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会猎普安
鲜于弘从虞醒军阵上感受到很标准的“宋”味。
这其实就是眼前这支军队,是严格按照宋军的标准训练出来,虽然有些生涩,但是他敢肯定,这样味道的军队,战斗力不会差到哪里去。
下面人可以嘻嘻哈哈。
士气可鼓不可泄,大战之前,鲜于弘才不会泼凉水。但是他自己却很清楚,眼前这一支宋军,很有可能是他在云南这二十多年最难对付的对手。
“不过,真宋军,还是假宋军,碰一碰才知道。”
鲜于弘的目光一凝,他看见了营门打开,两百多骑兵缓缓出来了。
“撤-----”鲜于弘有心碰一下,但是他第一个命令,却是撤。
蒙古骑兵后撤,诱敌人来攻,是惯用的手段。
在敌人营地前交手,胜了,也占不到便宜,败了,更有可能被围攻。
鲜于弘怎么会做如此愚蠢的事情。
鲜于弘的亲兵对鲜于弘的心思十分了解,自然知道主将要诱敌,诱敌这一件事情,他们是老手,撤得十分嚣张。三三两两,就好像游兵散勇,拖在后面,又好像挂着的香饵,等着后面敌人追上来。
杨承泽满眼通红,却想起王四端的叮嘱。只是远远地跟着,并不上当。
鲜于弘心中暗道:“的确是宋军老手。能沉得住气,不可小窥。”
鲜于弘心中这样想,却不是这样做的。他叫来身边的亲卫,吩咐几句。
随即身边的亲卫齐声大喊:“大元云南行政曲靖路总管鲜于弘多谢虞公子相送,不用客气。”
在“不用客气”之后,后面更有亲卫们自己加工的污言秽语,只是做不到整齐划一,只是一些杂音:
“南蛮娘们,等着爷爷们狼牙棒-----”
“兔爷,等爷爷们下面的大棒------”
“哈哈------,不客气------”
虞醒远远看着鲜于弘的身影,心中暗道:“果然是老将。”
这一次阵前接触,双方很难说谁占便宜了。但是鲜于弘却能硬生生靠着几句话,搞得好像自己一方大胜一样。
虽然是小伎俩,却不容小窥。
因为打仗,本质上打的是人。
而参与战事的大多数人是没有全局视角的。也就是说他们并不知道,战场到底处于一个什么形势中,对己方有利,还是对方占据优势?
而战争又是关系他们生死的,在极端紧张的情况下,很容易被外界影响。
当大多数人认为,己方要胜了,未必会赢。但是大多数人己方要败了,那一定会败。
操纵士气,是每一个将领的必修课。
虞醒心中暗道:“学到了。”
鲜于弘带着亲卫,直接进入了普安城。
普安城门大开,龙普安带着麾下将士,早就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见了鲜于弘来了,立即拜倒在尘埃之中。
鲜于弘根本没有正眼看龙普安,说道:“将城中所有房间给腾出来,给大军准备好粮草。快去做吧。”
随即打马在龙普安面前过去,鲜于弘的亲卫,也有样学样,从龙普安身前打马过去。只剩下龙普安在尘埃里吃灰。
片刻之后,就已经灰头土脸了。
“大人,他们------”普安路推官将龙普安扶起来,说道:“他们太过分了。”
普安路推官是跟随龙普安二十多年的老臣了,名叫龙阿宁。
“别说。”龙普安说道:“千万别说,我们就是这样的命。快按鲜于大人的命令去做。”
龙普安与龙普定是不一样的。
罗殿国被一分为二,龙普定所有的地方,是罗殿国的核心区。这也造就了龙普定的野心,他骨子里其实想成为新的罗殿国主的。
但是龙普安却不一样。
一句话,蒙古太近,天堂太远。
普安路距离曲靖太近了。
以至于,蒙古人能够轻易地影响到普安路的一切,一旦有事,蒙古人一两日之内,就能兵临城下。
龙普安能做什么?
他能做的就是竭普安部之民力,结蒙古之欢心。
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今日也是一样的。
龙阿宁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一声,说道:“是。”
两人往回走,却听见有人来报,鲜于弘已经占领的城主府,将府中的人全部给赶了出来。
龙普安只能与龙阿宁对视一眼,什么也不敢说。
普安城是一座小城,容纳的人员是有限的。鲜于弘既然要大军入驻,还要住进房子里,自然要有很多人,住不进房子里了。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鲜于弘根本没有在乎普安路的人怎么想。
在鲜于弘的思维之中,弱者是不配有想法的。
不过一日功夫,曲靖军陆陆续续到达了。
曲靖军成分很复杂。
其中纯正的蒙古军,不过一两千人。
主要是汉军与新附军。
所谓汉军,其实就是指北地汉军。
也就是原本金国版图内征召的军队,战斗力也是相当强悍的。在灭宋之战中,发挥的作用不下于蒙古本部军队。
新附军就是大理降军。
大理降军跟随兀良哈从广西出发,转战千里,与忽必烈会师江陵,也有上佳的表现。
这些军队大概有万余之众,再有就是普安路自己的军队,人数不少,能征召万人。但是正如虞醒没有将龙普定的将军派上战场的意思,鲜于弘也没有将普安路的军队当成军队。
仅仅当民夫来用。
鲜于弘当夜就召开作战会议。
决策很简单。
蒙古军压阵,各路军队进攻。
毕竟,这里是山谷地带,战场并不宽敞。鲜于弘虽然觉得对面战力好像不弱,但却不认为自己打不过,也没有想过什么花招。直接压上去打便是了。
硬碰硬。以力伤人。
这样的战事,鲜于弘最喜欢。
因为正面对战之中,大元几乎没有输过,这是不需要动脑子的打法。
更是一封战书送到了虞醒的面前,要与虞醒约战。
虞醒将战书传阅下面诸将。
诸将一一看过。不说话。
虞醒看着周围将领的神色,一个个神色凝重,甚至有人的脸上有决然之意,已经有赴死之心了。
对他们的心态已经了然了。
必须出战。虞醒下定决心。
是的。
大军是可以凭借营地固守的。
或者这会在战术上占一些便宜的。
但问题是,战略上不允许。
敌强我弱,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局势一定不利于我。
等云南的元军从滇西撤下来,虞醒面对的敌人,很有可能,不是眼前的敌人了。
心态上也不允许。
不要说覆灭元朝,就是想要生存下去,一定要有打败元军的信心。
虞醒的信心从来没有动摇过,但是身边的却不一样。
即便最忠心的王四端,他自己或许不觉得,但其实他被鞑子打怕了,在内心深处,并不觉得自己能够打赢鞑子。
所以一上战场就会紧张。
这就进入恶性循环了。
一上战场就紧张,一紧张就发挥不好,即便本来实力相当的战事,也都打不赢了。打不赢,更加坚信了自己打不赢的心态,下一次还会败。
如果打破这个恶性循环。
直面他,战胜一次。
不管怎么样的胜利。只要胜过一次。就好了。
失败从来不是成功之母。
成功才是。
有一个一次成功,一次胜利,再遇见下一次的时候,才会敢于成功,敢于胜利。否则很多时候,事情还没有开始,就先怯了。
只是从无到有的第一次胜利,第一次成功,是最困难的。
但是必须要跨过的门槛。
虞醒看着众将,说道:“诸位,我们都是从血海之中走过来的。这一战的重要性,不用我说了。胜利了。还有将来,失败了,此地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
虞醒拔出长剑,“咚”的一声,钉在长案上,说道:“不胜,以此剑斩我头。未得将令而退,我以此剑斩尔等之首级。”
王四端出列,大声说道:“请公子放心,如真有败阵之时,王某不劳公子动手。”
“必死军前。”
“必死军前。”
陈河大声说道。
而今的地位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国仇家恨,个人前途,杂糅在一起,不就是战死吗?他见太多了。
习惯了。
“必死军前。”
张舜卿内心之中,无数场景流过,忽然想起死在他怀里那个汉人女子。天崩地坼般的痛苦涌上心头。
比起这个,死反而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必死军前。”
吕敢当大声说道。
他没有那么多的心思。
但是他作为虞醒培养的夷人将领,他现在烦恼是,他的土地分散在芒部,七星山,罗殿,管理上非常麻烦。
但是这是幸福的烦恼。
这几个月里,他娶了好几个婆娘,刚刚在罗殿又娶了正妻。可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罗殿龙家的贵女。
这些恩情,在吕敢当看来,买得他的命,足够了,而且太多了。
虞醒要他死,他不会皱一下眉头。
“当然了。不死就更好。”吕敢当到底没有与鞑子对阵过,对鞑子没有多少心理负担。
虞醒说道:“那好,与鞑子见个生死。出战。”
随即拿来一张纸,挥笔写下:“与鲜于总管会猎普安,幸何如之,必当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