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洗脚城的上下班作息时间，与一般的公司不同。

一般的公司，上午八点上班；下午五点，或者五点半，有的六点，下班。

前门洗脚城不同，中午十二点半上班。常规情况下，晚上十二点左右下班。中层的主管，时间更人性化一些，卡得没那么死。临近下班时间，如果没有什么突发事情的话，也可以提前走。

俞敏是部门经理，时间更加自由一些。

有事情的时候，只要电话一响，必须立马赶到店里。没事的时候，要出去应酬，要开拓市场，要招聘人员，要培训技工，经常到处跑。不一定每天坐在店里守着。

公司也会偶尔安排一些经理和主管的外出参观、学习、培训、拉练活动。

一线师傅和技工，则实行轮班制。分白班和晚班，两班倒，每十天轮一次班。

这天傍晚，俞敏正坐在洗脚城二楼大堂，与管事李莉说事。老板蒋尧电话到了：“在店里吗？”

俞敏回答：“在。”

“打你两次电话，怎么不接？”

俞敏惊讶“没有呀！手机没响啊！”

“教李莉顶一下，你来吃晚饭，维多利亚。”

俞敏问：“谁请客呀？”

“我请客，别人买单。”

俞敏问的有点多：“你和哪些人在一起，我来合适不？”

“有人请客，指名要你来。”

“谁呀？！”

蒋尧卖关子：“来了你就知道了。”

俞敏坚持问：“谁嘛！”

“严老板，就我和他，没别人。”

俞敏一时没想起来：“哪个严老板？”

“严顺开呀！”

“谁？”俞敏还是没听清说的是谁。

蒋尧回答：“上次来要账的那个,工程老板。”

俞敏终于想起来：“哦！”这是蒋老板第一次叫俞敏出来吃饭。可能三缺一吧。

俞敏一边扒拉了几下手机，查看未接电话；一边心里飞快地猜测，可能蒋尧要打牌！真是的！明知道我没钱打牌，为什么找我嘛！

口袋里哪有钱。之前存的十万元，已经都给了跟着蒋文出事的那三家家属之中的其中一家了。

本来约好年底给每家还十五万，但是那家人家里出了不好的事情，急需钱用，提前找俞敏要债。

俞敏把差点在云南被骗子骗走的十万元，给了这家人。俞敏总共还欠三家人三十五万元。

找谁借点呢？来得及吗？

俞敏脑袋里过电影似的，飞快闪过几个熟悉的面孔。樊桂花、陈伶俐、徐月莹、周勇、周时刚、李莉？

这些人里面，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是老同学樊桂花。樊桂花性格豪爽，不疼小钱。成功几率比较大。

樊桂花聪明，教学能力强。这个学期从教研主任，转为教务主任了。教务主任是一所学校的核心岗位，要紧人物。

于是，俞敏拨通樊桂花手机，劈头就说：“有急事，快点，打点钱到我建行卡！”

樊桂花手头有俞敏卡号，以前用过。樊桂花忍不住问：“怎么啦？！”

俞敏说：“救急，别问为什么，回头告诉你情况！”

“要多少？”

本来想说五千，突然改口：“一万。”说完俞敏又后悔，太多了，可能借不成。

樊桂花却说：“你真是神仙！我卡里刚好有一万，正准备存定期呢！”

“多谢多谢！你快点啊！我先挂了。”挂断电话，俞敏长长舒一口气。

维多利亚那边餐厅里，在等待的过程中，严顺开和蒋尧，说开了私房话。

严顺开说：“我第一眼看见俞经理，就喜欢上了。一见钟情啊！哈哈！”

蒋尧说：“她家境不好，负担重，心情也不好。”

“可是她脑筋不开窍。”

“以我的观察了解，俞经理品质不坏。”

严顺开说：“好不容易找个喜欢的，还没孩子，机会难得啊！”

蒋尧不解地问严顺开：“我就奇怪了，以你的经济实力和条件，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怎么偏偏看上这个女人了？”篳趣閣

严顺开说：“有点内涵的成熟女人，就是不一样。光是年轻漂亮，有啥意思，老蒋你说！是吧。”

见蒋尧没接茬，严顺开继续说：“到了我们这种年纪和境界，什么女人没见过？是吧，还是要玩点高智商、有情调的，才有意思。”

蒋尧附和：“就是，性是次要的了，要有共同语言。要能交流，有共鸣。红颜知己，才是最高境界。”

蒋尧警告严顺开：“不过，老严你得小心，我看这俞经理，不会理睬你。”

严顺开却说：“你这是嫉妒我，改天我给你也介绍一个，堵住你这张臭嘴。”

严顺开补一句：“咱俩打个赌，我追上了，你请我吃饭。”

维多利亚食府旁边，有建行自动取款机。俞敏取款一万元，然后进了维多利亚大门。上四楼，推门进包厢。菜已经上齐，只是还没开吃。

蒋尧说：“菜早上了，我们等你很久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听见手机响。”俞敏一边与严老板点头打招呼，一边坐下。心里明镜似的。

俞敏一本正经地对严老板说：“你不在蒋老板餐厅里消费，小心他赖账不还你工程款。”

蒋尧却说：“他说我餐厅的菜都吃腻了，要来这里换个口味。”严顺开裂开一口烟熏牙，就笑。

三个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看蒋尧和严顺开言谈举止的架势，两人关系似乎很不一般。

蒋尧问俞敏：“你还是住航运大院里吗？”

严老板插话：“怎么住那种地方！是买的二手房吗？”

俞敏回答：“哪有！租，没钱买。”

蒋尧朝俞敏一本正经地说：“严总是大老板，找他贷款呀！”

严老板说：“如果我们俞美女要买房，就是送一套，也没问题呀！”

听到这话，俞敏心里一惊，使劲偷瞄严老板一眼，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但不能当真，只当开玩笑，没接腔。

俞敏特别反感严老板说话时，财大气粗的架势。一会儿指责包菜炒得太老，一会儿又指责西红柿浓汤不好喝。把服务员骂得左右为难，端出端进地换菜。

严老板还威胁：“不按要求，不结账。”

本来严老板指责得没有错。包菜确实炒老了，西红柿浓汤不够浓。但俞敏觉得，作为一个绅士，在这种场合，也不能太粗鲁，太摆谱。

看把服务员吓得无所适从的样子，俞敏觉得，有点过了。

吃完饭，蒋尧说：“我还有点事，那就辛苦严总，送俞敏回家。”

哦，原来不打牌，俞敏松了口气：“我得回去上班呀！”

蒋尧表态：“今晚不用上班啦！准你假，早点回家。”

拿车的时候，停车场保安问严老板：“请问这是什么车？”

“宝马。”

保安咋了咋舌，露出极其羡慕的神色，舞着小彩旗，快步跑出大门，为严老板引导。

俞敏是个车盲。明明车牌上有那个标志性BM缩写，俞敏却认不出来。傻傻地问：“你这车很名贵吗？”

这辆车的外表，看起来很普通。纯白色，又低又小，可以说毫不起眼。不懂车的俞敏，评价小轿车的标准，只有一个，大，底盘高，宽敞。

“是的，在S市少见”，严顺开边打方向盘边说，“我这个是全新BMW740Li，领先型宝马。”

俞敏问：“标价多少？”

“一百四十五万。我的是直销价，一百一十八万。”严老板说着，“我家里九台车，六台宝马。”

俞敏重复一句：“你家有九口人啊？”

“不止。我和四个儿子，四个媳妇，九个孙子孙女。我现在全家搬到省城去了，业务也以那边为主，这边在收缩，不打算继续发展了。”

俞敏好奇地问：“你老婆呢？”

“前年生病死了，我现在没老婆。”

哦，原来是没老婆的男人。看来蒋尧想帮着撮合。

经济条件这么好的鳏夫，找个老婆，有什么难度呢？那肯定有大把的女人，往前凑啊！那严老板的情感故事，应该不少。

想到这里，俞敏今天穿的套裙，把裙摆理一理，正襟危坐。

严老板说：“我在S市有十几处房产。但每次回来，都住宾馆。家里久了不住，难得打扫卫生。干脆住宾馆，方便点。”

俞敏心想，妈呀！有钱人就是奢侈！看看窗外的铁路桥，西山到了。俞敏告诉严顺开：“我到了，请靠边停车。”

严老板说：“好的，你就住在这里面？”

俞敏回答：“是的，严老板再见。”

“美女再见。”

俞敏没邀请严老板去家里坐坐，严老板也没主动表示想去俞敏家看看。

就此别过。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