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之后,为了安抚先生的情绪,琳达精心准备了一桌晚宴,邀请黄国维来到了豪华的包房里。黄国维叼着雪茄,故作吃惊地站在桌前笑道:“哟,今天这是什么日子?还不到过年吧?!”琳达耸着肩,故作无奈地笑道:“老小孩,还生气呢?快坐吧,虽然您和宋老有些矛盾,但是您应该清楚,这次宋老确实功绩不小,他为组织解决了目前最头疼的原料问题。您曾经也一直教导我要‘唯才是用’,既然宋老有这个才能,那咱们又何乐而不为呢?”黄国维拉着椅子坐下来,深深吸了口气道:“琳达,你的智慧是越来越成熟了,很多时候倒显得我过于迂腐了。你说我是不是老了?对组织越来越没用了?”琳达赶忙摆手,又十分钦佩地看着他说:“先生这是哪里话?在我眼里,您永远都是智慧的化身。咱们相处十几年,是您力挽狂澜,帮我们成立了厦州联合集团,也是由于您的深谋远虑,才让组织稳步发展到了如今的规模。若是没有您的指点和帮助,我也坐不到‘大区负责人’的职位。无疑,您在组织里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琳达,咱们也算师徒一场,像这样的官话、套话,就没有必要往我身上招呼了。我在咱们组织里属于有地位、没权力,真正掌权的人,永远都是你和你背后的人。当然我并不是对这种管理方式有意见,我只是啊…只是……”“先生您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一个宋老,没必要大动肝火。他无论再怎么表现,也不可能威胁到您的地位,只要有我在,谁也不可能对您构成威胁。”琳达继续劝慰道。黄国维却摆手道:“琳达,近期你表现的确实很好,而且在很多方面,都超出我的预料。所以我觉得,组织现在有我没我,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岁数确实也大了,而你已经成长了起来,而且到了当打之年。”琳达的心“咯噔”一下,她有些慌张地问:“先生,您今天的语气,怎么这么悲观?”黄国维却夹着烟摆手说:“不是悲观,而是高兴,是为你的成熟睿智而高兴。同时啊,这些日子下来,我想了很多事情,我在想自己这一生,到底在忙碌什么,我是不是一个成功的人?”“您当然成功,前所未有的成功!您有那么多财富,在组织内部又有那么高的地位。如果不是您为人低调,只要您愿意抛头露面,您早就成为名镇一方的大企业家了!”琳达毫不保留地赞扬道。“不,我失败了!我母亲今年80多岁了,可我并没有尽到一个当儿子的责任;我的女儿今年30多岁了,不仅没成家,而且还活成了一个社会混子,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我的爱人多年前因病去世,我没有救回她的生命,我更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黄国维仰起头,眼圈里含着泪笑道:“随着年华的老去,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听完这些,你还觉得我成功吗?”琳达语塞了,沉默许久才说:“先生,其实您完全可以去陪陪老母亲,陪陪您的女儿,我们并没有刻意限制您的人身自由。”“没有吗?”黄国维从兜里掏出一个窃听器,放在桌上把玩着说:“我到哪儿都有人跟着,我说的每句话都被人监听着,我有什么自由可言?难道我和我女儿、母亲的悄悄话,也要汇报给组织吗?琳达,你觉得这样合适吗?”“可这就是代价!每一个组织代理人,都要接受这样的生活方式。”琳达虽不愿反驳,但还是说了这话。黄国维点点头,又把手里的烟掐灭说:“是啊,自己选择的路,我不怪你们,不怪任何人。只是琳达,我也60岁了,按照我们国家的法定年龄,我早该退休了。其实我真的累了,那种对于权力的渴望、对于金钱的追求,也渐渐地变淡了。我拥有了这么多,却对自己的家人不闻不问,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能明白,人活到最后,家人才是最重要的。我想回老家陪陪我的老母亲,在她人生最后的几年里,当一个好儿子;也想好好陪陪黄丽,让她知道我爱她,一直都爱!”“这…可……”琳达瞬间陷入了纠结,换做别人辞职,她眼都不眨一下!可这黄先生不一样,一来他太有能力,二来他知道不少组织秘密;若是将来真成了敌人,那绝对是一个大麻烦!倒是黄国维笑了,他又怎能不知道琳达心里在想什么?他笑着说:“怕我以后对付你?可我为什么要对付你呢?琳达,我若想走,你也留不住我对吧?!我今天能和你好好谈,就是想光荣退休,咱们彼此都十分友好的结束这段同事关系。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为难我,至于你背后的人,我希望你能帮我美言几句,我们彼此都有个好的台阶下。”琳达低着头,其实她心里更多的是不舍。与先生朝夕相伴这么多年,他要是离开了这里,琳达感觉就像丢了魂一样。往后再有什么大事,就要完全凭自己的能力决断了。可先生也确实到岁数了,厦州联合集团是个商业组织,并不是个邪恶组织,总不能将先生困死在这个职位上吧?而且随着他年龄的增加、脑力的退化,他终究还是要被替换掉的。面对这种必然要发生的事情,现在退与将来退,不是一样的结果吗?当晚琳达就跟总部汇报了这个事情,这一聊才发现,时间过得真快,黄国维竟然都60岁了,几乎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琳达,他退休不是不可以,但在这之前,要收集他所有的把柄,来制衡他退休以后的行为。”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冷峻道。“他没有任何把柄!黄先生做事向来谨慎,几乎滴水不漏!”琳达十分郑重道。“这……”电话那头犹豫了片刻,随即又说:“那就给他签署退休协议,离开组织以后,他不得成立公司,也不得从事与组织业务相关联的任何行业,不得在其它企业担任任何职务,不得泄露有关组织的任何消息。一经发现,要按协议内容追究他的法律责任!”“有必要这样吗?黄先生为组织立下了汗马功劳,他的成绩功不可没;这么做的话,会不会太让人寒心?”琳达反问道。“琳达,不要妇人之仁,更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这样的人一旦去了中海,你知道后果是什么!我们必须要剥夺他的这些权利,将隐患降到最低。”顿了顿,电话那头的人继续又说:“当然作为补偿,他手里的那些控股股份,咱们就按目前的资产估价给回收。如此一来,通过收购黄国维的股份,也能加强对组织旗下各产业的把控。这是一笔不错的买卖,咱们已经对国内进行了技术授权,未来黄国维的股份,会比现在更有价值!”“好吧,这个事情我会跟黄先生细说。可如果他……”“没有如果!想要退出组织,他就必须要接受这些规则限制!”说完,对方就把电话挂了。琳达是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才十分纠结地带着那份“退休协议”,来到了黄国维的书房。黄国维抬头一笑,合上手里的书本道:“琳达,结果怎么样?我退休的事情,应该不难办吧?!”琳达站在黄国维的书桌前,欲言又止了许久,才将那份协议放到桌上说:“先生,组织有组织的考虑,希望您能谅解。”黄国维接过协议一看,当即脸色铁青道:“什么意思?参与社会劳动,是法律赋予我的权利,你们凭什么剥夺我的这些权利?我个人可以做到,为组织保守所有的商业机密,可不允许我个人注册公司,不允许我再参加相关领域的工作,这不是很过分吗?”“先生,总部的人只是担心,您后续可能存在去敌对公司的可能。”琳达夹在中间,十分无奈地皱眉道。“哪些敌对公司,可以在协议里列出来嘛!列出来我可以不去,我也可以永远不与厦州联合集团为敌。可协议这么拟定,不是太侮辱人了吗?”黄国维脸色冷峻道。“先生,这不是讨价还价,总部的意思是,您必须要接受这样一份协议,严格遵守上面的每一项条款。如此一来,您才能顺利出让手里的股份。不然的话……”“琳达,当年可是我拆分自己最优质的的企业,拼劲全力将组织的各项产业给扶持了起来!就算卸磨杀驴,也要给我一个最起码的尊重吧?合着好处都让你们给捞去了?我个人股份还必须要交由你们外资来收购?你们可是不傻,厦州联合集团正处在产业上升期,你的化工企业一旦兼并完成,那势头更是不可阻挡!如今我连退休,都要把我给吃干榨净吗?”琳达赶忙解释说:“先生您别生气,作为补偿,您的股份我们会重新进行评估,会把‘产业发展潜力’这一项加进来,所以您届时分到的钱只多不少!拿着这些钱安享晚年,不是更好吗?难不成您还要自立门户,踏入市场跟组织争业务?”黄国维当即道:“我从没有这种想法!但我作为一个守法公民,你们不应该剥夺、更没有资格剥夺的权利!”“先生,您应该理解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请原谅,这个事情没有商讨的余地。”琳达最后只能把话咬死,即便她与先生私交甚好,但牵扯组织利益的事情,琳达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外资的一方。而黄国维则紧皱着眉,他又反复把所有条款都阅读了一遍,最后他指着里面的第三条问:“不得从事与组织相关业务相关的任何工作,这个‘组织业务’是现在的,还是包括以后的?”琳达皱眉一笑说:“当然是现在的,组织现有的所有业务,您以后都不能再涉及。至于组织以后发展什么业务,就与您个人无关了!”黄国维要的就是琳达这句话,他所表现出的所有愤怒,也是为了让琳达放松警惕!于是他指着协议道:“那就把‘现有’两个字加上,别含糊不清,省得我以后摆个水果摊,还要被你们告!”琳达十分爽快地提笔,立刻将“现有”两个字加了进去,随即便禁不住笑道:“先生真能说笑,咱们组织再怎么样,也不会去跟您抢水果摊的生意。而且您掌控着如此海量的财富,也不可能摆摊卖水果。”“我这也是为了预防你们以后找茬,既然公事公办,那各项条款还是理得明明白白最好。”黄国维依旧冷着脸说。“那先生这是答应了?您还有什么疑问没有?”琳达赶紧问询道。“到处都是疑问,可有用吗?算啦!既然打算退休,我也不想再去折腾什么事业了。就这样吧,带着钱回老家,好好孝顺老母亲,好好把黄丽的生活安排好,我这辈子啊,至少不留遗憾了!”一边说,黄国维便提起笔,先将这份屈辱的协议签了下来。至于后续那些繁杂的交接工作、股份出让工作,年前忙不完,估计年后再一个月,差不多就能彻底搞定。至少签完这份协议后,自己就是个自由人了,再也不用被监视和监听了。小原,等着叔叔!最后一场大戏,叔叔会陪着你一起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