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颇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脸庞也红了一半儿,他原本就长了一双极为招人喜欢的桃花眼,眼角晕染着粉粉的痕迹如同上了妆,“想给师父熬药没有药罐,我刚才去抓药的时候看到有一个小孩儿哭着不愿吃药,他母亲就拿出了两块方糖,说吃了药再吃这个就不苦了,所以……”
所以他从北城走到东城巷,就是为了找到那家百年老店,专卖各种糖块的店铺,这之间他身上的伤口裂开了几次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只字不提。
叶芷一层层剥开那个油纸包,里面果然放着几块方糖,颜色各异,泛着妖娆的光……
这种糖,叶芷在很久以前也吃过,那时候,她身边也有一个叫师父的人。
只不过,那个人,现在已经消失了,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看叶芷神色不对,江蓠抿了下唇角,试探着问叶芷,“师父是不是不喜欢这些?那我马上把它扔了……”
说着,江蓠抓住了锦囊中剩下的两块方糖正欲从窗口扔出去,叶芷拉住了他的手,仰头轻笑,“我喜欢。”
“师父真的喜欢?”江蓠的脸色立刻阴转晴,用笑面如花这个词形容他也不为过,他的脸长得原本就秀气,皮肤也更白皙,五官融合在一起也极为好看,此时的笑更像是带了不少的光芒,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
叶芷看着那五种颜色的方糖,轻轻笑了下,这一笑竟然不知不觉中出了声,“以前我和我师父在一起的时候,师父也喜欢给我买这个。”
说着,叶芷拈起一颗放入口中含了下,抬眸看着江蓠,“这糖是不是在东城的蜜芝斋里买的?味道像……又不像……”
江蓠原本正在愣愣的看着叶芷的神色,猛然听到叶芷开口询问,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蜜芝斋?嗯,好像是这么一个店名,他们都说那儿是百年老店,所以我才去的。”
叶芷拉着江蓠在床边坐下,将手中的油纸包递到江蓠面前,示意他取出一颗尝尝。
江蓠看着那五颜六色的糖块,原本是想拒绝的,可看到叶芷的神色,下意识的拿起了一块红色的方糖放到唇边,最后含在了嘴里。
叶芷笑,“好久没有吃过这个了,我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还能吃到这糖块。”
江蓠抿唇也笑,舌尖上甜腻的味道几乎顺着喉管进了心中,融化的暖融融的,“师父若是喜欢,我可以多买一些。”
叶芷看着江蓠,原本是一脸笑容的正想说着什么,但眼神接触到江蓠眼睛的那一瞬间,神色立刻就沉寂了起来,身子也坐直了,“你伤口又裂开了是不是?”
江蓠不适应叶芷这样的眼神,下意识的躲避了下,“师父,我伤口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裂开了也只是流了一点点血,没事儿的。”
“没事儿?”叶芷将手中包裹着数块方糖的油纸包放到旁边,也不顾自己只穿着里衣,掀起锦被从床上下来,站到江蓠背后,“将衣服脱下来。”
“师父……”江蓠凝眉,一双桃花眼轻轻眨了眨,但最后还是听了叶芷的话,顺从的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
果然,江蓠身上包扎伤口的绸布已经再次被鲜血浸透了,怪不得他唇上那么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叶芷抚了下额,无奈道,“趴到床上去,我给你止血。”
江蓠看着叶芷刚才躺过的床,又看了看那床锦被,有些不好意思,“师父,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
叶芷从腰间拿出了一带银针,这东西是她昨日从素问堂带出来的……
一抬手,叶芷突然发现了不对之处,她身上的衣裳换了,现在只穿着里衣,但那银针却还在……
“江蓠!”
江蓠回过头看着叶芷,一脸迷茫,“师父怎么了?”
叶芷抓住手中的银针,道,“昨晚,谁带我回来的?”
江蓠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红晕更重,道,“昨晚温颜带了一队人来素问堂,说给师父准备了休息的地方,但他看师父还在睡着,就要抱师父回来……”
“是温颜抱我回来的?”叶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有着说不出来的滋味,这衣服……莫非也是他换的?
想想温颜之前的所作所为,叶芷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江蓠看着叶芷,脸色也有些不好,单膝跪了下去,“师父,昨晚是我抱你回来的,冒犯了师父,请师父惩罚!”
昨晚,江蓠看叶芷睡得正香,也不想去打扰她,更不想让温颜去伸手抱她,于是江蓠便强忍着手臂上和背上的伤口疼痛,将叶芷一路上抱回了这个院子!
叶芷直愣愣的盯着江蓠,脑海中一片空白,最后揪着自己的衣裳道,“这衣服也是你换的?”
“什么?”江蓠脸色红的几乎滴出血来,再也不敢抬头看叶芷一眼,“师父的衣裳是一个叫寻梅的侍女换的,江蓠不敢对师父不敬!”
听闻不是江蓠给自己换的衣服,叶芷心中的那石头瞬间就落了下来,深吸一口气,看着江蓠道,“躺到床上去。”
叶芷说话用的是命令的语气,江蓠看了看那床锦被,犹豫了下,最后也顺从的躺了上去。
“忍着点痛。”说话间,叶芷手中银针一扬,扎进了江蓠腰间。
江蓠的身子一僵,紧紧的咬着牙,不发一声。
叶芷低头拿了旁边准备好的白绸给江蓠擦了下伤口,道,“如果觉得真的痛的受不了了就叫出声,不要强忍着,这样对身体没有什么好处。”
江蓠摇了摇头,高挺的鼻梁上都出现了冷汗,“我,我不痛。”
叶芷手上的动作顿了下,因为以前有沐云衣,她对江蓠的关注不如她的徒弟,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形成了这样的性格,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了些。
……
给江蓠处理完伤口,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叶芷坐在窗口边看着外面的景色,又转眸看了下疼晕在床上的江蓠,无声的叹了口气。
莲花刃上面的毒解毒并非很难,只是需要一些药材而已,但解毒的时候却非常的痛苦,叶芷之前曾和易潇两人商量过,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两人想了好久,还没将那药方研究出来,叶芷的寿命已至!
往事已矣,不想也罢。
叶芷坐在窗边的梳妆台前,拿起桌上的象牙梳轻轻将长发束起来,心中茫然的不知在想着什么。
因为这几天都是晚上活跃,白天休息,现在又到了晚上,叶芷是一点困得意思都没有,坐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
一声轻微的门响,叶芷转眸,一抹绯红色映入眼帘。
寻梅睁着大大的眼睛往叶芷这边瞅了瞅,“娘娘……”
“嘘……”叶芷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朝躺在床上的江蓠看了下,站起身,走到寻梅身边轻声道,“出去说。”
寻梅朝叶芷床上看了下,下意识的捂了下嘴,略略有些惊讶,本想问什么,但看到叶芷转身走了出去,也不敢再看,转身跟着走了出去,轻轻的合上门。
走出房门,叶芷看了寻梅一眼,淡淡道,“你姐姐踏雪的事情皇上可和你说了?”
突然听到叶芷提起踏雪,寻梅的目光有些黯淡,默默道,“皇上已经和奴婢说过了……”
叶芷看一向活泼的寻梅眼神中的悲戚,想安慰的说些什么,但想到自己在这方面并不善言辞,也只好留下几个冷冰冰的字,“节哀顺变。”
“节哀?”寻梅脸上神色疑惑,在心中想了下,最后看着叶芷道,“娘娘说的什么节哀?”
叶芷一愣,再看寻梅神色,大概知道沐云衣并未对寻梅说实话,于是也只好尴尬的笑笑,道,“没有什么,皇上是如何对你说的?”
寻梅方才十四五岁,正是心思纯洁且没有心机的年龄,听叶芷这样问,便将叶芷刚才无意中说出的节哀二字抛到了九霄云外,“皇上说,姐姐是有了喜欢的人,又害怕皇上不同意,就和那个人离开了……”
叶芷嘴角一扬,这样处理事情的方式……恐怕也真的只有沐云衣一个人能想得出来。
真正的踏雪怕是早已死了,寻梅并不知道这件事,沐云衣若是将真假踏雪的事情说出来,寻梅怕是无法接受,所以便找了这么一个理由,算是善意的欺骗吧。
想了想,叶芷转眸看着寻梅,那抹绯色的衣衫像是要灼伤了人的眼,即使是在夜色中,那种红色依旧是显眼的厉害,“那……你姐姐抛下你跟另一个人走了,你恨不恨她丢下你一个人?”
“奴婢不恨姐姐!”寻梅将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从耳边垂下来的几根编的整整齐齐的小辫子也跟着甩了甩,“皇上说了,并不追究姐姐的罪责,奴婢相信姐姐一定会回来找寻梅的!”
叶芷笑了下,复又抬眸看着星空,“你说的对,你姐姐一定会来找你的。”
给人一份希望,并非是什么坏事,守着一份希望,一份希翼,时间过得也会快上好多。
寻梅这样天真的女孩子,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也是沐云衣仁慈的地方。
仁慈,这两个字若是让沐云衣听到,怕又是一阵苦笑,想当年,战场之上,他杀了多少人,又怎称得仁慈?
看叶芷沉默,寻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道,“对了,娘娘,在你休息的时候贞昭长公主来了,说是要见你,但被温国师挡了回去,贞昭长公主说明日再来。”
叶芷眉心一皱,“贞昭……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