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看到江蓠的动作,觉得好笑,道,“这些宣纸很容易破,你也不必太过于小心了,我记得我写的这些内容,这些纸张若是丢了找不到了,你直接和我说,我再写给你就是。”
在宫中的日子闲着无事,写写字打发时间也是可以的。
江蓠抿了下唇,声细如蚊,“不敢再麻烦师父。”
叶芷笑,“你都叫我师父了,师徒之间,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何须和我这么客气?”
江蓠终于抬起了头,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眼神中带着特有的朦胧,在烛光下什么都看不真切,“师父,我觉得你变了。”
叶芷微愣,片刻之后唇角方才漾起一丝笑,将衣领拉了拉,道,“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变了?”
这次自己的变化不小,叶芷自己都很清楚。
江蓠的目光在叶芷脸上转了两圈,道,“师父和之前相比,爱笑了不少,话也多了不少。”
叶芷伸手抚了下自己的脸,自嘲道,“也年轻了不少吧?”
“不不。”江蓠皱眉,慌忙解释道,“师父一直……一直都……都很……”
剩下的话,却是一个词都说不出。
叶芷挥挥手,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只不过,我现在顶着这样的一个身子,觉得自己的确是年轻了不少。”
江蓠看着叶芷,整颗心几乎都要皱成一团,叶芷现在的身子也只不过是十**岁,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一些,即使是这样,他叫她师父之时却未感到有任何不适。
只因为,他相信她就是叶芷,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又用的什么样的脸,她的心和灵魂,终究还是叶芷,那个淡看云卷云舒的花幸教教主叶芷!
窗外月影西斜,这又是相当于一个晚上未睡,叶芷伸了个懒腰,看着江蓠道,“现在是很晚了,你也先找个房间睡吧,明天……或许还有事情要你去做。”
江蓠看着叶芷,道,“师父现在不会武功,一个人在这里,可还安全么?要不要我派一个人来守夜?”
叶芷摇了下手,目光沉沉道,“你放心就好,我现在还是叶国的娴贵妃,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江蓠想了下,对叶芷拱了下手,道,“师父好好休息。”
叶芷点头,站起身走到旁边的小床边,放下了帷幔。
看到江蓠离开,房门合上之时,叶芷的脸瞬间就变了颜色,只见她拿了一盏灯烛放到床边,缓缓伸手将自己那受伤的手臂衣袖撩了上去,被踏雪打伤的手臂上有着一块鸡卵大的凸起,手指每动上一下,都是钻心的疼痛。
伤着骨头了,而且这伤还不轻,踏雪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刚才叶芷虽然将错位的骨头复位,但那挫伤却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风月的身子不如她之前,这样的伤不知要养多久才能好。
借着灯烛的光,叶芷伸手将指甲下那薄薄的刀片一个个取出,每取出一个,她的指尖便渗出一颗颗如珍珠一般的血珠。
这种暗器,是最让人防不胜防的,也是最痛苦的。
那薄薄的刀片固定在指甲中的同时,也会随着人动作的幅度慢慢的刺进人的指甲缝中,十指连心,这种痛苦可想而知。
一般人,谁都不会选择这样的一个武器。
而叶芷却是不同,因为她现在半点武功都没有,若是万一发生什么危险,她必死无疑。
所以,这种暗器放在身上,也是以备不时之需,
蔻丹红的指甲可以将那银光闪闪的刀片完全隐在指甲之下不被人察觉,可是现在却隐不住血珠,
那血珠一点一点的从叶芷指缝中流出,最后凝成一滴如同水晶一般的血滴,落在地上摔成梅花形状,
叶芷不以为意,伸手拿了一个锦帕将自己手上的血渍擦干,最后又从粟米枕下拿了一个瓷瓶,将瓶子里的浅褐色粉末倒在自己手上,随手用她提前准备好的绸带绑了两下,脱去外衫,躺在床上和衣而睡。
因为叶芷的身子和之前不同,没了内力之后,在熟睡之时也不能感受到人的靠近,所以叶芷就做了一个极简易的机关。
叶芷之前无意中在自己的梳妆台上看到了一串不知是戴在什么地方的饰品,这饰品并不能引起叶芷的注意,而让叶芷注意的是那饰品上面一个个的小铃铛,摇晃起来声音格外的清脆,看质地应该是古银。
略微想了下,叶芷便将那饰品上的银铃拆了下来,并用一种较为坚韧的丝线穿起来,在地上隐蔽起来,最后铃铛绕到了她的床前。
只要有人进屋,只要一不小心,就会碰到这串银铃的绳子,之后,那银铃便会在叶芷耳边响。
叶芷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这个身体,尽量让自己的睡眠浅一些,所以只要有人进来,她一定会醒过来。
其实叶芷心中也清楚,她现在已经不是之前的叶芷,没有那么多仇家,自然也不会有人想要她的命,但是以前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掉的。
叶芷之前一身武功深不可测,但却依旧是活的小心翼翼,现在她没了那个能保护自己的身子,便更加小心翼翼,一点一滴都不敢疏忽,毕竟,这重活一世的机会,不是每次都能被她遇到的。
浑浑噩噩的想着,睡得也不深,但却睡了好长时间。
在梦中,依稀又是桃花翩飞,梦中的每人都是少年模样。
……
醒来之时,窗外已是大亮,叶芷坐起身,抚了下额头,正欲伸手撩开床边浅紫色的帷幔之时,暮然抬首,正看到沐云衣坐在殿中,悠闲自在的喝着茶水。
那茶似乎格外的香,叶芷刚醒来就嗅到了这股清冽的味道,满室弥漫。
“你醒了?”沐云衣放下茶杯,修长的手指轻轻把玩着手中一块带着火红流苏的玉佩,朝叶芷床边的铃铛上看了眼,道,“只是睡个觉而已,你何必如此小心?”
叶芷不语,她知道这种简单的机关是拦不住沐云衣的,因为他的轻功是她教的,当年,她在河水中摆了数块石头,沐云衣踏石而过,衣袂都未沾湿一点,这些稀疏的丝线,几颗铃铛,又怎么能拦得住他?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浅紫色的帷幔,沐云衣看不清叶芷的表情,但沐云衣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叶芷的眼中,那双眼睛,那神态,说话之时的动作,在叶芷看来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冷了好大一会儿,叶芷舌尖飞快的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或许是昨晚在染香苑中着凉了,喉间很不舒服,说话之间气流摩擦喉管,微痛,“你先出去,我换衣服。”
沐云衣轻笑了一声,无奈的摇了下头,将手中的那玉佩收好放在腰间的锦囊中,站起身向外走去,“来人,好好伺候贵妃娘娘。”
叶芷习惯了自己一人,不喜欢别人在身边伺候,刚要拒绝之时,一个火红的身影便走了进来,和沐云衣擦肩之时行了一个礼,沐云衣并未看她,转身走了出去。
看到这个身影,叶芷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因为这个穿火红色衣衫的女子正是寻梅,这个女孩,给叶芷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活泼而有生机。
寻梅走到叶芷身边,伸手撩开了纱幔,手中从旁边的桌案上端起一个雕刻着双凤朝凰纹样的托盘,掀开上面的绸布,先是拿了最上面的一件极为华贵的衣衫,拱手送到叶芷眼前,道,“贵妃娘娘,奴婢为您更衣。”
这时候的寻梅和昨日有着很大的区别,叶芷看到她的眼圈都是红红的,当时也只做未觉,淡淡的点了下头。
穿了一件丝质的里衣,又穿了两件不知该怎么称呼的宽袖衣衫,待到寻梅拿起最外面一层衣衫的时候,叶芷却不愿在穿了,只是道,“现在的天气,这两件衣服也是足够了,不用再穿。”
说着,叶芷自顾自的走下床,瞥了下寻梅手中那套不知道缀了多少珍珠的姜黄色外袍,上面的纹样皆是龙凤为主,祥云为衬,绣工也是格外精致,这样的衣衫穿到身上自然是格外凸显身份,可叶芷却并不喜欢。
寻梅双手托着那件衣衫,微微蹙眉,一双杏眼在那衣衫上流连,还未等她说话,沐云衣的声音便从门外传了进来,“不穿可不行。”
叶芷抬眼看着正站在在门边的沐云衣,伸手拉了下衣袖,遮住昨日上了药的手指,语气格外平淡,“现在,我连穿什么衣服都由不得自己了么?”
沐云衣摇了下头,伸出修长的手指拨弄了下自己的长发,那双的丹凤眼微微上挑,道,“若是在平时,你是娴贵妃,穿什么衣衫自然无人能管,但是今天不行。”
叶芷将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臂拢在衣袖中,皱眉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沐云衣脸上的笑容格外温和,眉眼弯弯,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起来格外的怪异,“今天,朕要和娴贵妃一起,回丞相府探望国丈。”
叶芷皱眉,略略在心中思忖,“既是去见一家人,穿的这么张扬未免也有些不合适。”
沐云衣上前,走到寻梅身前,伸手挑起那托盘上的那件缀满了珍珠宝石的衣衫,道,“这是你的贵妃服制,所以,你必须要穿。”
叶芷苦笑了一声,道,“既是如此,那臣妾就不辜负皇上厚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