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敏先打了一个星期吊针。现在的吊瓶,没有以前那么多瓶子了,只有一个大瓶,两个小瓶。不到三个小时,就解放,完成任务了。
做完各项常规化验检查之后,主治医生告诉俞敏:“你的免疫组化结果,有一项呈阳性,建议做一个FISH检测。”
做完FISH检测,黄医生把俞敏叫到办公室,手里拿着FISH检测结果,说:“国产药对你的疾病治疗效果差,建议你使用进口药,是一种新辅助化疗药。不过这种新辅助化疗药不在医保报销范围内,需要病人自付。”
听到这样的消息,对俞敏来说,如五雷轰顶。本来就很低沉的心态,更是又下沉了好几米深。俞敏紧张地问:“这种进口药什么价格?”
“一万元一支,一次使用两支,六到八次为一个疗程。分前后两个疗程,手术前一个疗程,手术后一个疗程。”
俞敏大致明白了:“也就是说,一次两支,八次是一十六支,两个八次就是三十二支,一支一万元,那么三十二支要三十二万元?是这样理解吗?”
“大概差不多。”
这是个天文数字。根本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俞敏说:“我没有钱,我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你可要想好了,凡事应该以有利于治疗为目的。”
医生的话肯定有道理。但俞敏没有回旋余地。这件事根本用不着考虑。只能不假思索地表态:“我知道,这事没办法,就这么着吧,用国产药好了。”
“那你要签个字。”
“签什么字?”
黄医生拿出一张材料:“在这个上面签字。”
俞敏逐字仔细看了看,见材料最后几句写的是,医生已将新辅助化疗意义告知,患者签字拒绝新辅助化疗,要求手术。
这意思是说,医院没有责任,医生也没有责任,责任完全在俞敏自己身上。俞敏想也没想,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没办法呀!只能豁出去了。
回到病房,俞敏得知,36床也是使用的进口药。她老公已经交钱了,一个疗程十六万。
俞敏咂了咋舌,十六万,她老公得卖多少包卫生巾啊?!
36床手术前,说自己的肿块是良性,只切病灶,不需要放化疗。
手术后,明白真相的她,受那么大打击,但好像很快接受了现实,情绪波动也并不大。
俞敏又问37床:“你呢?你有没有用进口药?”
“我不知道,医生没有问我。”
36床问37床:“你交了多少钱?”
“四万多。”
36床断定:“那就没有使用进口药。”
34床很快出了院。
有人出院,空出的床位,立马填补进来一个光头女。眉毛和嘴唇都纹了那种擦不掉的永久纹线。她是从走廊转进病房的病人。
光头女即便没有头发,穿着厚厚的睡衣睡裤,依然能看得出俊俏的模样和好身材。
俞敏和光头女聊了几句。光头女的治疗方案,是先做化疗,再做手术。她已经来了十五天了。准备明天手术。
俞敏问:“你是不是保乳手术。”
光头女说:“不是,全切,双乳全切。然后从自己屁股上取肉,再造两个人造乳。”
俞敏惊讶得张大嘴巴:“那是大手术啊!”
俞敏又问:“你前期化疗花多少钱?”
“十六万。”
俞敏又问:“你头发是化疗掉光的吗?”
光头女回答:“不是,是我自己上理发店剃掉的。反正化疗会掉,索性全剃光,省事。”
不得不佩服光头女的乐观,和无所畏惧的心态。
这时,俞敏的主治医生黄医生,叫俞敏去办公室谈话,商量手术方案。
黄医生建议:“左乳全切。”
俞敏却说:“我想做保乳手术。”
黄医生劝道:“因为你在地方医院做了穿刺活检,针口那么长,为防止扩散,最好全切。”
俞敏问:“是不是不应该做穿刺活检?”
“以前都做。现在,我们医院已经不提倡做了。”
黄医生说:“为排除癌细胞扩散风险,我强烈建议你做全切手术,包括切除腋下淋巴。”
俞敏惊呆:“啊?!还要切除腋下淋巴?那我左手会不会废了?”
“腋下淋巴连接着乳腺,必须一并切除,防止癌细胞扩散到全身,但不会影响左手功能。”
俞敏表态:“我不想切淋巴,也不想切乳房,我只想切肿块。”
黄医生说:“穿刺活检的针口那么长,只怕会经腋下淋巴结,扩散到全身淋巴系统。”
本来强作镇定的俞敏,开始惊慌失措。
黄医生看俞敏这个样子,说:“那就推迟一天手术,你再想想,再做决定,好吗?”篳趣閣
回到病房,发现光头女床上空着,俞敏问36床。36床说:“做手术去了。”
光头女是上午十点去的手术室,回到病房时,已经晚上九点多钟。那个惨状,浑身上下,到处插满了管子、袋子,真是触目惊心!
光头女的精神,明显消沉了太多。简直判若两人,眼皮耷拉着,但是还能说话。只是说话有气无力。
守在病床边的,是她弟弟,一个高中生。看来光头女家里也没什么人。
俞敏劝慰光头女:“你忍着点,过两天就会好起来的。”
光头女弱弱地回答了一句,声音象蚊子一样:“我后悔了。”
然后光头女又说了一句:“早知这么难受,我做什么人造乳啊!后悔死了。”
俞敏又给多杰发微信:“我转到省城医院了。医生还是建议做全切,可是我不想全切啊!”
多杰有问必答,当下回复道:“我的建议也是全切,但是我不赞同做放化疗。”
俞敏说:“医生说我不应该做穿刺活检。”
“怎么说?”
俞敏说:“穿刺活检,容易导致癌细胞扩散。”
多杰说:“有这个风险。但是假设不是恶性肿瘤,是良性肿瘤的话,不问青红皂白全切了,那就是过度治疗了。也有不足。”
俞敏说:“我想活得有尊严一点,还是做保乳手术吧。”
多杰说:“其他人的,都只是建议,还得你自己拿主意。但是那个术后化疗、放疗什么的,我不建议做。”
早上黄医生查完房,又将俞敏叫到医生办公室,问:“想好了没有?做不做全切?”
俞敏说:“想好了,我还是想做保乳手术。不全切,只切肿块,也不切除淋巴。”
黄医生摇了摇头:“你怎么这么固执啊!”
“你家属呢?来了没有?”
俞敏回答:“我是孤家寡人,没有家属。”
“那怎么行?没有家属签字,不能做手术!”
俞敏以为黄医生是担心,手术后没人守床。俞敏解释:“我已经联系到了护工,什么时候手术,她什么时候来。她就住在医院附近,是护士长给帮忙介绍的。”
黄医生却说:“这只是一个方面。护工不能代替家属签字,这是医院的规定。”
“那怎么办?”
黄医生说:“这得问你自己啊!你赶快想办法联系家属。联系好了,马上告诉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