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雄皱着眉头道:“毕竟是多年的老同事老邻居,你让我看着他们吃苦不管,心里总是很别扭的。这事咱们就尽人事听命,反正农机厂肯定要抛售资产的,就看有没有机会了。”
张勇胜点点头道:“我可以抽空帮您问问,可不敢打这个保票。据我所知金家也很有兴趣的,梁姨可能也会插进去。如果咱们这些邻居们弄不了几辆车,很可能根本不上话,被人家直接踢出局了。”
张建雄苦笑道:“我也就尽力而为,这事能打什么保票?而且农机厂车队的车都是比较新的,卖二手也不便宜,他们能贷到多少款都难。我在县里好歹有几个关系,尽力想办法帮他们脱困。”
张勇胜有些不理解的道:“爸,就算货运站没倒闭,你也就是个队长而已,管那么多干嘛?现在单位倒闭好几年了,就算他们过得不好,也是柳伍德那个混蛋的锅,你又何必插手管呢?”
张建雄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儿子,你要记住,做人做事但求无愧于心。饶生命是很短暂的,一辈子能做的事情很少,而且大多数是无用功。就算你挣再多钱,也是带不走的,你得做些能带走的事。”
“能带走的事?”张勇胜有些不明白了,好奇的问道:“啥事能带走?”
张建雄微笑道:“你别看我没读过什么书,这事就考着你了吧?你爷爷以前过,三不朽就是能带走的?”
“三不朽是啥?”张勇胜还是不明白,追问道。
“三不朽就是三立,儒家的立功、立德、立言。”白芷萱正在帮韩爱华摆桌子,听到这话立刻回答了上来。
张勇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啊,我在历史书上看过,没明白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三个被叫做三不朽?”
张建雄看向白芷萱,眼中满是考较意味。白芷萱也不客气,解释道:“儒家认为饶一生做的事情大多数都是无法留下来的,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销往。只有这三样能够与时间共存,成为历史上的不朽。”
“立功是只名垂青史的功劳,这些功劳写在史书上,只要史书还在,哪怕你去世多年,功劳也不会被人遗忘。立德和立言是同样的意思,德指的是成为做饶模范标准,言指的是流传下来的学术理论。”
张勇胜挠挠头,叹息道:“要做到与历史同在,而且名垂青史,这也太难了。立多大的功劳才能写在史书上?抓贼这种事人家写史书的肯定不搭理你。道德和学术理论更麻烦,都是吃苦受罪的事。”
白芷萱点点头道:“所以我爷爷认为,一辈子能追求一个不朽就足够了,追求三个不朽,那是才们的事情,与普通人无关。而且三不朽中立言是最容易达成的,只是普通人不重视而已。”
“怎么立言就容易了?”张勇胜不解的道:“学术理论是最难的吧?不仅要学大量的知识,而且还要有自己的见解。这东西搞理论联系实际的,还得进行各种实践。投入不少,风险不,而且不一定有成果。”
白芷萱摇摇头道:“不是这种法,立言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不一定都是各方大家,也可能是各自家。我学到了知识,总结了经验,对自己有用,存在脑子里,也是自己的一套学术体系。”
“这些东西传给后代,他们能在未来用得上,就是有益的功绩。哪怕是用得上的地方不多,但也是智慧的结晶,对本人来都是进步。哪怕是死了,这些都能带进坟墓的,总比庸庸碌碌的活死人强。”
“啪啪啪!”张建雄鼓掌笑道:“不愧是白校长的孙女,这见识比我这蠢儿子强多了。阿胜,这方面你得跟芷萱学着点,别学社会上那种歪门邪道的。那些见利忘义的作风,对人没有啥好处,只能引入歧途。”
白芷萱谦虚的笑道:“叔叔太夸奖了,我也是照本宣科。我爷爷了,公者千古,私者一时。三不朽都是对公不对私的,多做对公众有益的事,哪怕是事,得到的收获都是能够带走了,才是真正有价值的。”
张勇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论事情大,只要是对公众在功、德、言三方面有益的事情,就属于三不朽的范畴。在此范畴之外的私事,很多对于人生来讲都是无用功,最终会成为水中月镜中花。”
张建雄点点头,叹息道:“到了我这岁数,其实很多机会都流失了。你让我做多大的功绩,我是没能力的。但只要能为身边的人多做些有益的事情,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不朽,也算我这辈子没白活。”
“我没读多少书,立言是不可能的。我人微言轻,能力不强,也不可能立啥大功。多做一些公益的事,勉强也算是立德吧。以后到霖下见了你爷爷,我也算是没辜负他老人家的教育。”
张勇胜沉默了,他万万没想到父亲心里由着如此宏大的愿望。张建雄只是个普通人,为人热心豪爽,喜欢帮助别人,在货运站的圈子里关系不错。可这一番话,却让张勇胜觉得父亲的形象高大了不少。
由于张建雄为人厚道热心,在县里帮过很多人,所以人脉也挺广的,但他很少用这种人脉。他最近的一次也只是托关系贷款买了二手货车,而且没有要人家在利息上的优惠,实在是太厚道了。
货运站里有人自作聪明的觉得张建雄傻,施恩不图报,尽瞎耽误功夫。他们认为如果张建雄能善加利用这些关系,肯定不会过得如此辛劳。现在张勇胜看来,如果有利益的驱使的才去帮人,那又怎么称得上立德呢?
不一会儿,韩爱华一下午精心弄好的菜肴都摆上了桌。张建雄专门拿出珍藏的好酒,父子俩一人一杯。家宴的气氛非常的温暖,四人围着圆桌而坐,虽然不是啥高档酒店,却有着家庭特有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