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洗脚城组织的、三年一次的例行体检中，俞敏被查出，左边的左乳上，长了一个黄豆粒那么大的肿块。

这个肿块，俞敏早就发现了，大概是一年以前。在一次洗澡的过程中，无意中摸到了一个黄豆粒那么大小的小疙瘩。

一开始肿块是软软的。不痛不痒。轻轻摁着，会游走。

当时，听樊桂花说，她也曾经发现过自己身上有那种小疙瘩。有个亲戚告诉她，可以用自己的口水，按摩肿块，每天几次。时间长一点，疙瘩可以自动消失。

樊桂花照着说的做了，坚持了几个月。果真，有效果。那个小疙瘩不见了。自动消失了。之后，没有发现其他地方再长出这种小疙瘩。

俞敏听樊桂花说了方法以后，也学着做，每天按摩五次以上。坚持了好几个月。但是没有效果。不但没有消失，还在慢慢长大。

从一开始的软软的状态，变得越来越硬了。也不游走了。用手指使点劲摁着，痛！撕扯着周边毛细血管痛。

自从发现了这个疙瘩之后，俞敏心里有了阴影。有时候会觉得，不用手指摁着那个疙瘩，也开始痛，痛的程度在加大，痛的范围也越来越宽。

这次前门洗脚城的例行体检，俞敏心里并不意外。只不过坐实了疙瘩问题的存在。提醒俞敏必须重视，不再再犹犹豫豫，视而不见了。

知道体检结果的第二天，俞敏到医院看了专家门诊，又进行了钼靶影像检查。

但是，从医生的表情和口气来看，好像问题并不严重。只是个良性小疙瘩而已。

医生给开了几包理疗贴，和几瓶中成药，疏肝理气丸。理疗贴和风湿贴一样，撕开了贴在疙瘩上。

医生交代俞敏：“每三个月，来医院复查一次。”Μ.δdl℃ΗxＷΖ.Ｃom

俞敏有点害怕去医院复查。万一检查出来是癌症，该怎么办？！

在矛盾心态中，俞敏度过了三个月。感觉小疙瘩依旧在长大。似乎从黄豆粒那么大，长到花生米那么大了。更硬，也更疼了。

春节期间，俞敏怀着忐忑心理，回Z县乡下，陪周军一家三口过年。这一年，周红和周英两家，也罕见地，都有回周军家里。算是一个大家庭，过了一个团圆年。

周军的跑山鸡养殖场，除了供货周勇的跑山鸡食府以外，还打开了S市另外两家规模大一点的饭店。这要感谢周时刚，是周时刚给牵的线，隆重推荐了周军的跑山鸡。

这样一来，周军心也大了，准备还要扩大规模。从一万只的规模，翻倍到两万只的规模。规模一扩大，两口子忙不过来，需要人手，于是，又从本村，聘请了两名村民帮忙，每个月开一千五百元。

工资不高。不过近在家门口的工作，时间上还比较自由。不止一个人愿意干。有好几个人主动提出上工。但周军只需要两个。婉辞了另外几个。

周军豪气地说：“等我规模扩大到五万只，把你们几个人全请了。”

那几个人就笑。心里想，不可能。

周红和老公申红卫，还是经营着自己的卤菜店。去年研发了几款新的特色卤菜。口碑不错。

申红卫家的卤菜，从来没有卖不出去的时候，只有不够卖的时候。俞敏建议，也和周军一样，扩大规模。

申红卫说：“忙不过来，人手不够。”

俞敏笑道：“雇几个人呀！”

周红却说：“不雇。我们是小本生意。多个人，要多开一份工资。不划算。”

申红卫顺着老婆的话说：“就是要吊着顾客的胃口。每天限量版，物以稀为贵，大家抢不赢。这就是招牌宣传，生意才红火嘛。”

不过，俞敏觉得，周红和申红卫说的，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俞敏在S市的租屋楼下，有一家夫妻包子店。每天只做固定数量多的包子。把头天晚上，深更半夜发的面，做完，就休息了，不再忙活了。到第二天晚上，深更半夜，又只发同样数量的面粉。

每天早上，热气腾腾和的包子一出笼，瞬间被过路的人抢光。有些人特意站在包子店门口，等上十几、二十分钟。就为了买几个她家做的包子。

周英两口子，则准备年后继续到H市打工。周英老公已经被提拔为那家工厂的车间主管。

俞敏没有向周家三姐弟，提起自己肿块的事情。

正月初六，俞敏回洗脚城上班。超过三个月了，复查时间到了。磨磨蹭蹭地，一直挨到元宵节过后，才终于战胜恐惧心理，第二次走进了市立医院乳腺科。

门诊医生是同一个人，说：“你这个要住院。”

俞敏恐惧地问：“什么意思？”

门诊医生说：“情况不太好，先住院吧。”

办完住院手续，俞敏斜躺在病床上，等主治医生前来问诊。俞敏的主治医生姓杨，可是一直没来。

俞敏问护士：“杨医生不来问诊吗？”

护士回答：“杨医生呀？他今天有手术，可能要到下午，才有空，请周医生先来给你看看吧。”

周医生问了问俞敏的情况，开了当天的处方。不多久，护士就给俞敏打上了吊针。

第二天，主要是做一些个检查，留小便，留大便，抽血，照片，B超，心电图脑电图，然后又做了CT扫描。

第三天，加做了一个CT增强扫描。结论里有“CA?”字样，打了个问号。

第四天，杨医生说：“要做个活检。”

俞敏不懂：“什么意思？”

杨医生说：“建议做一个肿块穿刺病理切片防癌筛查。”

俞敏吓着了：“不会吧，这么快就成癌症了吗？！”

杨医生安慰道：“筛查一下，排除可能性。”

杨医生说：“但是我要跟你说清楚，如果是癌，穿刺活检是有危险的。为安全起见，也可以不做活检，直接手术全切。”

俞敏问：“手术能不能只切病灶？”

杨医生说：“那就需要先做穿刺活检，如果确定没有扩散，可以行保乳根治术。”

杨医生走后，俞敏想咨询一下西羌的多杰。因为多杰曾经是医生。

俞敏斜躺病床上，给多杰发微信：“我住院了，CT检查，乳腺癌。医生说要做肿块穿刺活检，能做吗？”

多杰很快回复：“那个是防癌筛查，最好做一个。”

住院的第五天，一根圆珠笔笔芯那么长的粗针，从左向右，横穿了俞敏左乳整个底部，刺进疙瘩中，取筛查标本。

疙瘩长在左乳底部右下象限，靠近膻中的位置。为什么不直接穿刺疙瘩取标本，而要舍近求远，绕那么长一段距离呢？

当时俞敏没有细想。这是多少天以后，才产生的疑问。

取活检结果那天，樊桂花陪着。尽管俞敏有心理准备，当检验单拿在手上的那一刻，还是如五雷轰顶，左乳浸润性导管癌。

早上查房时，乳腺科科室主任，亲自带着一帮实习医生，来到俞敏病床跟前，对俞敏说：“其实你没必要做穿刺活检，直接手术是最好的。”

俞敏问：“为什么？”

主任姓石：“如果是癌，穿刺活检有可能引发癌细胞扩散。”

“要赶快手术，越快越好。”

石主任是前门洗脚城老板蒋尧亲戚。蒋尧请他特意前来查问病情。樊桂花对俞敏说：“你要相信科学。”

俞敏问：“怎么个手术法？”

“先切肿块，做快速病理活检。如果有扩散，就要全切。”

石主任强调：“为保险起见，我建议你直接全切。”

见俞敏被吓到了，石主任说：“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亲自给你做手术。”

樊桂花说：“俞敏你放心，石主任是S市最权威的乳腺专家。”

石主任说：“国外有的人，为预防家族遗传史，直接双乳全切。”

樊桂花在旁边轮番劝说俞敏：“乳腺癌不可怕，我们学校杨老师，就是乳腺癌。她手术后十多年了，现在都还好好的。”

石主任说：“东风超市的袁老板，也是乳腺癌，去年也做了全切。是我亲自做的手术。放疗化疗后，效果不错。”

石主任催促俞敏：“你赶快做决定，要不就下午吧，我把下午所有事情推掉，给你做手术。”

樊桂花见俞敏还在犹犹豫豫，急了，说：“石主任都答应了，你还犹豫什么？！石主任现在可不轻易进手术室了的。”

俞敏任由两个人七嘴八舌的劝，手上却默不作声地给多杰发微信：“活检结果出来了，是癌。医生建议我做手术，全切。可是我想保乳，怎么办？”

多杰回复：“听医生的，应该没有错。”

“可是我不想全切啊！我只想切肿块。”

多杰说：“如果有扩散，就必须全切，那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时，房间里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连同病房其他几个病人，全都看着俞敏，安静得可怕。

俞敏小声嚅嚅道：“我想去省城医院，复查一下再说。”

樊桂花和石主任，不便再劝俞敏，纷纷散了。

前门洗脚城的工作，看来上不成班了。俞敏只好向老板蒋尧告假。先请假一个星期，看情况，再决定后续的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