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蓟镇各部进德胜门,汇宣大诸军...辽镇各部...钦此~~~”
一身山纹甲的陈然,面无表情接过了皇帝的诏书,站在那儿低头不语。
边上刘有福当即上前,熟练的送上一袋银子,招呼人手去安顿天使。
转过身来,就听到自家总兵大人,幽幽询问“你可知,皇帝是否喜欢写日记?”
这话问楞了刘有福,沉吟片刻回应“宫中之事,卑职不知。”
陈然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国力上对后金拥有百倍优势的大明,却是一次接一次的战败了。
身为大明最高统治者的崇祯皇帝,居然与某位空一格运输队长似的,喜欢微操!
之前城外的建奴人马,几乎全军出动往通州方向而去。
如此大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城头守军。
得知消息的崇祯皇帝当即陷入了急躁与惶恐不安之中。
按照建奴以往的做派,以及明军一贯以来的表现,很明显这是又要被建奴掐住一支兵马来打。
自萨尔浒以来,都是如此。
惊慌失措的皇帝与朝廷,派人绕路快马加鞭送来了圣旨,要求集中在通州的勤王大军,兵分两路去德胜门与左安门,与宣大兵马,辽镇前锋骑兵汇合之后,再与建奴决战。
“皇帝这是将天下当做棋盘,咱们与建奴都当做棋子了?”陈然揉着脑壳“我脑壳疼。”
这一刻,他想到了松山之战时候的洪承畴,想到了潼关之战时候的孙传庭。
历史上的他们,大概也是悲愤莫名,被这等胡乱指挥的诏书给逼的全军覆没吧。
哪怕是刘有福这等,往日里只知道捞银子的,此刻也是忧心忡忡的表态“建奴可不是陛下的棋子,咱们若是分兵,必然会被他们抓住机会各个击破。”
陈然转首看着他“你都懂的事情,皇帝与朝廷里的大臣们,却是不知道。这样打仗,想赢除非有天降祥瑞。”
话音刚落,他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了两行字幕。
‘后金内应通传诏书内容,皇太极决心伏击北路与宣大兵马汇合的明军。’
‘注:你可以修改其中的一个字。’
这还真是天降祥瑞。
“北路明军?”陈然若有所思“这不就是我吗?皇太极打算先打我?”
按照诏书上的安排,辽镇与山海关的后续兵马,去寻辽镇的先遣骑兵汇合。
其余各部,则是北上与满桂带来的宣大兵汇合。
之后就是两边合拢,再由英国公出任总大将,领着勤王兵马与城内的三大营一起出击,集中优势力量,一战击破建奴。
陈然表示,这诏书一看就是个文官写的,还是那种看过几本兵书,就大言不惭说自己知兵的文官。
整个诏书从头到尾,全都是在指挥分散在各处的各路明军,要如何如何。
仿佛这是一场规模庞大的演习,通篇都没去想建奴的数万人马在哪,会如何应对。
纯粹是将建奴也给当成了明军,安排人家原地待着,等待明军将分散的力量全都集中起来,然后用优势兵力来剿灭。
依旧是熟悉的味道,从萨尔浒开始,大明朝廷一直都是如此的自说自话。
建奴又不是兵马俑!
随手将圣旨塞给刘有福,陈然表情微微放缓,抬手将伏击北路的北字抹去,改成了南。
旋即动身,径直去寻赵率教。
“大帅。”寻着赵率教,陈然张口就是“我不奉诏。”
听闻如此堪称大逆不道的话语,赵大帅却并未发怒,反倒是面色苦楚“没用的,何可纲他们必然是分兵。”
他是蓟镇总兵官,辽东镇和山海关的兵马,可不会听他的命令。
何可纲等人本就是要与本部前锋骑兵汇合,自然不会违抗诏令,必然是要南去。
这一分兵,几乎带走了近半的人马。
“不用管他们。”陈然笃定出声“我断定皇太极必会伏击辽镇人马,我等可尾随其后,待到前方战起之时杀入战场。”
“这倒是个办法,只是,能瞒得过建奴?那奴酋可不是个好糊弄的,说不得要去伏击我等北路。”赵率教当即意动“还有,真要是违旨,陛下那边如何交代?”
“我踏马出来混的,要给谁交代!”
一说到这个,陈然就压不住火气“这诏书是让我们去死!”
想着原本皇太极是打算带着八旗主力,外加万余蒙古骑兵去伏击自己,他的怒火就按耐不住的往上涌。
野战的情况下,面对着这么多的精锐骑兵,麾下只有数百火铳兵的陈然也扛不住。
毕竟只是数百拿着火绳枪的火铳兵,又不是数百马克沁。
他要是有二百挺马克沁...
“慎言。”赵率教打断了陈然的畅想“不奉诏的话,若是有人弹劾...”
“我上头有人。”陈然再度搬出了舔狗周阁老“他可是玩弹劾的高手。”
“再说了。”陈然不耐“只要能打赢,什么都不算个事儿。若是输了,连命都没了,还管什么弹劾。”
赵率教对他非常信任,略作思索就应下了此事。
不过细节上,还需要再商榷一番。
“建奴不傻。”赵率教问的干脆“我等若是不去德胜门,他们必然知晓,侦骑四出当能寻得我等所在。”
“去,当然要去。”陈然失笑“咱们是去打突袭,只选精锐。其余人马与河南山东等地勤王兵马一起去德胜门,让建奴看见就行。”
“善。”
清晨,皇太极汗帐。
“父汗。”身高体壮,身上到处都是脂肪的豪格,来到后帐说话“各旗都已准备妥当,差不多时辰该出发去打北路的明军了。”
睡梦中醒来的皇太极,用力的揉着脑袋“不去北边了,唤众人来议事。”
待到一众贝勒,额真,台吉们都聚集过来,皇太极调整了下坐姿与情绪,正色开口“昨晚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打南路的辽镇兵。”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各异,隐有喧哗声传来。
明明说好了是去打往德胜门去的明军,大家伙都做好了准备。
这都要出发了,你突然来这么一出,这不就是朝令夕改吗。
“大汗。”四大贝勒之一的代善,垂下眼皮慢悠悠的询问“这是为何?”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手段齐出的皇太极权威日重。
现如今敢当面质疑他的人,也就只有四大贝勒了。
“赵率教与陈然的兵善战。”皇太极正色回应“即便野战突袭,他们也必然死战到底。”
性格冲动的莽古尔泰跟着喊“既如此,就更当打他们才是。”
后金作战向来如此,遇到硬茬子的时候,不顾及损失的拼命也要打掉。
因为他们很清楚,打掉了精锐敢战的,剩下的全都是垃圾。
“以往这么打没问题,因为附近的明军几乎不会救援。”皇太极耐着性子解释“可这里是明国京畿重地,援军必然迅速赶来。”
“若是急切之间没能吃掉,又被援军从外面兜住,反倒是不美。”
他干脆把话说清楚“打赵率教与陈然,不可能速胜。到时候明国各路人马,必然在他们皇帝的命令下赶来增援,那就成乱战了。”
“我的打算是先破南边的辽镇兵,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打起来轻松。”
此言一出,四周众人顿时哄笑。
都是与辽东镇打老仗的了,辽镇兵将是个什么样,再没谁比他们更加清楚。
皇太极乘热打铁,再度解释“袁崇焕被抓了,现在辽镇兵群龙无首,咱们打过去必然轻松取胜,甚至可以驱赶溃兵,一路攻破左安门外祖大寿的骑兵。”
“若是如此,辽镇兵基本上就被打废了。之前也重创了宣大兵,这京畿之地能战的明军,也就只剩下了蓟镇。到时候没了援军,打他们就轻松的多。”
代善动了动嘴皮,却是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望向了莽古尔泰。
果然,性格冲动的莽古尔泰,当即喊着“可若是让蓟镇兵入了京城,咱们可就打不下来了。”
“谁跟你说,咱们要打京城的?”皇太极目光睥睨的看过去“咱们过来,是来发财的。”
汗帐内的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以明国皇帝的性子。”皇太极昂首而笑“蓟镇兵进了京城,就别想再出来了,必然是被留下当做护身符保命。那京城之外,这京畿各处膏腴之地,皆可任由我等取之!”
汗帐内的气氛,再度火热起来。
众人摩拳擦掌,好似立马就能抢到金山银海,满帐篷的美人。
其实皇太极是真的想打京城的,只可惜他知道打不下来。
他用的办法是持续给大明放血,同时不断的劫掠来壮大自己的实力。
待到时机成熟,那就大军入关,定鼎天下!
由始至终,大帐内没有一个人提过,若是先打辽东镇的兵马,蓟镇的人会不会来救援的问题。
知道事儿的人,认为距离遥远,辽镇兵被打崩了,步卒为主的蓟镇那边都来不及过来。
不知事儿的人,则是认为蓟镇与别处明军没什么两样,就像是当年浑河对岸,眼睁睁的看着浙兵与川兵死绝的辽镇兵一般无二。
后金大军南下,埋伏在了去往左安门的辽镇兵必经之路上。
当天晚上,皇太极专门召见了北边回来的探马。
得知蓟镇兵的的确确是北去德胜门,两边已相距数十里之遥。
得到了这个消息,皇太极这才心满意足的躺下睡觉。
四更天,寒风呼啸,天冷的让人头皮发麻。
刘有福带着大批民夫,鱼贯出入辎重营,抬出来一袋袋的粮食,扛着半扇的猪肉,拎着新鲜宰杀的鸡鸭鹅,麻溜的处理干净扔进烧开的大锅里。
大早上的就吃肉,而且还是放开了吃,甚至每个人都能分到二两酒。
新兵或许还在欢喜懵懂,可军中老卒却是心中敞亮。
这是要开大战了!
“味道淡了。”拿着马勺尝了口汤水的陈然,微微蹙眉“加盐,还有猪油膏都给我放,别给我省钱!”
得了袁崇焕的神助攻,他现在是财大气粗,底气十足。
今天就要决战了,当然要吃的好。
看着民夫们给锅里加盐加油,陈然转首看向了漆黑夜幕之下的南方。
“顶住,可别我还没赶到,你们就先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