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半年前的秋天，马车上的遭遇和半路上的一切，一路走出白岩城走向安米曾经去过的森林地带，对罗安来说新鲜又好玩。

自然风景好的地方，对于罗安这种客人来说，是非常赏心悦目的，反正白岩城有迪特看着，凯蒙这个护卫跟着他他也不虚，不过越是往里走，就越是体会到原始自然野蛮的一面。

虫子真菌、枯枝落叶腐殖质、高度不规则的地形与野兽的踪迹，甚至是森林毒瘴和异乱的能量危害，地穴陷坑，山体滑坡之类的危险，最麻烦的就是嗅觉、视觉、天生伪装能力不足的生物，来到这里会被相对碾压。

一支白羽箭破空而至，一只黑绿色的鸟类应声而落疯狂挣扎。

蛇吻鸦，一种有毒的鸟类，毒腺发育分泌导致它浑身的羽毛都有毒，取3片羽毛泡水，30分钟内可以毒死一条狗。

不同于前世认知中的剧毒有冠啄木鸟，这种鸟类的攻击性非常强，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猛禽，不仅食腐，也能主动创造“腐烂食物”，罗安觉得它有点类似于传说中的饮鸩止渴中的“鸩”。

虽然本地猎户说生吞乌鸦双眼，有机会可以得到看见灵魂的力量，不过对于这类亵渎性、异端性的知识与做法，大多数人只是当个传闻，不敢随便吃这些凶残的动物，万一中毒就完了。

这种材料其实不错啊，反正神族体质不虚一般毒素，这分明是叫我制作正义的毒箭嘛！罗安暗想。

安米当年去过的地方，如今看来其实有点远，倒是低估了这些在苦难中长大的孩子到底有多少能耐。

一路走来，就罗安那长头发一直被挂来挂去烦得不行，弄得罗安不得不戴上连帽斗篷，提着个菜篮子，穿得像个小红帽一样，弄得一帮手下笑也不敢，憋笑又演技不够，表情实在古怪得不行。

多亏蜂巢在洞窟之类容易记忆的地方，可惜等罗安这帮人找到地点以后，只看见满地落灰的蜂巢碎块，和已经烂得差不多了的巢穴搭建材料。

“岩缝阴影里还有没融化的雪，好家伙，蜂蜜还有残留？有野兽的痕迹，爪痕又大又深，估计是个大家伙，看来蜂窝早就在冬天被哪位贪吃的家伙一锅端了，附近又有溪流，这里过夜还行，今天就先在这里扎营，在附近找找痕迹也好。”

罗安这样提议，一帮走了大半天的猎户和火枪队也纷纷同意。

尽管考试在预料之中落榜，武力测试又尴尬得不行，不过马可如今也凭借着一点资历出现在队伍里，悄悄打着自己那点利益小算盘，又忍不住对看上去年纪比自己还小的王子殿下感到好奇。

唔，是作为本地向导和有经验的农夫，自主申请的，然后迪特大人看着白岩城的耕作规范成熟了许多，也就批准了他的小心思。

自己这点小算盘，完全被大人们看在眼里直接识破啊……

还好只要自己努力做事，他们倒也不介意谁赚多赚少。

马可暗想着，又悄悄看了安米一眼，听火枪队的人说，那个女孩子的收入似乎比他们都高，又能经常在城堡里活动，这让他们的自尊心上有点接受不了，所以有些议论，对他来说也有点意外。

要是这次寻找灵材有自己一份功劳，马可也不觉得自己能直接封为骑士，倒是希望能够提高一些个人实力。

他之前还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可以利用知识与勤奋往上爬了，结果在武力测试中又直接打回原形，要不是对方保持利益适当收了点力气，他都担心那一剑挑过来把他连人带头盔一起挑飞了。

弱者没有选择权，有选择那也只是强者的施舍，如罗安王子这般的神族，不在意那点利益便施舍给他们了，算是好事，如前任领主那般的人族君主，真要吃了他们也无话可说无法反抗。

“马可，想什么好事呐？凯蒙大人叫我们去采点野味，给王子殿下搞研究用的呢。”一名同伴过来，拍了下马可的肩膀笑道。

“没什么，就是自尊心有点受伤。”

“哈哈，大老爷们儿还嫉妒人家小姑娘家家啊？用殿下的话说，比不过人家就学习变得更强呗，跟个小丫头似地躲起来有什么用，快来，要是天黑还没打到猎物，晚餐就没法蹭烤肉吃了。”

“说的是。”马可露出笑容，自从去年吃过好吃的，他就希望今年能够改善伙食，有肉吃自然开心，不说全年都吃白面包和配菜，他也不想家人总是吃那么难吃的食物来勉强糊口。

跟着王子殿下混有肉吃，这点起码的好处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不过，一群人直接进山动静有点大，不管是吃肉还是吃草，野兽闻到气味看到大群敌人觉得打不过就会逃跑，又没有带上太多的猎犬，领主也没有猎鹰，这给非陷阱式狩猎带来不小难度。

凯蒙大人之前特别强调：“不管明示暗示，给你们资源给你们训练就是要你们自己想办法去解决，去替殿下分担压力。殿下年纪还小，不要什么事都想着浪费王子殿下的神力，而且我要再次提高你们的训练强度，1个月后力量、肌肉、体重比不达标者全部淘汰！明白了吗！”

好吧，本身又没有什么供奉，完全厚脸皮扮可怜去利用王子殿下的同情心，这点同情心万一有一天用完了可怎么办？

马可和一群猎户在寻找猎物，火枪队就负责探索营地周围，确认蜂巢踪迹与植物分布情况，凯蒙大人单独保护王子殿下绝对绰绰有余，这暂时不是他们的责任，做好份内的事比较重要。

可是为什么今天运气就这么不好呢？猎物都被吓跑了吗？

天色渐渐暗下来，以人族的视力来算，再晚就要陷入劣势了。

人类对火与太阳的依赖程度，远远超过其他生物，即是作为最先使靠用火而发展成文明的种族之一，天生夜视极强的人却仍在少数，如果丢掉火把与油灯走入荒野，一切就打回原形。

特别是一到夜晚，太阳与火焰之下的美丽幻象逐渐褪下，露出残酷的本质与差异——只有罗安的眼睛看起来在微微发光，虽然知道那是神族，但这依然令人觉得不太舒服。

不管那是美好的，还是凶残的，对于身体本能来说，那是一种致命的诱饵，是千百万年来书写在身体与灵魂深处的恐惧。

王子殿下习惯性的开始修炼，凯蒙大人打算守夜，安米小姐在学习新的知识，只有火枪队和猎户队面对渐渐暗下来的夜晚，情不自禁的想要抱团取暖，甚至爬到树顶上，尽量不要深入遮天蔽日的森林里。

有人耳根子一动，面色古怪的说道：“等等，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古怪的声音，好像是溪流那边传来的，要一起去看看吗？”

又有人答道：“行，森林里要小心点，我们一起去。”

马可点点头，天渐渐黑了，黄昏阶段是肉眼最难看清的，等到全部适应黑暗或者使用火把才会稍微好点，但是在夜晚一群人全副武装的打火把，那基本上不可能遇到猎物了。

一片静谧之中，寻常的鸟叫虫鸣逐渐消停，一些夜行性的捕食者开始在黑暗中活动，除了令人耳根子一紧的突兀鸟鸣，黑暗如有实质的沉淀下来，叫人忍不住越走越慢。

沉默之中只剩下踩断枯枝落叶的脚步声，忽然有人说道：“先等等，我想撒尿，等我一下。”

便有人玩笑道：“都是大老爷们儿的，直接就地解决呀，怕什么？难不成你的小兄弟会让我们看笑话？”

被人调侃一句，那人立即一边说着一边往树后走去：“哎呀，你们都看着我尿不出来啊，哦，真的别这样，再憋我可真要尿裤子里了，等我一下，马上就来。”

一时间，队伍陷入安静，一片暮色之中，没有多余的脚步声与流水声，这样的安静增添了几分异样，令人不寒而栗。

直到有人实在受不了这股怪异的气氛，怪腔怪调的打破静谧。

“嘿，伙计们，我是说，那家伙是不是尿得有点太久了？”

临时营地里，安米正在为罗安所传授的知识感到不安，她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土壤的横截面，看见许多扭曲、丑陋、贪婪无度的蚯蚓在泥土里钻来钻去。

真是恶心无比的蠕虫，罗安殿下却说唯有它们能够以最低的代价处理人类带来的污染，安米似乎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尝试，她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在考验自己。

大多数领主为了方便和节省资金，对垃圾采用的是焚烧与填埋，反正大地和大海会宽容一切的，在早些年白岩城被投诉以前，人们也喜欢把粪便往河里倒，然后又用河水洗澡做饭……

好难受，思想完全无法安静下来，好像浑身都陷入了恶臭泥泞的腐烂沼泽中。安米难过的看着罗安的帐篷，王子殿下的首席骑士与迪特大人不用，他一直对她保持着相当安全的距离。

如果没有合适的接近理由，冒昧的行为就会变成危险的冒犯。

“凯蒙大人，我感觉身上脏死了，完全没办法安静祷告，我可以去那边的小溪洗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