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让的语气已经很不耐烦。
他实在不理解什么事情非得和公主说,连陛下都做不了主。
若非还要维持着官场的体面,李让早就叫人将曹宁丢到路边了。
长得就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还这么不会来事儿,这家伙到底怎么做到三品官的?
而曹宁听着李让话里话外的疏离,甚至还有威胁,脸色也是一下子垮了下来。
想他堂堂从三品下的上州堂官,虽说没有爵位在身,但也是妥妥的封疆大吏。
李让之名他也不是没听过,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县侯而已。
大唐的开国县侯,论品级也是从三品。
大家都是从三品,你还没实权,有什么资格来威胁我一个手握一州军政大权的刺史?
不过,脸色难看归难看,曹宁倒还不至于和李让翻脸。
毕竟是有求于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总归是能做到一州刺史的人物,这点轻重他还是拿捏得了的。
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情,曹宁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表情平静下来。
随即正了正衣冠,朝李让拱手道:“李县侯,实不相瞒,我兰州地处边疆大荒之地,百姓的生活更是穷困不堪。
本官受潞国公指点,得知了弘化公主的车队将会路过兰州的消息,便起了打通我大唐兰州至吐谷浑伏俟城商道的想法。
两国商道若通,则国库多一份创收,百姓多一条活路,乃利国利民之大事。
是以本官这才冒昧带着兰州属官拦路,求见公主殿下一面,只盼殿下怜惜我兰州百姓,携带几支商队一同上路。”
曹宁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更兼有理有节,听得李让面无表情的不断点头应和。
“曹刺史拳拳为国为民之心,着实令人倾佩,不过,本侯方才听得一知半解,不知曹刺史可否再重复一遍?”
李让闭上了眼睛,语气变得平淡起来,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李让即将发怒的前兆。
而曹宁听完李让的要求,心中顿时恼怒至极。
要他重复一遍,重复一遍什么,重复一遍他的靠山是潞国公候君集吗?
见曹宁脸色僵硬站在原地拱手,李让睁开了眼睛,问道:“怎么,曹刺史有何为难之处?”
曹宁咬咬牙,抬头直视李让,怒声道:“本官说,本官得潞国公指点......”
李让挥手打断道:“知道了,你直接说最后一句。”
“李县侯这是要故意与本官为难吗?”
面对李让的一再刁难,曹宁怒了,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直接就开口质问。
一介黄口孺子,真当他曹宁是什么软柿子好捏?
李让眯起眼睛,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看着眼前一脸羞恼的曹宁,平静的回道:“曹刺史请回吧,公主殿下不见外客,王爷也不见。”
说完,李让转身招呼随从,就要打马离去。
他怕他再多留一刻,他会控制不住自己。
“站住!”
曹宁忽然开口了。
李让脚步一顿,回过头问道:“曹刺史还有什么指教?”
曹宁眼中一瞬间充满了恨意,随即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道:“还请李县侯怜悯一下我兰州百姓,通禀公主殿下一声,准允我兰州商队跟随殿下的队伍,去往吐谷浑国都伏俟城,打通两国商道。”
李让一愣。
曹宁再度咬牙问道:“李县侯,满意了吗?”
闻言,李让有些萧索的抬头望天。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人呢?
兰州,多好的地方啊,河西走廊的起点,大唐联通世界的桥头堡。
每日里,数不清的商队从这里启程,又有数不清的商队在这里停驻。
这样的地方,百姓不说是富得流油,怎么也和贫困不堪扯不上关系吧?
曹宁用这种鬼话糊弄李让,李让忍了。
曹宁搬出靠山来压迫李让,李让忍了。
但李让不是忍者神龟啊。
有人当着他的面,将吃人血馒头说得这么清新脱俗,还要冠上为国为民的的理由,李让要是还能忍,那他就不是李让了。
干他,必须狠狠的干他了。
李让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将手上的马鞭递给随从,淡淡的吩咐道:“站远点。”
随从:“?”
曹宁眉头一皱,问道:“李县侯意欲何为?”
李让摇摇头,慢悠悠的走近曹宁,一边走一边解下了封侯时李世民赐给他的玉带。
看着李让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逐渐靠近,曹宁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李让进一步,他就退一步。
一旁的随从看着李让的动作,更是忍不住一个激灵,大吼道:“侯爷,且慢。”
“啊~”
可惜,他喊晚了,李让的玉带已经照着曹宁的脑袋狠狠的抽了下去。
一声惨叫,响彻河谷两岸,惊呆了李让带来的随从,也惊呆了曹宁带来的一众兰州属官。
两方的人马,就这么愣愣的看着李让行凶。
直到被一玉带抽懵的曹宁头上的鲜血顺着脸颊流到地上,双方的人马才同时打了一个激灵。
兰州的一干属官慌了,急忙大吼道:“住手,李县侯住手啊”
李让带来的随从也慌了,不过他倒是没有出声阻止,而是一脸惊骇的翻身上马,朝着送亲队伍所在的方向撒丫子狂奔。
随从是长安来的,他知道李让是个什么样的人,此时此刻,唯有王爷才能阻止他继续行凶。
鲜血顺着脸颊滴到了手背,曹宁抬起手,看着手背上的鲜血,满脸的难以置信。
呆滞片刻,他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李让,张了张嘴,沙哑的声音传出。
“你......你...你怎么敢,怎么敢......”
“啪~”
曹宁的话说到一半,玉带抽打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吐出了一口血和一嘴碎牙。
“呜~呜~”
曹宁一下子捂住嘴,眼神之中瞬间被莫大的恐惧充斥,整个人忽然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住手,快住手!”
兰州城的一干属官,脸上挂满了惊恐,理智告诉他们此刻应该上前阻止。
但直觉告诉他们,现在上去,一定会挨打。
所以,他们只能站在李让的玉带挥舞不到的地方声嘶力竭的大吼着:“住手,快住手。”
李让扬了扬手中的玉带,布满了凶光的眼神扫视了一圈这些畏手畏脚的兰州属官。
暴喝道:“滚!”
李让的声音宛如魔音灌耳,兰州一众属官这才想起来,这个青年曾经一手灭掉了一个距离兰州不远的千年世家。
那个千年世家的家主的尸体,现在还被镶嵌在大河的堤坝上。
回想起这个青年的所作所为,一种莫大的恐惧忽然席卷他们的全身,让他们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李让满意的点点头,而后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痛得满地打滚的曹宁。
曹宁脸上的惊恐,还有眼里的仇恨,李让都看到了。
但......问题不大。
他连李世民的威胁都不放在心上,一个候君集而已,他还惹得起。
反正他在大唐的仇家不少,也不差这一个了。
兰州城的一众属官被李让的一声暴喝吓得集体熄了火,李让也就懒得再搭理他们。
抬起袖子,擦掉玉带之上的血迹,李让不得不承认,御赐的玉带质量是真的好,曹宁的牙都没了,玉带依旧完好无损。
将玉带系回袍子上,李让蹲下身子,直视着曹宁那双因为疼痛而控制不住泪水的眼睛,问道:“人血馒头好吃吗?”
曹宁不懂什么叫做人血馒头,但他从李让的眼神之中看见了杀意。
生命受到了威胁,让他本能的屈从于人类的趋利避害的习性。
他疯狂的摇头,嘴里不断的发出无意识的呜呜声。
“唉~”
李让忽然叹了口气,伸出手想要擦掉曹宁脸上的血迹。
曹宁的眼里满是惊恐,双手撑地不断的往后退去。
李让抓住他的脚将他拽了回来,不由分说的去擦他脸上的血,但他的头上被玉带打出了一个缝,鲜血不断的流下来,导致李让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李让干脆不擦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问道:“曹刺史,很痛吧?”
曹宁疯狂的点头,又疯狂的摇头。
此时此刻,李让在他眼里,那已经不是人了,而是恶魔。
他是官啊,还是一个三品的大官,李让却就这么毫无顾忌的打了,就因为他提出要让几支商队跟着送亲的队伍去吐谷浑。
就不怕律法的制裁吗?
就算不怕律法,李让就不怕他的靠山报复吗?
他的靠山是谁,大唐的开国公,潞国公候君集啊!!!
曹宁又惊又怒,眼中满是恐惧,但是对上李让那双满是杀意的眸子,他却是连仇恨的心思都不敢生出。
他只想赶紧远离这个恶魔
“唉~”
李让又叹了口气,随即一脸苦恼的说道:“曹刺史,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说与吐谷浑通商这种胡话了,知道吗?”
曹宁疯狂点头,一边点头一边用手撑着身子不断的往后退。
这一次,李让没有将他拽回来。
而是站起身来,看着眼前这一群面露惊恐之色的兰州属官,没好气的呵斥道:“还看什么看,带你们家刺史回去治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