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乔乔拎着裙摆奔过山道。
远远看到那片燃着火红赤霞株的台地,颜乔乔感觉胸腔中的那颗心脏也烧了起来,火辣辣地奔腾跳跃。
上一次见到颜青,已是八年前的大婚宴。那日,颜乔乔满心惦记着失踪的孟安晴,想要问一问大哥有没有孟安晴的消息,却始终找不到机会,还惹得韩峥十分不快。
夜间韩峥不停地问她,区区一个孟安晴,当真值得她不顾自己一生一次的大婚?嫁给他,是否让她不甘不愿?
次日,韩峥客客气气请走颜青,只让她站在小山坡上目送青州车队离去。
回到王府后,他给她端来好大一碗避子汤,盯着她一口一口灌下去。从此,那便成了陪伴她整整八年的常备汤药。
避子汤又黑又苦又涩,至今舌尖上仍萦绕着那股味道。
颜乔乔甩了甩脑袋,将那些阴暗潮湿的回忆驱逐出境。
她拎着裙摆,飞速奔过一条条鹅卵石山道,跑到大喘气时,终于远远看见了自己的庭院门。
庭院对面有棵赤霞株,没她院子里那株长得好,胜在枝干粗壮,方便乘凉。花枝里时不时飘下几片火红的花瓣,地上密密铺了一层霞色。
灼艳艳的花瓣间,一身青色浮光袍子的颜青显得特别斯文俊秀、玉树临风。
当然颜乔乔知道温润外表只是假象,颜青的性子……比较一言难尽。
颜青对面站着细细瘦瘦的孟安晴。
“大哥!”
颜乔乔三步并两步扑上前去,颜青回头的瞬间,“嘭”一下被她砸了个满怀。
对于颜乔乔来说,得知大哥和爹爹的死讯,自己藏在被窝和浴桶中偷偷无声痛哭只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情。
此刻忽然见到活人,自然是悲喜交织,泪如泉涌。
眼泪鼻水想也不想便往颜青身上抹。
“搞什么搞什么,丢人不啦。”颜青用两根手指抵住她的脑门,将她往外推,“起开,敢弄脏我十七两八钱银子买的湖光锦我跟你急!”
颜乔乔:“……”是她亲亲的大哥没错了。
“呜哇——”
身侧另一个人哭得更大声。
颜乔乔:“?”
她退开几步,眼一抬,先是看到颜青那张斯文公子的假面皮,视线转动,便看到孟安晴站在一旁,哭成个大花脸。
颜乔乔当场就急了:“你又为了小贱人气哭阿晴!你就不能检点一点?”
话一出口便知道不太对,颜青此时还不认识苏悠月呢。
只不过前世那些旧账堆积在心头,今日又亲身经历了苏悠月的拙劣陷害,实在是摁不住心头的火气——这就像夜间梦见情郎有了别的相好,醒来之后虽知是自己的梦,却忍不住要逮着情郎迁怒一番。
颜乔乔气咻咻瞪着自家大哥。
她原以为他要炸毛和她急,不料颜青却悠悠把一对眉毛挑成了拱桥,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诶嘿,你说对了,可不就是因为一个小贱人。”
颜乔乔:“???”直觉不太妙。
“呵呵,”颜青冷笑两声,“有个小贱人写信要我查颜文溪,哎哟,这一查,还真查着颜文溪有鬼了!”
颜乔乔心头一跳,抿紧唇角,直直盯住他。她的心跳得很快,呼吸也变得很急。
这一刻甚至顾不上吐槽那个魔性十足的“哎哟”。
因为她知道,颜文溪这人没事则已,有事必是大事——前世韩峥害死父兄之后,便是扶植颜文溪上位。
颜青却不继续往下说了,他抬脚迈着八字步佯作要走:“呵呵你就混着吧,哪日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银钱!”
颜乔乔无比心累头疼。
树下的孟安晴也不顶事,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半句囫囵话都说不清爽。
“乔……乔,我,我不……没、没……”
颜乔乔忧郁地看着颜青背影。
只见颜青踱出三丈,脚一拐,绕个圈走向她的院子。
“还愣?”他用眼角斜着她,吊起嗓子怪声嘲讽,“嫌不够出名是吧,不然明天让整个京陵流传一下咱家的家丑呗?”
“……”
颜乔乔挽住哭得快要断气的孟安晴,同颜青一道来到自己的庭院门前。
昆山院的住所独人独院,每间庭院都设有禁制,外人无法擅闯。
客人到访,只能摇动传讯铃铛请主人开门。
主人则是通过事先设置的门禁密匙开启庭院。
颜乔乔抬手扶上黑沉沉的檀木禁制锁,手掌陷落,手指在内壁的禁木之上轻车熟路地画下一朵简笔小花。
等待院门开启的时间里,她又忆起了一幕过往。
那时韩峥主动把他位于青松台的庭院门禁告诉了她,然后问她讨要她的门禁密匙。
他说她身子太虚了,好几次睡晕过去,他摇铃摇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她都不曾听见。他向她保证,说无事绝不会随便闯她院子,平日来看她定会先摇铃。他还说,昆山院几对未婚小夫妻都知道对方的门禁密匙,除了他。
颜乔乔不太情愿,但那个时候实在是神思浑噩,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也没有气力计较争辩。她懒得听他一直说,便把密匙告诉了他。
得知门禁图案后,韩峥曾若无其事地问她,这朵简笔小花是个什么花,仿佛似曾相识。
她说只是随手一画——花朵不是都长得差不多吗。
韩峥不置可否,后面曾隐晦地向她提过几次,说图案过于简单,要不要找监院换一个更复杂些的密匙。她若嫌麻烦,他可以代她办妥。
再后来,密匙就换成了他们大西州的铜风铃形状。颜乔乔时常画错,令禁制误锁,然后一个人怔怔站在庭院门口失神小半日。
“咔。”
禁制启动,院门虚开。颜乔乔抬手推门,心中浮起一阵花瓣翻飞般的悲喜。
她阖好门,领着颜青与孟安晴越过庭院下的赤霞花株,踏上木廊,先后进入主屋。
挪来三把椅子,放在黑木旧案旁边:“坐下说。”
颜青大马金刀落坐,手一扬,将薄薄一沓信笺甩到桌面上,开门见山道:“来来来,请你欣赏一下什么叫做白眼狼!”
颜乔乔心头微跳,探出的指尖有些发颤。
她不会忘记,身边可是潜伏了一个与林天罡密谋加害她的人。
孟安晴抽噎不止,一直在摇头:“我没、没有……”
颜乔乔抿唇,取过信笺垂目去看。
匆匆扫上几眼,只觉浓若实质的恶意扑面而来,熏得胸间隐隐作呕。
信笺上,满目笔锋错乱,稍有些颠倒躁狂。恶毒恨意直指颜乔乔父亲,顺带诅咒颜乔乔与颜青不得好死。
说颜青是个无能的废物,生性懦弱,鼠目寸光好大喜功,平日惯会装腔作势,遇上正事便是银样蜡-枪-头。
而数次提及颜乔乔,皆是批判她水性杨花、勾三搭四,与昆山院的男同窗暧-昧不清,私底下不知道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就在日期最近的那封信中,写信之人得意又兴奋地提及,颜乔乔很快就要委身于最废物最恶心的漠北王次子,纨绔林天罡。
除此之外,信中连连质问颜文溪为何又打了胜仗又加了官,是否忘记家仇,是否要替敌人卖命一生,做南山老狗膝下的好狗?
颜乔乔怔怔放下手中的信件,脑袋发沉,双眼微微发花。
她想起跳莲池那日,林天罡曾说过这样的话——“我不知道她是谁,但知道她恨毒你……你知道你身边的人巴不得你去死吗?”
看着摊满案桌的恶意,颜乔乔大致也能猜到林天罡收到的密信中都写了些什么。
她抿住唇,没理会坐在一旁抽噎摇头的孟安晴和满嘴阴阳怪气画外音的颜青,重新掂起几张信笺来细看。
信中提到的“百足沟”,便是孟安晴父亲战死的地方。写信之人将那一战的失误归咎于南山王刚愎自用,急功冒进,不顾部下死活。
“颜文溪的亲人也战死在百足沟?”颜乔乔问。
颜青点头道:“对,全家只活他一个。”
提及战死的将士,颜青难得有了点正形。
颜乔乔凝眉,缓缓点头。
颜青抬手敲了敲桌面,冷笑道:“颜文溪招认了,说自己与孟安晴同病相怜,孟安晴离开青州之前曾私下与他见过几次面,说会不定期给他写信,为免被发现,不需要他回复,只要心有灵犀即可。”
颜乔乔抿唇看着面前的信笺。
除孟安晴之外,当真是再找不出第二个嫌疑人。信中涉及的青州旧事、浮夸描述的颜乔乔日常行动细节,委实不是旁人能够仿冒。
“再说这笔迹。”颜青拎起一张信笺抖了几下,“可不就是刻意写凌乱了些?还有!我已带着孟安晴的画像询问过驿信馆,数名伙计指认,她便是寄信之人。而每次寄信日期均是朔月日——正是你们书院休沐之日!”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没有……”孟安晴翻来覆去只会说这几句。
颜青笑着抬袖卷起案桌上的信笺,往孟安晴身上一掷:“爱招不招,就你干的这缺德事,坦白也没得从宽。吃里扒外的东西,我看你给林天罡当小老婆倒是正合适。”
颜乔乔见颜青笑得和煦,便知道他是动了真怒。
她与颜青虽然相互嫌弃,说不上三句话必定得埋汰对方,但要真让林天罡糟蹋了她,颜青必定是要提刀砍人的——前世孟安晴拎剑要斩韩峥的作派,正是把颜青学了个十成十。
一听这话,孟安晴彻底煞白了脸,也不辩了,只呆呆地坐着,两只眼睛没了神。
“大哥!”颜乔乔道,“事情还未有定论,别这样说。”
颜青冷笑连连:“你是不是要在脑子里挖个坑、装了水、养点鱼谋生?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你还袒护孟安晴!敢不敢有点是非观了?”
颜乔乔轻轻打了个寒颤。
这一幕,何其眼熟。
前世孟安晴被送走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么。父兄大发雷霆,证据确凿,辩解毫无意义。
“别的事倒也罢了,她害你啊颜乔乔,你要不是运气好——”颜青憋了下,吞回过分难听的话,恨铁不成钢道,“她要整死你啊!你是当世活菩萨么!要不要大哥给你塑几座金身像赚香火钱啊?”
“她说不是。”颜乔乔皱眉沉吟。
颜青气乐了,乐得直拍桌,一面拍桌,一面翘起大拇指,抑扬顿挫道:“很好,很好,将来回青州,让阿爹给你封个官做,专门出去给人审案啊,哎哟——保准是个青天大老爷!绝不放过一个好人,绝不冤枉一个坏人,啊!(一声)”
颜乔乔:“……您老干脆到街口说书卖艺得了。”
她一直就想不明白,就颜青这种阴阳怪气的家伙,话又多,嘴又毒,居然还有挺多小姑娘喜欢——真就只看脸了。
默了默,颜乔乔道:“阿晴胆子小,嘴又笨,遇到事情,一急就不会说话。你别逼她,让她缓一下,说清楚。”
听到这话,孟安晴就像回光返照一般,失神的眼珠一点一点泛起了细弱的光亮。
颜青缓缓蹙紧了眉毛,狐疑道:“听你这语气,是不是还发生过什么事?”
那可就太多了啊。颜乔乔叹息。
她十分了解父兄的性情,倘若像在殿下面前那样直言自己重生的事,效果只会适得其反——颜青必定二话不说,将她今日所说的话全部打个包,上书四个大字,病得不轻。
如果拉上殿下为她作证的话,颜青又会添上四个字,天亡大夏。
“阿晴平日都与我在一起,”颜乔乔道,“她若当真那么恨我,我不可能全无感觉。”
颜青一听就笑了,笑得前仰后合:“不是我看不起你啊颜乔乔,你就是块木头!哎,漆个金身直接能摆庙里供着吃香灰。”
颜乔乔:“……”
平心而论,倘若不是有前世的经历在先,今日又亲身见证了苏悠月所做所为的话,颜乔乔必定也会信了面前的铁证。
“是是是,”她心很累,“我普渡众生行了吧,能不能让阿晴说句话?”
颜青勾起唇角,弯起眼睛,笑得要多假有多假,抬起一条胳膊并着手指扬了扬:“请,请啊。”
孟安晴憋了一会儿,细声细气憋出几个字:“我真的没有。”
白皙的面庞涨得通红,又憋出一句:“我可以,一死证明我没有。”
颜青扯唇,在他开口之前,颜乔乔及时盯了他一眼。
他微笑着摆了个缝上嘴巴的手势。
颜乔乔见孟安晴再憋不出话来,便和声道:“阿晴这人,每次说谎耳朵必定变红,夫子都习惯了观察她的耳朵来分辨我有没有做坏事。”
颜青眼角直抽:“……你倒挺自豪哈?”
孟安晴连连点头:“嗯嗯!我不是故意出卖乔乔。”
颜乔乔见她面色缓了些,像是能正常说话了,便问道:“在阿晴心中,是如何看待父亲、大哥与我?”
孟安晴微扁着嘴,压抑着哭腔,很认真地说道:“王爷收留了我,对我恩重如山,在王府,我衣食无忧,谁也不敢欺负我,我过得很好。在我心中,王爷就像一座大山,让我敬重仰望。”
她望向颜乔乔:“乔乔最护短,总是帮亲不帮理,我做了坏事她都帮我兜着,对我最好……”
说到这儿,孟安晴嘴唇颤抖,哽咽着一时续不上气。
颜乔乔有些不好意思:“我那就是债多不愁。别说我了,一说你又要哭,说大哥!”
“世子……”孟安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世子是个好人。”
颜乔乔:“……”
颜青:“……”
二人望向孟安晴的耳朵,发现那对尖尖的白耳朵慢慢红成了两只熟虾。
颜青抬手指着自己鼻子:“所以我不是好人?”
颜乔乔摸了摸鼻尖:“咳。”
她知道孟安晴心悦颜青,让她当着正主的面评价对方,着实是有些为难人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颜乔乔很难相信,信中那些尖酸刻薄、带着满满恶意去诋毁颜青的说辞出自孟安晴之手。
颜青敲着桌面思忖片刻,眯起双眼,阴恻恻地靠近了些,压着嗓音问:“你平日,就不思念战死的父亲,病逝的母亲?”
孟安晴抿了抿唇,脸色显出些惭愧:“我已经不会时常思念父母了。在王府的时候过得很好,来到昆山院也有许多好朋友,而且课业也多……”
失去亲人毕竟是十年前的事情,也不能怪小姑娘没心没肺。
颜青盯住孟安晴的耳朵,眼睛一眨也不眨。
孟安晴被他盯得垂下了脑袋。
过了一会儿,颜青嘿地拍手,得意洋洋:“红了,红了!耳朵红起来了——撒谎!”
颜乔乔:“……”被意中人这么盯着,谁耳朵能不红?
方才开口说话的时候,孟安晴的双耳分明就是白惨惨。
颜乔乔犹豫了一会儿,弯起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缓声问道:“有一事,我想要阿晴为我答疑解惑。”
孟安晴点头:“嗯嗯!”
“我在昆山院,便只有你们三个好友。”颜乔乔道,“先前开玩笑,将我与大公子往一处凑的事……”
孟安晴不眨眼地看着她:“嗯嗯?”
颜乔乔偷偷清了下嗓子,正色道:“蒋七八冲锋陷阵,是因为她的未婚夫移情秦妙有,她一心想要秦妙有吃瘪,所以拼命搓合大公子与别人。龙灵兰心悦韩峥,将我和大公子凑一块,也算是排除掉一个劲敌。而你。”
颜乔乔沉下脸:“你明知道诸侯王女与大公子绝无可能,为何那般开心地搓合怂恿?”
一听这话,颜青顿时瞪圆了眼睛。
孟安晴眼神微微有一点发怂,瞄了颜青一眼,为难地压低声线道:“……乔乔,真要当着世子的面说这个?”
颜青冷笑:“怎么,想支开我,糊弄颜乔乔这个憨货?!”
“不是,不是,”孟安晴连连摆手,“乔乔聪明绝顶,我哪里能糊弄她。”
颜乔乔被夸得弯起眼睛:“说,你只管放心大胆说,哥哥又不是外人。”
孟安晴眨了眨眼睛,搓了搓手,弱弱道:“因为我知道乔乔喜欢大公子啊。既然乔乔喜欢,我当然要两肋插刀。”
颜青:“?!”
颜乔乔:“!!”
外头分明风和日丽,颜乔乔却听见雷电劈进庭院的声音。
“颜、乔、乔?!”颜青咬牙切齿,目露杀机。
颜乔乔:“我没有阿晴你别瞎说。”
颜青缓缓笑开:“来来,孟安晴,你不要怕,大胆说出你的证据!”
提起这个,孟安晴立刻双眼弯弯,露出了谜一般的微笑,掰着手指头对颜青说道:“乔乔明明最怕苦,却非要吃那个又苦又凉的玉堇膏;明明从青松台回来更近,却一定要过清凉台;每次只要有人提起大公子,乔乔一定会竖起耳朵尖;乔乔最讨厌旁人说她和别的男子有关,却不介意我们开她和大公子玩笑;还有还有,乔乔的门禁密匙,也是木槿花!”
颜乔乔大惊失色:“我的门禁密匙就只是寻常的路边花——不是,你怎么知道我的门禁密匙?”
“因为你有时候会把它画在课业本上啊。”孟安晴答得理直气壮,“虽然你涂得快,奈何我离你近。”
颜乔乔:“……”
颜青单手扶额,另一只手颤巍巍指着颜乔乔:“你……你!你真是离经叛道,胆大包天!那位是你能想的?你不如插对翅膀飞上天?”
孟安晴赶紧点头邀功:“有翅膀有翅膀,我缝的!”
颜青暴躁掀桌:“你闭嘴!”
“大哥你听我解释……”颜乔乔生无可恋,“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真的!”
颜青露出虚伪至极的微笑:“呵!呵!”
孟安晴眼睛弯弯,笑得像位老母亲:“嘿,嘿。”
颜乔乔:“……”
她就知道,说实话根本无人相信。
于是她果断祸水东引:“所以大哥相信写信之人并非阿晴吗?”
孟安晴:“……”瞬间团成鹌鹑。
颜青:“……”一口气忽然不上不下。
颜乔乔掌控全局,转移话题:“我想问问大哥,倘若写信之人当真是阿晴,你与阿爹打算如何处置?”
“你这不是全须全尾么。”颜青凉凉道,“赏她个碗,再赏根竹竿,打出王府要饭去。”
颜乔乔:“?”
她难以置信:“这么轻饶?哎不是,颜青,对你亲妹妹下手未遂,只是罚出王府;对一个外人下手未遂,你便将她流放十万大山?!”
有没天理了!
颜青&孟安晴一头雾水:“……???”
颜乔乔知道此事说不清楚,就算颜青信了重生之说,他也不会知道前世究竟为何要为了苏悠月一个外人,对孟安晴做到那个地步。
颜乔乔扶了扶额,心力交瘁,打算先给颜青上个眼药。
“今日我遇到个女子。”颜乔乔道,“我与她无冤无仇,她却摸到我旁边,噗通一声跳下莲池。”
颜青呲牙微笑,轻轻快速鼓掌:“小妹当真是思绪连贯,条理清晰,层次分明。”
这是讽刺她把话题从天涯扯到了海角。
颜乔乔只当他没长嘴,继续说道:“捞起来之后,她一会儿说我没推她,一会儿又说我推了她,反反复复,黏黏糊糊,支支吾吾,就不肯说句痛快话。最终被人揭穿,她终于承认我没碰她,是她自己喜欢那池子才跳的。”
孟安晴迟疑皱眉:“是秦妙有吗?她素日也没这么恶心人啊。”
颜乔乔击掌:“和此女相比,秦妙有简直堪称眉清目秀。此人名叫苏悠月,他日若是遇到,记得别往水边走。”
“嗯嗯!”孟安晴郑重点头。
颜青皮笑肉不笑:“话题转得挺溜。”
颜乔乔:“……我认真说事。阿晴这事,我觉得应该让她亲自到驿信馆与伙计对质。”
“嗯嗯!”孟安晴愤怒点头,“我倒要看看是谁冤枉我!”
耳朵白皙透明。
“还有,”颜乔乔问,“大哥你听过一味奇毒,名叫赤红之母吗?”
这便是前世孟安晴对苏悠月下的毒,苏悠月并没有吃那盏酒,父亲却大发雷霆。
颜乔乔从未见过父亲那般暴怒。
她与颜青当时都吓了好大一跳,那一夜,颜青去寻父亲说话,书房亮了整整一夜灯。次日,颜青也变得十分奇怪,再不许颜乔乔多问半个字。
而“赤红之母”这个名字,一夜间变得讳莫如深,周遭再无人提及。
这一次,趁着孟安晴还未与奇毒扯上关系,先让颜青找父亲打听打听总没错。
颜青乐了:“小妹,你殚精竭虑转移话题的表演,比十万大山中任何一只猴儿都像模像样。”
颜乔乔叹息:“我跟你说正事。”
“我可真是太好被你糊弄?敢和那位传绯闻,可把你出息坏了!”颜青揪住颜乔乔后脖颈,皮笑肉不笑,“身为兄长没管教好小妹,只能押到清凉台,亲自向少皇殿下负荆请罪。”
颜乔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