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日, 天气不算热也不算凉,宫内各处都在忙碌准备着。
今日大婚与周湛然的登基大典安排在了一起,这是苏枝儿要求的,因为她觉得方便。
原谅咸鱼吧, 实在是没有一颗喜欢折腾的心。
苏枝儿被送回礼王府出嫁。
一大早, 她就被拉起来换上凤服。
苏枝儿是个历史渣, 她并不认识这套纯手工绣出来的高定凤服属于哪个朝代, 看样子跟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古代汉剧有点相似。
按照礼部的说法, 这是一套九龙四凤冠。
属于最高规格的礼服。
苏枝儿今天的流程是这样走的,她先要被小花接回去,跟着小花是参加登基大典,然后晚上再进行婚礼仪式。
虽然比较忙, 但幸好小花知道她咸鱼的特征, 表示她只要跟在他身边,稍微露个面就行了。
苏枝儿任由珍珠并一众过来帮忙的宫女折腾, 她看着落地镜里自己窈窕漂亮的身段和过分美艳的面容, 忍不住轻轻叹出一口气。
珍珠见状立刻询问,“郡主, 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苏枝儿道:“我长得真漂亮。”
珍珠:……
从早上就开始忙碌, 苏枝儿连一口水都没喝上, 她吩咐珍珠去替她拿点吃的东西来。
珍珠却道:“郡主, 你暂且先忍忍吧, 过会子是没时间更衣的。”
身上的礼服繁复而隆重, 连下蹲都做不到。还有她脑袋上的凤冠, 苏枝儿走路的时候就仿佛脑袋上顶着十几斤重的猪肉。
原来就算是皇后结婚也要这么受罪的吗?
为了不中途找厕所, 苏枝儿只能咽下自己心中的饥饿感。
她是从礼王府出嫁的,礼王替她备了丰厚的嫁妆, 虽然只短短相处了一年,但礼王对苏枝儿却是真的存了几分真心实意。
“我实在是不想便宜了周湛然那个小畜生。”一头银丝白发的礼王难得穿了件正统的朝服,身上只腰带束了红,也算是呈现了一点参与感。
苏枝儿伸手扶着自己脑袋上的十几斤猪肉,看到镜子里一派珠光宝气又端庄大方的自己,也觉得真是便宜周湛然了。
虽然苏枝儿没结过婚,但她知道人家进门前会有婚闹。
当然,她也不是要那种特别无语的陋俗,她只是想稍微的刁难一下周湛然,要让他知道娶到自己回家不容易,要好好珍惜她。
当苏枝儿跟礼王说这件事的时候,她以为礼王会觉得自己在胡闹,没想到礼王居然一下子就同意了,并开始非常兴奋的给苏枝儿出主意,“你觉得是下毒好,还是直接埋些炸弹在他过来的路上?”
苏枝儿:……她是想考验周湛然,不是想让自己变成寡妇。
虽然没吃过猪,但苏枝儿见过猪跑。
她想的是藏藏鞋,套套圈,或者做点什么文雅之事。
“不行,哪里能这么容易。”礼王坚决不同意,这一刻他看着身穿礼服的苏枝儿,一辈子无儿无女的礼王不知为何心尖一酸。
他坚定道:“这件事交给我。”
“不不不,我觉得还是不……”苏枝儿刚想阻止,只见礼王转身“砰”的一下关上了门,然后苏枝儿听到了上锁的声音。
苏枝儿:……她说的是锁鞋,不是锁她。
周湛然虽身为帝王,但已经迫不及待的亲自过来接亲了。
他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率先领着几个锦衣卫抵达,剩下的大头队伍因为跟不上他的步伐,所以都被落在了后面。
礼王府门前挂了两盏大红灯笼,上头贴着双喜字。
可奇怪的是,原本应该来往不断的宾客却未曾看到,反而是礼王府的大门紧闭。
周湛然勒马而定,他皱眉看向大门。
“吱呀呀”一声,大门缓慢打开,露出里头空无一人的府邸。
大婚的日子,礼王府内居然没有人,这委实是太古怪了。
周湛然立刻面色一变,赶紧翻身下马。
他一袭玄色龙袍,束红色发带,便算是大喜装束。虽然简单,但耐不住他身形纤瘦,容貌昳丽。
如果放在现代,估计已经靠颜值走向顶流了。
礼王府的大堂上原本应该摆放宴案的地方此刻什么都没有,只硕大的院子里放了一个奇怪的大鼓。
那大鼓看着似乎有些年头了。
大鼓前头还置着一个木施,那木施上挂了一件女子的裙衫,看样式不是普通的裙子,反而像是跳舞的舞服。
周湛然站在那里,漂亮的眉头越皱越紧。
苏枝儿没有被锁多久,当礼王让管家带她出来的时候,她正好吃完桌子上一盘点心。
不吃点心是不行的,咸鱼会饿死的。
手里拿着一块糕点,还端着一碗茶水防止自己被噎到的苏枝儿被管家领到了某处高台之上。
高台隐蔽,四周挂着芦帘,防止阳光直射。礼王就坐在这个高台上,他面前置着一个宴案,上头摆了一些瓜果吃食。看着苏枝儿过来,礼王神色悠闲的招呼她道:“坐。”
苏枝儿身上的礼服不方便,她折腾了很久终于坐下来。
礼王朝某个方向点了点。
苏枝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底下的院子里正站着一位玄色龙袍的男子,这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周湛然。
除了男人,她还看到了一面奇怪的大鼓和衣服,苏枝儿神色不解的问道:“这是要干什么?”
礼王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轻抿一口,道:“赏舞。”
赏舞?
苏枝儿的疑惑并未被解开,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丝竹琵琶之音,随后一位身着舞衣的女子便从天而落。
“咚”的一声,女子落于鼓上,大鼓轻响,伴随着丝竹绵绵,格外妖娆妩媚。
舞女穿了件贴身的舞衣,是漂亮的暗紫色,长长的水袖层层叠叠地甩起,伴随着她时不时跃起后落下,双足在大鼓上敲击出来的鼓音,一场非常标准的优雅古典水袖舞拉高序幕。
苏枝儿头一次坐在vip位置上看舞,其实那位舞女的脸她看不太清楚,可这份舞姿已经让她感受到了震撼。
柔韧的腰肢,纤瘦的身段,漂亮的鼓点,时不时扬起的水袖拂过阳光,这份表演没有个十几年的功底肯定是练不出来的。
正在苏枝儿看得如痴如醉的时候,舞女水袖一收,已然收尾。
苏枝儿意犹未尽,正想着能不能让这位漂亮的舞女姐姐再跳一段的时候,礼王开口了,“好看吗?”
苏枝儿奋力鼓掌,就跟海豹拍手似得努力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好看!”
礼王勾唇一笑,“还想再看一段吗?”
“想。”苏枝儿毫不犹豫。
“嗯。”礼王颔首,朝站在自己身后的管家摆了摆手,管家表示了解,急匆匆踩着小碎步奔下去,却不敢靠近那位新帝,只是将手里的卷轴递给了他。
“那是什么?”苏枝儿歪头询问。
礼王道:“只是一点小测试。”
“测试什么?”苏枝儿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礼王仰头喝下一口茶,“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周湛热面无表情地看完手中卷轴上面的字,然后霍然抬头朝高台上看去。
礼王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一把扇子出来,慢吞吞地扇。
苏枝儿身上层层叠叠穿了很多件衣裳,她微微挪了挪身子,蹭风,并抬手朝周湛热挥了挥手,露出八颗牙齿的漂亮笑容。
周湛热捏着卷轴的手微微收紧,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苏枝儿忍不住紧张起来,她问礼王,“到底是什么考验?”你丫不会让她寡了吧?
礼王知道苏枝儿在想什么,安慰她道:“放心,不会要他的命,我只是想要一点小小的娱乐。”
那一刻,苏枝儿在礼王身上看到了来自岳父的恶意。
因为不是亲生的岳父,所以恶意点直接拉满。
苏枝儿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另外一方面也在隐隐期待着小花到底会不会为了自己做这件她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的事情。
立夏日的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虽不到暑气四溢的时候,但光是站在日头底下也会让人被晒得浑身发烫。
终于,男人一把甩开手里的卷轴,然后扯下了木施上的舞服。
苏枝儿微微伸长了脖子,就见男人就地开始……脱衣服?
“等一下,等一下。”苏枝儿赶紧扯住礼王的袖子,“王爷,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虽然她隐隐猜到了,但这也实在是太刺激了吧!
站在一旁的管事看到如此光明正大的新帝,赶紧战战兢兢的上前道:“请随老奴来。”
管事年迈,腿脚不利落,可为了不跟这位新帝多接触,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风火轮。
苏枝儿坐在高台上,她紧张地搓手,一方面因为自己的猜测而心惊,另外一方面又隐隐有点期待。
苏枝儿为自己的变态感到羞耻。
小花……真的会做吗?
丝竹之音又起,舞女再次从天而落。
苏枝儿没有心思关注到底是有什么机关能从天而落,她只一心关注着那个站在大鼓上的人。
这个人并非之前的舞女,他身形纤细修长,穿着水袖服的身段被勒得很紧。因为肌肤雪白,所以在暗紫色的舞服下更添加了几分润色。黑发未束,就那么懒洋洋的散开。
风微扬,黑发被吹开,露出男人那张过分妩媚的脸庞。
不止换了舞服,还上了妆。
苏枝儿忍不住捂住嘴,她瞪大眼睛问礼王,“这就是你的考验吗?”
女人就是这么奇怪,双标的苏枝儿又不高兴了。
她能戏弄小花,可别人不行。她让小花穿舞服跳舞那叫情趣,别人叫他穿舞服跳舞那就是羞辱!
苏枝儿有点生气了,想下去拉着小花走,不想礼王猛地伸手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目光直直落到周湛然身上。
“让他跳完。”
“不行。”
苏枝儿拒绝,她使劲想去掰开礼王的手,却发现礼王的眼神有点奇怪。
他像是透过周湛然在看另外一个人。
苏枝儿想起来一件事,周湛然长得不像先帝,而像他的母亲,窦蔻儿。
礼王的目光穿透周湛然,似乎看到了当初那个立在大鼓之上,跳出了倾城一舞的女子。
那点点鼓音,直到现在都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如果不是在这种场景下,苏枝儿一定要好好的赞叹一下礼王的痴情人设,像礼王这种将生理欲望分裂出来的高质量男性,一百万里估计都挑不出一个。
可现在这位高质量男性在为难她的未来老公,这就不能忍了。
苏枝儿挣脱不开礼王的桎梏,那边丝竹之音又起。
虽无宾客,观众也只有礼王和苏枝儿二人,但苏枝儿还是觉得很生气。
欺负小花就是欺负她!就算你是我老子我也要骂你!
其实如果放在现代,这完全可以算是一种无伤大雅的玩笑,可放在古代,周湛然作为男子着女衣,本来就是一种侮辱,再加上他是皇帝。
一个皇帝,穿着舞服在大鼓上跳舞,只是为了求娶她。
苏枝儿心中不感动是假的。
鼓声响起,丝竹袅袅。
突然,原本应该长袖起舞的男子踮脚一踹,大鼓破裂,而他则踩着两边高高的观赏树,手持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利刃,直接飞跃上了高台。
利刃被抵在礼王脖子上,苏枝儿呆在那里。
其实她还挺想看他跳舞的……
周湛然朝她看来,然后伸出了手。
苏枝儿赶紧握住,刚刚走出两步才发现礼王没有松手。
礼王坐在那里,一手握着扇子,一手攥着苏枝儿的胳膊,他神色自若,仿佛一点都没有将那柄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剑放在心上。
“今日我将女儿托付于你,你愿意以性命护她,从此福祸相依,一生相爱吗?”
礼王低缓的声音缓缓飘荡在空气中,苏枝儿禁不住眼眶一热。
她的气立刻就消了。
礼王如此,也是为她。
周湛然的剑拿着很稳,他郑重道:“能。”
礼王大笑一声,“天子一诺,可敢以这大周江山作赌注?”
“能!”这回回答的人不是周湛然,而是苏枝儿、
苏枝儿紧紧攥着周湛然的手,将他挡在自己身后,“我相信他。”
礼王望着眼前一对小情侣,终于松开了自己攥着苏枝儿胳膊的手,并站起身道:“时辰不早,我就不送了,人,你接走吧。”
周湛然扔掉剑,弯腰抱起苏枝儿,然后……从高台上跳了下去。
“啊啊啊啊!混蛋!”
戴着十几斤重的凤冠的苏枝儿吼得嗓子都差点哑了。
正巧此时,礼王府门口,周湛然的接亲大部队到了。
男人直接扯过扔在地上的外袍套上,然后抱着苏枝儿往外去,头也不回。
高台之上,管事躬身过来,“王爷,接亲的队伍到了。”
礼王久久没有回答。
管事好奇地抬头,就见面前的男人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礼王伸手抹了一把脸,“嫁女儿真苦。”
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