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是万天宫的秘宝之一,虽说对敌无用,但实际上品阶极高,甚至在某些程度上,要比痴心观的观主印章还要高。
甚至有过传言,这镜花水月是当初道祖亲自制作的,只是传言一直都只是传言,从未被证实过。
但不管怎么说,镜花水月已经被证明过了它存在的价值,的确有人曾在这里面看到前世。
可如今,道人都愣住了,因为他看向镜花水月的时候,只有一片白雾,那些白雾像是湖水一样,涟漪不止。
可除此之外,他什么都看不到。
这是不曾发生过的事情,之前不管是谁,来到这里,站到这镜花水月前,总会有些景象出现,即便不是前世,也会是幼时的景象。
就像是刚才道人借助镜花水月看到的一样。
但此刻却什么都没有。
但他却注意到,陈朝并没有和他一样错愕,而是一直站在镜花水月前,双眼一直看着里面。
他聚精会神,仿佛看到了很多东西。
道人轻声叹气,眼前的年轻武夫已经太过奇怪,此刻他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东西,道人也已经感到不足为奇了。
他摇摇头,不再去看镜花水月,而是走到一旁的窗边,伸手推开窗户,然后便有白云飘了进来。
道人抓住一抹云气,伸手扯了扯,那抹云气便在自己手中变成了一串雪白的糖葫芦。
然后道人挥手打散这串糖葫芦,觉得有些无趣。
活得太久,见过太多,到底是什么有趣的,都会变得无趣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道人忽然注意到,那边站着的年轻人此刻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那个年轻人到底看到了什么,只觉得他这会儿应该非常伤心。
道人虽说再次叹气,但心情还是古井无波,到了他这个地步,世间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牵动他的心神了。
他像是一个看客,看着这个世间,也看着生在这世间的自己。
都是身外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镜花水月泛起涟漪,白雾散去,一切复归正常。
陈朝缓过神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道人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去问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既然镜花水月不让自己做那个旁观者,那么就是天意,他又何必去强求。
等到那年轻人收拾好心情,道人才看着他笑着说道:“有什么想问的?你是这一甲子能到这里的第一人,按照山上的规矩,有三个问题可以问,不过你不是山上人,所以你只能问两个。”
陈朝看着道人,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敢问前辈,三千楼真有三千层?”
道人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不错。”
“那第三千层,到底有什么?”
陈朝到了这里之后,越发觉得上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
那种感觉很熟悉,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唯一的办法,就是上楼一探究竟。
道人看着他说道:“有人,或许是枯骨,也或许是个活的,至于别的,不知道。”
陈朝刚还想开口询问,道人便摇摇头,说道:“已经是两个问题了。”
陈朝只好闭嘴。
道人想了想,笑道:“好些年没看到人来到这里了,破例一次。”
陈朝行礼,笑道:“多谢前辈。”
道人点点头,说道:“曾有过一位前辈登上三千楼最顶端,大概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之后那位前辈便一直在顶楼清修,但至今都没有消息,自然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了。”
“所以我才说,那或许是人,也或许是枯骨。”
道人感慨道:“三百年,三百年前,大梁还没有吧?”
陈朝点点头,大梁立国不过两百多年,三百年前,大梁还不是大梁,是前朝大齐。
“忘忧修士活到三百岁,几乎已经是尽头,忘忧尽头的修士能多活些年,但那位前辈在登楼之前便已经两百岁了,所以这会儿是不是还活着,真的不好说。”
道人轻声道:“高处不胜寒,谁知道这三百年内,这位前辈都没能等来一位同道。”
三千楼常有修士登楼,但这三百年内,却没有人能登上最高层。
陈朝沉默不语。
道人看着陈朝,问道:“你要去最高处?”
陈朝说道:“想去看看。”
道人直白道:“拜托你一件事。”
陈朝点头道:“道长请说。”
“当年那位前辈带了一册玉庭经上楼,那是我万天宫的秘典之一,说是最玄妙的道法也不为过,从来只有孤本,若是你能走上最高处,将此物带下来,万天宫欠你的人情。”
道人叹了口气,若不是那玉庭经在最高处,或许这些年,万天宫能多出不少忘忧修士,也就不至于一再式微了。
陈朝问道:“三百年了,万天宫没想过法子?”
道人笑道:“自然也想过,但想来想去,也只有走到最高处才行,即便是我,最多也只能走到两千九百层,便再难往上一步了。”
陈朝苦笑道:“依着道长的修为,都无法到最顶楼,晚辈只怕……”
他早已经看出来,眼前的道人境界修为不低,已经早就是踏足忘忧尽头的人物。
“登楼和境界有关亦无关,你反正要试试,无妨的。”
道人看了一眼陈朝,微笑道:“若是那位前辈还活着,也请你带回玉庭经,想来那位前辈参悟多年,已不需要原本,这等道门典籍,其实不该放在高处,应该放在第一层,让弟子们都看看。”
“束之高阁,典籍给谁看呢?”
道人笑着看向陈朝,好像是在问他,但或许更多的是在问整个世间。
陈朝赞道:“道长道法自然。”
道法自然,返璞归真。
道人一笑置之。
陈朝沉默片刻,开口问道:“道长便是朱夏的小师叔?”
“朱夏?”
道人一怔,随即说道:“是师兄收的那个关门小姑娘吧。”
他亦有许多年不曾下楼,许多事情,都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陈朝点点头。
道人微笑道:“师兄一身道法通天,有这么一个传人也是极好的,可惜没见过那个小姑娘,不然我有些话也是可以对她说的。”
陈朝看向道人,轻声道:“晚辈可以代劳。”
道人笑道:“道门感悟,你也能听懂?”
陈朝不言不语。
他只是一介武夫。
道人说道:“要是你能上顶楼,然后再下来,我与你解玉庭经。”
玉庭经,是万天宫的最高道门典籍,即便不是道门修士,只怕听过也会有许多感悟。
世间常有言,三千大道,其实殊途同归。
陈朝问道:“道长可以做主?”
道人笑道:“即便是如今的万天宫宫主见了贫道,也要叫一声师叔,他拿什么管贫道?”
陈朝不再多说,行礼之后,开始转身去继续登楼。
道人在身后站着,看着这个年轻人,觉得挺有意思。
虽说不曾知道这个年轻武夫的身份,但从他身上的官靴上,已经得到了大致消息,不过即便是大梁朝的武官,又如何?
……
……
溪山的一条小溪发源之处,有一栋茅草屋安静矗立。
李余走到小溪最前方的寒潭前,站着看了看潭水里游动的一尾雪白游鱼,感慨笑道:“师兄,你这尾雪鱼已经如此大了,其实可以熬上一锅好鱼汤了。”
茅草屋的门被人推开,一个道人走了出来,笑骂道:“李余,你再敢打它的主意,我就先把你熬成汤。”
来人是万天宫宫主。
李余看向万天宫宫主,认真行礼,一本正经道:“见过宫主。”
万天宫宫主摇头道:“还搞这些繁文缛节?”
李余笑而不语。
万天宫宫主说道:“他上山这些日子,还没来找你?”
李余摇头道:“仿佛是铁了心在等师兄出关。”
万天宫宫主叹气道:“本来也没有想过这种法子能骗过他,只是他的来意我已经知晓,可我还没想好。说起鹿鸣寺与世无争,可我们万天宫何尝不是如此?如今他已经上山,是逼着我做出决定。”
李余微笑道:“我见过他,不去说别的,单说观感,其实很不错,并没有世间传言的那般不堪,他身上有些东西,很罕见。”
“评价如此之高,你把闺女嫁给他啊!”
万天宫宫主翻了个白眼,对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师弟,有些无奈。
李余这个人在外人面前总是表现得仙风道骨,可只有在自己这个师兄面前的时候,才会表现得这般。
“师兄,我连道侣都没有,哪里来的闺女?”
李余有些委屈地看了眼前的师兄,但轻声道:“师兄,你对他如此放宽,只是为了他自己得了好处,就自己下山?”
万天宫宫主摇头道:“师叔早年受过书院院长恩惠,一直没能报答,我也一直在找机会,可书院那帮修士又不来溪山,我能如何?”
“这个家伙虽然不是书院修士,但是和院长的关门女弟子如此近,就算他半个书院弟子,其实也没什么吧?”
万天宫宫主轻声道:“何况他还救过朱夏。”
李余哭笑不得,“师兄你这账算得……真好。”
万天宫宫主看了他一眼。
李余一本正经地竖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