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躁动渐渐平息。
胆大一些的人不再四散奔逃,而是踮起脚,遥遥凝望那道笔直走向琉璃塔废墟的身影。
遍地破碎琉璃映着漫天花灯,折射出万千道细碎的光线,像堆积在地上、即将熄灭的烟火茔。
孤寂、无声而绚烂。
“怎么这琉璃塔说崩就给崩了呢?可惜了,一对璧人上塔双飞,双双身殒……唉,听说还是昆山院最优秀的才子佳人呢!”
“这可真是,在天愿做比翼鸟,落地却成鬼鸳……”
说话的两个人踮着脚,抻着脖颈,大大胆胆停在原地——少皇刚从不远处经过,那一身淡然自若的气质能够感染人心,途经之处,周遭人群不知不觉便镇定下来。
广袖微动,少皇脚步未顿,回眸瞥过一眼。
“……鸯。”说话之人猛地噎了个嗝,直到那道清风明月般的身影远去,才打着激灵回过神,急急扯了扯身旁同伴的衣袖,“少、少皇殿下看、看了我一眼。”
同伴莫名其妙:“殿下看你作甚——便是殿下当真看你,你也没必要吓成这副德行吧?咱殿下明月皎皎的大君子,看你一眼那是给你开光。”
“……”
开光?哪家用杀气给人开光?这话憋在了喉咙里,没敢说。
颜乔乔扑扇着两面大翅膀,呼呼向下降落。
琉璃废墟的光芒交错照映到十丈高的半空,颜乔乔很快就穿破高处的黑暗,如灯神下凡一般,裙裾翻飞,落入光晕笼罩的范围。
底下断续传来声声惊呼。
织满金纹的赤红花灯袍服衬着天人般的容颜,缓缓自高空降下,绰约曼妙,美不胜收。
在旁人以为她已香消玉殒之际,这一幕足以称为永生难忘的奇迹。
旋即,她身后两扇绿黑巨翼也被琉璃碎光照亮。它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更是无与伦比地震撼。
由于震惊过头,底下广场上连惊叹声都消失了,只余一声声牙缝中倒嘶出的凉气。
颜乔乔此刻无暇顾及旁人的想法,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道身影,瞳仁在狂风中轻轻颤动。
他正向她走来。
他是小将军。他是少皇瑾。
她无助地挥了挥翅膀,想要越过广场,径直飞去无人的地方。
遗憾的是绢花姐妹制作的手工翅膀并没有那么顶事,至多便是减缓坠落速度,让她不至于摔死罢了。
这一刻,时间流逝得极快。
不过转眼的功夫,颜乔乔便能看清君子容颜。
清冷黑眸浮着一层薄愠,公良瑾的脸色绝对称不上和蔼。
同样,他也看清了她艳光摄人的装扮,以及身后两扇呼呼拍动的诡异翅膀。
颜乔乔还没来得及脸热,身躯便重重从天而降,向着他俯冲而去——准确说,是他恰好停在了她降落的位置。
“殿下快让……”
话音未落,她已下意识闭紧双眼,轰一下撞进了男子瘦削坚硬的怀抱。
他单手揽住她的背,广袖拂过身侧,带着她疾疾连退数步,卸去冲击力道。
她的脸摔扁在他的胸膛上,一吸气,便闻到了他身上清幽的暗香。与前次不同,此刻她与他的距离几近为负,味道并非若有似无,而是温柔强势、不容抵抗地侵入肺腑。
除去清幽之外,更添了极致的寒冽,如遇细细碎碎的浮冰。
她的身躯软软地贴着他,像花瓣撞入玉树。
她的心脏轻轻悬了起来,正待加速跳动时,身后翻飞的巨翼“噗啪”一声糊了下来,溅起宽达一丈的琉璃粉屑。
颜乔乔:“……”
她感觉到他的胸腔闷闷震了下,头顶落下一道气流。
气笑了。
一只大手握住她左边肩膀,将她从怀中扶出。
她抬头看他,见他眸中蕴着薄怒,视线自上而下扫过她的身躯,确认无碍。
旋即,他吸气,准备寒声责问——
表情忽然凝固,薄唇微分,却一时失语。
颜乔乔怔了一瞬,紧随其后,表情也跟着彻底凝固。
脑海里浮动的,都是三个小姐妹爬上爬下用“香炉”熏衣袍的画面。都说久闻不觉其臭,可她一路飞下来,这股味道却依旧如故。
颜乔乔:“……”
有的人活着,她已经死了。
礼仪周全的君子瑾并未表现出异色。
他松开握住她肩膀的手,踏前一步,站在上风口,淡定吩咐左右:“清场,把韩世子救出来。”
颜乔乔踩着满地琉璃屑,悄悄退到两尺之外。
她不动声色地活动十指,试图将身后的巨翼一点一点收起来,卷入伞骨中。
“刷——嚓——刷——”
翼翅拖过琉璃碎渣的声音清脆分明。
本来已将注意力放到废墟上的众人齐齐转头望向她。
颜乔乔:“……”
算了。
松脂火炬的光芒在庞大的废墟中漫射,看着眼前耀眼晃动的无尽火光,颜乔乔不禁又想起了停云殿的火场。
在塔顶上时,她的确有一瞬间怜悯过今生尚未做错事情的韩峥,但这并不足以让她放弃报复。
毕竟,前世的她无辜,前世的父兄无辜,前世被神啸铁蹄践踏的受害者也无辜,前世明知无望却仍然至死坚守孤城的三万将士同样无辜。
她与韩峥之间,除了家仇还有国恨。有能力救国却袖手旁观,与叛国何异。
她知道,倘若有机会,韩峥必定会做出与前世一模一样的选择——谈起鹰兔之时,他的野心已暴露无遗。
颜乔乔不后悔今日所作所为,但心情也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轻松。
她微微抿紧双唇,举目望向清理废墟的官兵。
清理工作并不容易。
虽然每个人都觉得不太可能有幸存者,但在没有确认尸体之前,总得怀抱万一的希望——万一人没摔死,却死于营救,那可就太造孽了。
于是官兵们颇为小心,从外到内梳理,防着小山般的琉璃再次倾塌。
渐渐地,两处落点周围清出了直径三丈左右的空白地带。
琉璃粉尘在微潮的塔座底部留下一道道整齐的白色拖扫痕迹,碎屑被一尺一尺腾开,不多时,便看到了边缘染血的琉璃棱块。
清理者放慢了速度,由表及里,一寸寸挪走碎屑。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一片大致是人体形状的血色区域呈现在废墟之中。
颜乔乔屏住呼吸,心脏“怦怦”直跳。
先天境的修士,可辟谷龟息,以一敌百,但也仅此而已。
渐渐,琉璃尘屑边缘跌出一条软如绳索的胳膊。
红艳艳的衣裳。
红衣该是韩峥。顾京穿的是青色书生袍。
颜乔乔心跳微顿,强忍住胸口浮起的战栗感和作呕感,定睛望了过去。
很快,又一条绵若死蛇的腿跌出废墟。
覆在身体上方的碎琉璃被轻轻地拨走,两名官兵一人抬肩、一人抬腿,将麻袋般的红衣人搬上担架,查验片刻,用长长的白布巾将他整个罩住。
“不是韩世子!”有人微躬着身,疾疾上前向公良瑾禀报,“是盛祥银庄的当家人,姓顾名京。已经死亡。”
原来那袭红衣不是花灯袍,而是被鲜血浸透。
颜乔乔的心脏跳动得更加剧烈,撞得胸腔一阵阵泛恶心。
另一边也传来了消息。
“找到韩世子了!”
公良瑾淡淡应一声,提足走进废墟中央。
颜乔乔悬起心脏,手指紧紧攥住袖口。
怦、怦怦、怦怦怦……
她紧张地凝视着那个方向。
韩峥的状况并不比顾京好,甚至更糟糕一些。
他失去了整条右臂,齐肩而断,连骨骼都已消失不见。额上被琉璃碎片割开了一道长伤口,斜斜从发间划过眼尾,血液糊住了紧闭的双眼,皮肤与嘴唇白得毫无血色。
韩峥的身躯也是软的,抬上担架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个面团。
医师上前替韩峥验身,后方,大理寺、玄机处与昆山院的人陆续抵达了广场。
今日昆山院出面的是一位傅姓监院。
院长不问俗事,书院平日主事的是两位监院。傅监院身后跟着数名执事,颜乔乔一眼就看到了阴魂不散的老仇家——秦执事。
“情况如何?”傅监院疾步上前。
他是一名医道宗师,莲药台便是他负责的台地。
“老师。”见到傅监院,担架旁的医师疾疾收起道光,让开位置,简单地禀明情况,“坠落之际,韩世子当机立断,将道意与灵气尽数灌注于右臂,以彻底粉碎右臂为代价,削减了冲撞的力道。再加上身后彩翼提供的少许缓冲之力,堪堪保住了一线命脉。能否救回,尚未可知。”
傅监院点头,掌中蕴起耀眼的白绿道光,覆于韩峥心口。
颜乔乔眸光微微闪动,心下低叹——这都没当场摔死。
许久,傅监院收回道光,离开几步,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能不能撑过这一劫,要看他自身的求生意志。只不过,即便救活了性命,也是终身残疾。且,经脉尽断,修为尽毁,再无重修的可能。罢,罢,将人送往莲药台吧,接下来七日,我会寸步不离看着他,尽我所能保他性命。”
官兵望向公良瑾。
公良瑾颔首:“辛苦监院。”
傅监院拱手:“那我便带着伤者先行离开,留几位执事在此协助殿下处理后续事宜。”
“慢走。”
官人们已向现场目击者问清楚了今日琉璃塔倾崩事件始末。
眼下只缺幸存者颜乔乔的口供。
少皇的人守着她,旁人不敢贸然上前。
“殿下,”玄机处的老主事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老朽可否向南山王女简单询问几句?”
公良瑾投过视线,问她:“可愿回想当时之事?”
颜乔乔将目光从韩峥那边收回,抬眸对上公良瑾清冷的黑眸,能感觉到他心情不愉。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她这样想着,点了点头:“嗯。”
大理寺的负责人与昆山院执事也聚了过来。看着颜乔乔这身装束,秦执事清秀的脸庞黑成了锅底,额角青筋乱蹦,忍了又忍才没有抢先质问。
玄机处主事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王女,塔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啊?”
颜乔乔定了定神,如实道:“我与韩师兄进入塔中,发现塔壁上的绘画十分诡异,描述的竟是顾京夫妇残害孩童、施展邪术之事。我们见事不对,便决定上塔探查一番。”
方才玄机处确实在废墟中勘验出了西梁邪术的痕迹,主事微微点头,心道,对上了。
颜乔乔抬眸看了看韩峥被抬走的方向,垂下眼睑,低低地道:“韩师兄嫉恶如仇,将我护在身后,一马当先冲上塔顶。在那里,我们看见了顾京。”
她感觉到公良瑾在注视自己,目光带着沉沉质量。
她心中发虚,连余光也不敢往他的方向瞟,只定定看着玄机处主事,继续说道:“顾京状若疯癫,念奇怪的咒,说颠三倒四的话。他说他妻子虽是西梁邪道,虽杀害了好多大夏孩童,但她却是一个好人,是活菩萨。他很生气,要我们给他和他亡妻陪葬。”
“后来呢?”
她垂下眼睫,露出些害怕的神色,声音也压低了几分,慢慢说道:“后来,塔中的红光漫进了塔珠,珠中那些白色的奇异物便顺着塔壁倾泄下去,落到地面之后,整座塔立刻开始崩塌。我们就……掉下去了。”
“嗯。那是邪物幽磷,遇火便沉炽如流星。”笑容满面的玄机处主事轻轻捋着胡须,缓缓点头,“按时间推算,顾京本就不想活,你们只是倒霉撞上了——他没说他为什么要死吗?”
颜乔乔轻轻摇头:“没说。”
关于诅咒之事,她并不打算告诉除了公良瑾之外的任何人。
顾京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他的诅咒却非同寻常,前世竟是一一应验了。
储君身入修罗道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倘若传出流言,对殿下百害无利。
“我没有问题了。”玄机主事笑道,“王女倘若想起任何细节,记得第一时间记于纸上,让人送到玄机处来——我在这里就先行感激,辛苦王女为老朽的事情操劳啦!”
“哪里哪里,不会不会,一定一定。”颜乔乔拱手道。
大理事的探案人问得更细一些,引导着颜乔乔回忆那些图画的内容、笔触、光暗变化等细节。颜乔乔一一作答,一刻钟之后,这位心细如发的探案人便依据种种线索,推导出了一个她不曾提及的真相。
“王女便是当初报官破坏了顾京夫妇阴谋之人?”探案人微微挑眉。
此事一查便知,颜乔乔也没想隐瞒,点头道:“对。”
闻言,早就按捺不住的秦执事立刻蹦了出来:“那你方才为何不说!你在隐藏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理寺探案人面露尴尬:“倒也不必如此激动吧……王女这不是还没说完么。”
颜乔乔难过地低下头:“是我平日做得不好,以致秦执事对我有所误会,凡事总把我想得太坏……我知道,秦执事并不是针对我,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众人齐刷刷望向跳脚的秦执事,目光都带上了不满。
颜乔乔又道:“这件事我可以解释的。方才没提,是因为那位最和蔼可亲的老先生并未向我问起有关城隍庙的细节,倘若我巴巴讲出来,岂不是很有邀功自夸之嫌?我原本并不打算说,无奈这位大理寺的大人着实是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实在瞒不过。”
她害羞地垂下头。
玄机处主事和大理寺的探案人双双感到心情愉悦。
笑吟吟的主事倚老卖老说了一句:“既然当上书院执事,便该沉稳些,毛毛燥燥,还不如年轻人!”
探案人也沉吟着点头称是。
秦执事素日最好面子,当众被这么数落,又看颜乔乔表情虚伪,一时怒火冲头,忍不住道:“两位大人有所不知,这个学生从前便劣迹斑斑,今日来此跳花灯舞,也是因为她陷害旁人,顶替旁人的名额!”
颜乔乔无所谓地眨了眨眼睛。
秦执事越说越气,怒哼道:“你们就不怀疑她有问题?一起上了塔顶,为何韩世子生死未卜,她却毫发无伤!要我说,她根本早已知情!她就是事先早有准备!你们就不看看她身后那是什么东西?!”
颜乔乔:哦豁,被他蒙对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向那两扇拖在颜乔乔身后的墨绿大翅膀。
歪歪斜斜的眼睛、獠牙、骨架,还有怪疙瘩。
视线每扫过一尺,眼角嘴角便不禁狠狠抽搐一下。
颜乔乔无辜且坦然地与众人对视。
“咳,”玄机处的老先生清了清嗓子,“这位执事啊,出门在外呢,还是不好乱讲话。南山王女怎么就能未卜先知了?”
秦执事冷笑:“当年报官的事她不是也想瞒着么,反常必有妖,她这翅膀不叫反常,那什么才是反常!今日之事,未必就和她没有关系——谁能保证这些年她与顾京没有交集?谁能保证她不是故意引着韩世子登上塔顶?倘若再出事,您二位大人能负责得起?要我说,为防万一,就该先将她看押起来,细细查清才是正理!”
虽有胡搅蛮缠之嫌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闻言,众人不禁微微沉吟。
探案人拱了拱手:“冒昧问一句,王女这身装扮……”
话音未落,广场边上忽然传来了吵嚷声。
打头那一位身穿大红绣金的花灯服,打扮与场中的颜乔乔如出一辙。
秦执事双眼微亮:“喏,那便是小女。今日本该她来跳花灯舞,却被这颜乔乔冒名顶替,诸位倘若不信,可让她过来当面对质!”
此刻,颜乔乔鬓发被风吹得散乱,脸上浓妆早已糊成一团,再拖着那么辣眼睛一对翅膀……
秦执事相信,让女儿往她面前一站,便会高下立判——殿下还在一旁主持大局呢,必定能令他眼前一亮。
今日,公良瑾的神色比往昔更淡,微垂双目,显出些万事俱不上心的漠然。
他轻轻挥了下手,示意放行。
昆山院一行呼啦啦便来到了琉璃废墟下。
秦妙有不是一个人过来的。
她向夫子告了状,绢花姐妹也被带到现场。
女孩们还不知道这边的具体状况,远远看见颜乔乔身后的大翅膀,秦妙有与三姐妹的表情都变得十分微妙。
秦执事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公正公平的架势,沉声道:“秦妙有!你只管将事情如实道来,此地自然有人作主!”
“是!”秦妙有按捺住情绪,向站在上风口的公良瑾缓缓施了个优雅至极的礼,这才悲愤地开口,“颜乔乔伙同蒋七八、孟安晴与龙灵兰,陷害于我!”
秦执事在一旁用不高不低的音量解释:“这几个权贵子弟,素日不务正业。”
秦妙有指着孟安晴三人:“她们揣着假血包往我身上撞,冤枉我弄伤了她们,将我拖在昆山,让这颜乔乔李代桃僵,故意、故意……”
“继续说!”秦执事得意地看了看玄机处、大理寺的人,露出成竹在胸的笑容。
秦妙有再一次红了眼眶:“她们故意设计我,故意把舞跳得很丑,故意弄一身怪味道,故意做这么丑的大翅膀,让旁人以为出丑的人是我!”
看着颜乔乔身后的庞然巨翼,再想想被旁人议论的竟是自己,秦妙有急怒攻心,捂着胸口几乎喘不过气。
“啊……”玄机处主事恍然。
“哦……”大理寺探案人明悟。
原来是小女儿家的小打小闹嘛,扯那么复杂。
“不是!”秦执事听着话音不对,顿时急眼了,“哪是什么出丑不出丑的事,不是这么一回事,你不知道情况就给我闭嘴!那个翅膀……”
秦妙有立刻也急眼了:“爹!你怎么帮着她们说话!人证物证都在这里,她们三个有恃无恐,都已承认了!她们就是看我不顺眼,就是故意整我!那个翅膀本是双飞彩翼,她们弄成这样,是要让观众永生难忘!”
蒋七八抱臂而笑:“就是故意的,那又怎么样啊,你不是最爱出风头,便让你一次出个够咯。”
看着颜乔乔的“狼狈”样,龙灵兰心满意足:“一人做事一人当,绿巨蝠翼和臭药包都是我买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向来温和胆小的孟安晴勇敢上前一步:“翅膀是我缝的,獠牙,骨头,都是我的主意。”
“手印是我拍的。”蒋七八供认不讳。
龙灵兰微笑:“那几团墨疙瘩是我干的。”
“爹——”秦妙有道,“她们这么猖狂!”
秦执事急得团团转:“不是,不是……哪就是为了让你出丑?”
“爹!”秦妙有愤怒跺脚,大义灭亲道,“你怎么能这样!事实摆在面前你都不认!你今日怎地是非不分、颠倒黑白!颜乔乔今日闹这一出,就是要让我出丑,证据确凿,毋庸置疑!我这里人证物证都有,你空口白牙,硬要跟我辩!”
秦执事:“……你!”
玄机处的白发老主事抬手拍了拍秦执事肩膀,语重心长:“做父母的,要给孩子立个好榜样!这点小事,你们昆山自己解决就行了嘛,闹成这样,多难看。”
秦执事:“……”
被自家健步如飞拖后腿的女儿活活气死。
“够了。”
一道淡淡的声线响起。
场间霎时寂静无声。众人屏息垂眸,待他说话。
“查。顾京日常往来。琉璃塔参建人员。三个月内西梁全部商道。”他垂眸理了理袖口,“颜乔乔,你随我来。”
“是!”“是!”“是!”
满地应是声中,颜乔乔悬起了心脏,拖着两扇摘不掉的大翅膀,跟随公良瑾,一步一步踏过琉璃废墟,走向停在广场外的马车。
“殿下……”
看着他踏进车厢,颜乔乔低头嗅了嗅自己,说出了此生最僭越的一句话——
“我可以脱了衣服再进来吗?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