你带到此处,你竟然口出狂言,来人,拉他下去,择日再决!”
两个鬼卒将南宫少游拖出大殿,南宫少游一路狂笑,拉到一荒野处,放着一个大水缸,一个鬼卒提起他,一把扔进缸里,缸氺浸到他的胸口,这氺并非热水,但南宫少游浸泡在里面,感觉全身像被火烧一样。
他咬紧牙,强忍着,任他内力强劲,在这幽冥界竟然毫无作用,过了大概两个时辰,终于忍不住,晕了过去,在朦胧中一百温柔甜腻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南宫公子,我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