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漆黑,从驿馆的另一侧走出三个人,其中一人回身向另一人摆摆手,做了一个‘请回’的手势,自己双手空空,昂挺胸,离开驿馆。
那人在门口站了好久,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才依依不舍转身回去。
林府,林风擎穿好官服,向往常一样,从头到脚整理一遍,出门,早有四人大轿等候,前面两人跪地压轿,林风擎走进去,又停下,问;“古浪那边有什么消息?”
古风连忙道:“回来的人禀报,三小姐气走了大老爷,又让古浪去了赵府,不知所为何事,古浪没有明说。”
林风擎沉默片刻,走入轿撵。
四人大轿抬起,古风在轿旁跟随,身后又跟着六人侍卫,向皇宫方向走去。
……
泥土的清香传入鼻翼,林煞揉了揉鼻子,沉闷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对古浪笑道:“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里的空气,这要是在我们那儿,只有下雨天才有这味道,而这里,到处都是,真好闻啊,让人心情舒畅不少呢。”
古浪一听,问,“什么?什么味道?”
猛的,林煞反应过来,舔了舔嘴唇,笑道:“我是说,好多天没有出来,还真是有些不同,这清晨和中午还要晚上各种各样,唯一不变的就是这泥土的味道和来往的人群。”
“三小姐,老奴现你真的变了很多,”古浪盯着林煞,认真道:“以前你从来不会说这些,更不会如此坦然,好像很多事你都不在乎,又好像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有目标的,说实话,自从你生下来到现在,十九年时间,你的改变却是在这短短几个月,老奴实在想不通。”
天上露出一丝微光,寒风比起昨夜小了许多,树叶早已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这寒风中格外孤独。
林煞知道不仅仅是古浪有这样的疑问,几乎认识她的所有人,都有这样的疑问。
“古叔叔,我早说过,在我面前不要自称老奴,”林煞抬头看了看四周,指着旁边随风摆动的枯枝,道:“你看,树木春开夏茂秋黄冬落,他们随着季节的变动而变动,但是他们却年年如此,没有悲伤没有快乐,你刚说,整整十九年,是啊,我已经十九岁了,可这十多年时间我过的就像这树木一样,没有春天,只有冬天,”
林煞轻声叹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古叔叔,我要是没有经历生死,或许还像以前那样,得过且过,可是当一个人走过了鬼门关,度过了人生最大的劫难,要是没有一丝改变的话,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苍老的脸上,古浪先是一怔,然后释然,拍了拍林煞肩膀,笑道:“你说得对,你本就和别人不一样,你的父亲可是林家甚至整个朝堂都非常敬重的人,你是他的亲生女儿,我一直希望,你能和你父亲一样,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街上有了三三两两的行人,这一路他们走的很慢,非常慢。
但是在慢,不远就是林府,林煞算着时间,林风擎应该快回府了。
“古叔叔,我知道我现在没有资格知道一些事情,毕竟我什么都不是,”林煞看着古浪,停下脚步,道:“但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时候,请您不要吝啬,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我想您让我像父亲那样顶天立地,那说明在您心里,我爹是清白的,请您一定要告诉我全部,我现在可以不问,但以后,当我问您的时候,请您坦白。”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当你问我的时候,就是你有能力改变的时候?”古浪道。
林煞笑了笑,点点头。
古浪亦笑道:“好,只要你问,我一定告诉你,而且我会全力以赴,听你安排。”
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在大地上,也照进林煞的内心深处。
……
林风擎坐在轿子里,双拳紧握,双眸变得极其恐怖。
下了朝后,赵世雄拦住林风擎,神色微怒,“林大人,就算是小女不对,你也不能狮子大开口,不仅要银子,还要店铺吧,这摆明了是不把我放眼里啊,林大人,同朝为官,还是不要得寸进尺的好。”
说罢,甩袖离去。
林风擎一时不解,让古风迅调查,就在刚才半路上,古风说出真相,林风擎听完,怒不可遏,林煞的名字,让他念了不知道多少遍。
林煞自己走回来的事情,直接传到林府各个地方。
林庆滇气的疯,衣服随便一穿就去找她算账,昨天的事情他简直是丢脸丢到家了,回来还被林风擎训斥。
林庆宇也急急忙忙穿戴好,生怕林庆滇动手,林煞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其余人都跑了出来,林煞昨天羞辱林庆滇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等着看好戏的全来了。
反观此时的肇事者,坐在大厅,慢吞吞的喝茶,等着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
“林煞,你还知道回来,”林庆滇直接走进大厅,手指着她开骂,“你个不要脸的贱种,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我,你简直活腻了,我告诉你今天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都不知道我是你大伯。”
说罢就要上前揍人。
古浪伸手就把他拦住,挡在林煞面前,冷冷道:“大老爷,这事老太爷自会主持公道,就不劳烦您动手了。”
林庆滇被古浪抓着胳膊,古浪的手就像是木板一样,死死箍住他,林庆滇挣扎了几次,都没有挣脱,一时间恼羞成怒,大喊着,“你个死奴才,居然敢以下犯上,你和那个贱种一样,都是贱骨头。”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身后,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让林庆滇心跳加。
缓缓回头,林风擎那张早已黑透了的脸,死死盯着他,林庆滇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声音也从高亢转为低声,“爹,我,我就是,就是一时生气,没,没别的意思。”
林风擎面无表情,走上来,一脚踹在林庆滇的肩膀上,林庆滇顺势倒在后面,这么一来,后面的人齐刷刷的跪下去,不一语。
林庆滇连‘哎呦’都忍着没出来,倒了之后又立马跪好。
林风擎又一脚,直踹他的心窝,手指着他道:“林煞是贱种,古浪是贱奴才,你是什么?谁给你的权利敢如此说话,你给赵大人领路的时候,我看态度非常好,怎么在自己人面前,就不装孙子了?”
林庆滇连忙爬起来,磕头哭求不已。
林风擎又是一脚,直接把他踹的翻了跟头,对古风道:“把他关进祠堂,好好反省,我林家不要这么没骨头的子孙。”
林庆滇被带走,众人依然跪着。
林煞把手里的茶放下,挺直腰板,目视走过来的林风擎。
林风擎比她高两个头,威严,愤恨,焦躁等情绪都落在林煞眼中,他道:“是你开的条件让古浪去的?”
“是。”
“是你当着所有人的面,侮辱大老爷?”
“是。”
“也是你,在驿馆开赌场,毫不避嫌?”
“是。”
三问三答,林风擎和林煞四目相对,一个平静如水,一个怒火中烧。
‘啪’的一声,林风擎使出全力,一巴掌打在林煞脸上,反手又是一巴掌,林煞双颊顿时肿胀,嘴角流出血丝。
‘啪’的又是一下,一连三下,林风擎毫不手软,他心里非常恨,恨林煞,也恨自己。
“你知道错哪儿了?”
林煞抬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丝,态度依然不变,“我没错。”
林风擎刚抬起手,林庆宇跪着上前,声音哽咽,哭道:“爹,爹,庆云天上看着呢,您不能这样打她,会把她打死的。”
林煞抬头,眼睛里没有露出一丝胆怯,甚至,她有些报复的快感。
就是这样的眼神,林风擎看着她,当年,林庆云也是如此直视他,没有退缩,甚至有些挑衅。
林风擎向后退了几步,他缓缓点头,嘴里说着,“好,好,你有骨气,是我林家的子孙,既然这样,去祠堂外跪着,我看你能忍到几时。”
林煞一听,突然笑了起来,是自嘲的笑,笑自己不自量力,凭一股韧劲就想打动林风擎,做梦!
祠堂啊,她跨不进的一道坎儿,可是又能怎么办?父亲,母亲,她抬头看天,我该怎么做才能离目标近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