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滢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云佩, 忽然掩袖笑了出来,她那奇奇怪怪的妆容都已经擦干净了,恢复了原本的秀丽精致。
“二姐姐, 你要是担心他同我说一句就好了,我还能不想法子叫你见他吗?”云滢半靠着桌案, 满脸的不信:“你这话放在从前我是信的, 现在却不然, 你可是我的姐姐, 只有你不要他的份儿, 他敢不要你?”
云佩从前只是教坊里的小宫人,他是皇后殿中的内侍, 宫人与内侍相好不需要婚契,分离也不需要见证。
本就是露水夫妻, 搭个伴过日子,虚凰假凤见不得光,不会长久。
可是现下云佩是贵妃的亲姊妹, 宰相门前七品官,别说配内侍,就是配一个朝廷贵官做继室也是绰绰有余,水涨船高的道理长生不会不懂,他要是离开云佩,便再也不会寻到一座这么好的靠山。
她是贵妃,别说是她的亲姊妹, 就是随便宫里的宫女内侍走出去都要被别人捧着。
要与不要,还轮不到他来说。
皇后本来就没怎么拿正眼瞧过长生,区区一个内侍,哪里敢得罪贵妃?
“阿滢, 我不是拿你来寻开心的,”云佩抬头看向云滢,呼吸缓慢而沉重,“娘子说的不错,就因为娘子是贵妃,深受陛下的宠爱,如今又怀有皇嗣,而我是您的姐姐,所以他才要同我分开的。”
起初,云滢似乎是对圣上动了心思,想要做他内廷的娘子,她也只是担心妹妹会因为无依无靠而受人陷害欺负,后来又为她得封美人而高兴。
天下的姊妹出嫁以后来往得都少,各过各的日子,何况又是在深宫之中,她们见面就更受约束。
但是当云滢被圣上册封为充仪之后,一切便大不相同了。
陛下对阿滢的宠爱叫前朝内廷都觉得惊讶,官家不单单是下旨追封她们的父母,甚至还追赠了祖父和外祖虚职,赐予田产无数,连带着几个叔伯和兄弟也有升迁。
甚至她和大姐,也能沾到余泽。
皇帝施恩后妃的母家没事,可是自古以来,哪有明君圣主会拿诰命如此儿戏,册封一个内侍的对食做外命妇?
“长生说,他这辈子做过最坏的事情就是带我出了教坊,”云佩淡淡道:“姐姐做了郡王侧妃,妹妹做了嫔妃,所嫁不是天子便是宗室,但我却只是一个内侍的对食,断送了我成为贵人的可能。”
他曾经督促她去考女官的时候,大抵以为这才是一条极光明的路,不说有机会到贵人身边服侍,最起码她不爱跳舞,留在六局还能更合她的意,两人时不时还可以见一面。
她本来应该是成为达官显贵的一员,现在却只能伺候旁人,云佩如今只是一个掌药,如果留在内廷里,还不知道得过多少年才能成为尚宫。
而一个尚宫,熬到白头,也不过是正五品。
后来更不得了了,她的妹妹做了贵妃,又有了身孕,圣上欢喜得厉害,不但叫人拟旨册封,还又加封了她们父母亲族,连带着她一个孤女只要愿意,都能得一个正一品或者正二品外命妇的诰命,配得上朝中的贵官,也可以选择和一个刚刚金榜题名的进士结缡。
云滢略感吃惊,她只是同长生见过一面,告诉了他圣上打算怎么赏赐,可从来没有瞧不起他:“二姐姐,这可不是我向他施压,七郎不过是随口一提,毕竟爹娘都不在了,你的终身自己拿主意就是。”
“不干你的事,他这个人心思敏锐得很,娘娘说要向官家开口讨恩典,叫他到内侍省去供职,他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云佩望着云滢:“他曾和我说,他不过是个腌臜的内侍,无根浮萍,若是没有他,我过得还会更好些。”
“他还说,左右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不如就此了断,他仍做他的供奉官,我到外面去做诰命夫人。”
云佩这些天想起来他的时候时不时会流泪,那个时候也没有来找妹妹哭一场的冲动,现在想起这些已经哭不出来什么了:“他托我求官家和你给我指一门亲事,将来出去嫁人做正室才好。”
长生说别叫人知道她做过内侍的对食,要不然将来她就是仗着贵妃做了诰命夫人或许也会叫夫家看不起的。
内侍是最被人看不起的,她嫁的贫寒不要紧,皇帝只要有心,怎么都能给一个品阶略高些的闲散官,说出去也好听,但是一个内侍,和一个委身给内侍做对食的宫女,确实是有污书香门第。
她见着云滢的笑意凝固在脸上,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不必吃惊,你能做贵妃那是你的造化,也是咱们阖族的荣耀,我不是来怪罪你的,只是还有些放心不下他,想看看他好不好。”
“二姐姐,你们真的就这么断了?”
云滢稍有些迟疑,她只知道他们两个人似乎是怕给自己添麻烦似的,就算是问了他们想要些什么,他们也都是推托了的:“这有什么,宫里暗里的对食可多了,我记得你说过,想他将来有一日到内侍省去供职,怎么如今我遂了他的心愿,反倒是叫他品出这么些滋味来?”
“不然呢,难道还叫人知道,贵妃有一个做内侍的姐夫?”
云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她还未隆起的小腹:“官家待你好,阿滢自然觉得陛下是有求必应,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陛下既然对你好,那他对你这一胎有多看重,若是未来的东宫有一个做内侍的姨夫,你以为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当他们还渺小得如一只蝼蚁时,没有人会在意他们是否偎在一处取暖,但是当把他们放在高台上,这些事就不能为世人所容,宫人与内侍对食或许还可以说一句饮食男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贵夫人与内侍有染,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名节。
云滢说不会瞧不起他,但圣上说起她亲姐姐的婚事,她也只敢遮掩一二,下意识不敢直言。
他们最开始是知道皇后与云滢的关系不好,因此才得避嫌,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的妹妹越走越高,家族所得的荣耀也越来越多,如今她恐怕就要做皇后了。
前面两位皇后的母家都是簪缨世族,云滢身世孤苦也就算了,亲戚还上不了台面。
内侍们没有男子的特征,一生只能被困在皇宫之中,但在贵人的眼中,他们甚至不配与宫女相好,认为宫妃给自己的得力内侍寻对食是一件伤阴骘的事情。
嫔妃们拉拢皇帝身边的内侍都不会拿自己亲姐姐来的,叫外臣们怎么看她?
“阿滢,我们都是云氏的女儿,你将来和这个孩子都是要有大造化的,我和他不能连累了贵妃,叫旁人议论您与殿下。”
云佩这些时日仔仔细细地想过利害:“我现在放心不下你,留在宫中也好,等你熬过了生产这一关,就请阿滢就求陛下放我出宫,我算是未嫁的女儿,叔伯又进京来了,就算是不嫁也能有个照应。”
人的心中总有最重要的东西,有时候难以两全,阿滢是幸运的,她只要全心全意在陛下身上,无论是与情郎间的爱意还是孝道并不犯冲,可她心中这两样便难以取舍。
她舍不得相伴已久的对食,但有时候想想,长生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爹娘尚在,当年她们没有进宫还在做官宦人家的小姐,恐怕自己就是与教书先生有了情意,最后也是会顺从父母之命嫁给别人的。
毕竟云滢在宫中,叔伯就算不巴结奉承她,也不敢像以前那样不待见了。
但是如今皇后已经被圣上软禁起来,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候他们一旦被皇后抓到把柄,皇后素日的那些仁爱恐怕都不会施舍给他们一分半点。
“那二姐姐便不喜欢他了吗?”云滢虽然在乎名声,但有时候面子上舒服,里子就得受一点罪:“你们思虑的未免也太多了一些,官家平日案几上骂我的折子多了去了,我不照旧活得好好的,该吃什么吃什么吗?”
云滢倒不是没有想过做皇后的那一天,她离这个位置只差一步,但是有皇后在前面挡着,这一步就是难如登天,她离那一天还远着呢。
“你要是还喜欢他,只要二姐姐能吃苦,大不了我就叫你们出宫去,到外地做平头夫妻好了,朝中人只盯着京城里这些人,你们只要安分守己,想来是不会有什么人盯着你们的。”
“圣上让好多人来看着我一饮一食,原不差你一个,早些出宫也好。”
云滢笑着去把她揽到自己身边:“你们两个想这么多做什么,人生苦短,一辈子才几十年,等咱们这些人长眠地下,史书说什么咱们能知道吗?”
“官家才不会管这些的,他既然喜欢我,就算是为人刻板一些,想来也不会棒打鸳鸯呀。”云滢叫人给云佩拿了熟水饮,倚靠在一侧道:“等我回去便想个法子叫他出来,你们要不要继续做夫妻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不必为了我为难。”
圣上给了她逾越的权力,那她不偶尔用几次岂不是可惜得很?
她不太愿意欠别人的情分,姐姐如果是因为她才要委屈求全,士大夫评判女子与内侍相好的理论固然是当今世道的主流,但这总叫她有些不舒服。
“我今日便也不留你了,二姐姐回去自己想想清楚,”云滢看着她喝荔枝膏水,心底略生出些感慨:“爹当年金榜题名,不也是娶了母亲吗,怎么男人娶个身份地位的女人便是夫妻恩爱的佳话,反过来就不成了?”
云佩苦涩地跟着应了一声笑,那是因为女子从夫从父,女子高嫁便是雀登枝,而低嫁低到去嫁内侍却是自甘堕落。
“其实我倒也不怕吃什么苦,但就是麻烦阿滢了。”
有些时候妹妹过得好她也并不想来分一杯羹,谋些好处,但又不得不来找她,倚仗着贵妃。
陛下爱重贵妃,她随随便便说一句话,比旁人一千句、一万句还有用,这些话在云佩肚子里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来回,若是贵妃不愿意叫他们做夫妻,让外朝的臣子给她加一道污点,那从此便要彻彻底底丢开手,但贵妃不在乎这个,她也就渐渐生出不该有的想望。
哪怕不能倚靠贵妃家姐的身份得一顶珠冠,她也还是很感激云滢的。
圣上原本就说过回去后要裁撤一批宫人,要在出宫名册上添一个内侍上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云佩走之后,云滢刚要去叫人去凝清殿唤人,岫玉已经进来回禀了。
“娘娘,圣上回明光堂瞧不见您,吩咐人来寻呢。”岫玉说完之后又不无忧虑道:“娘娘要不要先漱漱口,省得叫官家知道您又回蓬莱殿偷着吃东西。”
皇帝出去和臣子议事的时候知道云滢会召人过来陪着说说话,她不愿意叫人来扰明光堂的安宁清净,也就这个时候蓬莱殿才发挥出它作为寝殿的作用。
但是还有另外一桩事情,圣上现在看管她太严了,但是蓬莱殿里却有一株极好的李子树,这是她的地盘,他可管不到。
云滢有恃无恐,觉得没什么妨碍,她只用清水漱了口,才回明光堂去。
她回来的时候圣上正在庭院里面闲立看花,见贵妃仪仗将近才将目光挪到了她的身上,淡淡一笑:“亏你还知道回来。”
云滢有些不服气地走上前去,也没对皇帝行君臣礼节,直接勾住了他的颈项嗔怪道:“谁叫七郎在前朝不回来,殿里又没人陪我说话,我就出去散散心,官家还要管我?”
“不管、不管,”圣上稍稍迟疑,但还是环住了她的腰身,忽然就在她额前敲了一下,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无奈,他轻声责备道:“朕不管你去哪里散心,但你是成心来气人的对不对,怀着孕也要妆饰?”
云滢自觉面上素净,他那双眼睛难道是可以把人看穿,怎么还知道蓬莱殿里的事情?
“七郎叫人看着我?”
云滢作恼地要撒手,却被人固定住不许动,圣上轻哼了一声,那男子温热有力的气息洒落在她玉颈处,叫她稍稍动了心思。
“朕用人看着你做什么?”圣上略有些无奈道:“只消看看旁的嫔妃今天描了什么新鲜妆容,就知道你又捣鼓出来什么东西了。”
往常宫中常见的样式圣上见得多了也就逐渐习惯,但是今天有好几个嫔妃拿了青黑色的油膏画眉,还用了素粉扑颊,胭脂画眼妆,颧骨上贴了几颗小巧珍珠,拟作泪痕,颇有几分鲛人泣珠的感觉。
饶是他平时对嫔妃们的行礼请安一向不大在意,今日也停了轿辇,叫人问了几句。
乍一看这过分强调眉眼的妆容,皇帝还以为是这些嫔妃久居深宫,有怨望君王之意,但问清楚原委之后却又是哭笑不得。
“瞧瞧你做的好事,”圣上抚上她重新勾画过后的浅淡蛾眉,“白日里尚且将人吓得不清,若是夜间岂不是叫人以为宫内有邪崇?”
“这与我有什么相干,不过是画来玩玩,又不曾招摇过市。”云滢往圣上身后扫了一眼,看见几个新轮值的女官素着一张面,神情刻板地站在那里,忍不住笑了:“七郎坐拥天下,什么没见过,还会在意宫人的妆容吗?”
她涂的唇脂颜色、喜欢的衣服纹样还有首饰,都是宫中竞相模仿的对象,人不能长成贵妃这个模样,但妆容总还是能效仿的。
本来前些时日圣上见宫中后妃多用樱桃红的唇脂,虽然千篇一律,但也不是不能接受,现在这个却不成。
她说着不介意皇后的养女模仿她,实际上还是生气,偏爱搞些怪模样的新妆叫人传出去效仿。
“贵妃说朕宠爱你是因为阿滢哭啼时梨花带雨,这话总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圣上玩笑似的伸臂将她抱起,不顾云滢惊呼了一声,把她抱到内殿去,“贵妃现在可比朕贵重上许多,朕哪里敢叫你哭?”
庭院内的所有人都跪了下去,不敢直视圣上与贵妃亲热的场景。
特别是御前的内侍,那日见到了皇后宫中养女之后,他们就更加清楚贵妃在皇帝心里到底是什么份量。
那一个容貌相似的女子衣衫半褪地跪在地上,圣上都不会有半分怜惜,但是贵妃与圣上的私话是一点也不许人听见的。
云滢羞窘得厉害:“官家快放我下来,我现在可是两个人,重得很!”
圣上却没有松开,笑吟吟地把她放到内殿的软榻上去:“哪里重了,他才多大,知道些什么?”
她的份量还是同以前一样的,甚至因为之前吃不下,还轻了一点,叫人不免联想到她为了这个孩子受的罪。
“是是是,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外面的人总不是三个月的孩子罢?”
云滢已经很久没有被圣上这样抱起来了,她心跳得厉害,望见圣上正在看她,直接转过头去:“外面那么多人呢,七郎怎么直接抱我进来,您叫我这个贵妃面往哪里搁?”
“哪个敢笑话你?”圣上温存揽住她腰肢,含笑相近:“朕是不是依顺着阿滢太久了,从前朕不曾抱过你进殿吗?”
就是因为从前这样,圣上抱她进来的时候大抵都是有几分情意的,难免会叫人误会,以为圣上旷得太久,想同她亲近云雨。
“七郎不是要一直依着我的吗,我可是有免罪金牌的!”云滢用手去抵住他,笑着道:“不成不成,我才不答应呢,叫人笑话。”
“朕既然喜欢你哭哭啼啼,做甚一直要顺着你?”圣上装着要吓唬她,俯身作势要覆上去道:“朕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难道这件事情还要看你的意思?”
“我就是这些日子总见人喜欢和我一样的东西,想要大大方方地叫她们知道罢了,”云滢拿了帕子捂住自己的脸,半真半假地嘤嘤哭泣,“她们化啼泪妆同我有什么关系,官家不过是想个新的由头来欺负我罢了!”
“朕就是欺负你,你不是也得受着?”
她的声音轻软哀婉,可是一听就是假的,圣上坐在榻边看她做戏,而后捏住她的下巴,将美人的螓首半抬,在上面轻轻啄了一下:“阿滢哭得如此可怜,不如就哭得声音再大一些。”
他如今的面皮远非昔日可比,说着叫她羞窘的话,照样能够云淡风轻:“贵妃确实说的不差,你哭起来的时候最叫朕喜欢。”
云滢低下头去自己脸红,却又听见皇帝笑她道:“阿滢这是在想些什么,脸竟然这样红了?”
圣上附耳与她又说了几句,云滢起初面红耳赤,后来却渐渐放松下来了。
“七郎快别闹,我可受不住美□□|惑,郎君要是将我弄得起兴,自己再走去喝茶清心,我是不依的。”
云滢被他缚在榻上动弹不得,索性便从了,她含笑望着皇帝,眉眼盈盈,颇有几分有恃无恐:“我是不能喝茶的,郎君,你真的敢动我吗?”
圣上原也不过是说笑,虽然这些时日确实有那个意思,但哪里好真的动她,稍微尝尝滋味就放开她了。
可是她这样一说,皇帝竟当真俯身吻了上去,他不紧不慢地探索自己阔别已久的领地,轻车熟路,又刻意延缓了这个时间。
她今日的穿着,作为贵妃并不奢华,不过圣上解开那衣裳还是有些费时间的,那毕竟是她喜欢的衣裳首饰,不许人撕,他又怕勾到她厚密的青丝,无意间加长了这个吻的时间。
良久过后,云滢气喘吁吁地仰躺在榻上,她无力地躺在榻上,眼中波光流动,倾泻出无尽媚意,去挡圣上的手并不诚心。
“怎么了?”圣上轻轻抚弄着她的发丝,含笑问道:“以后还敢不敢说这样的话编排朕?”
云滢却不应声,只是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七郎,他可是要有三个月大了。”
圣上微怔片刻,原本都是他在逗弄,云滢对这事儿怕得不行,忽然反过来被她这样一说,竟有几分意动。
“阿滢,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别过眼去不看,榻上美人的衣物是他弄乱的不假,但圣上还是有分寸的,他和阿滢的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平日里说些什么不要紧,但见真章的时候反倒是他踌躇了。
怀孕固然是叫两个人都高兴的事情,内廷的娘子们都说官家疼爱她,宁可自己忍着也不往别的地方去,但实际上是孕中的女子更加敏感,只是女子矜持,云滢反倒是不好言语,每次等他歇了也就要当做是了结,从不会主动求他来的。
圣上解起来略有些费时的鸳鸯绦子轻易被云滢解开,被圣上注视着解开衣服的时候又不是没有过,云滢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只是缓慢地倚靠在了他的怀中。
她没有什么过多的言语,顶多是在圣上愣神的那半盏茶的工夫小声在他耳边嘟囔了几句。
“我都这样了,亏七郎也好意思干坐着。”
云滢的肌肤柔腻清凉,又绵软如絮,夏日冬天里都叫人爱不释手,她像是一段天然的美玉,但是如今圣上环着她,竟像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你,你怎么……”皇帝寻不到合适的词来说她,但是美人解了衣裳主动投怀送抱,就算是神仙也会生出些凡心。
干柴在夏日里是最容易生出火来的,只需要那么一点火星子,就足以燎原。
有些人选择索性烧了个干净,但是有些人却小心翼翼,怕越雷池一步。
云滢被人重新放到在枕上,稍有些期盼,也有些像是少女的羞怯,两人该经历的事情已经都经历过了,但是怀着身孕的女子哪里有她这么不知羞的,刚安稳一点,便想着和郎君高兴,本应该含羞推拒,劝谏君王修身养性才对。
她察觉到圣上一路蜿蜒向下,越过山峦丘壑,他的唇齿温柔而炽热,像是他的人一样叫她喜欢,几乎叫人沉溺其中而无法自拔。
但是当耐心的猎人给予猎物足够的迷惑之后,轻易摄住他原先从没有碰触过的一点后,云滢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挡住即将逸出的惊呼,等那阵颤栗过去了,才略带些哭腔地去费力伸出手臂捶他,催促他起来。
“七郎这是在做什么?”云滢无法抑制自己心底的震惊,这不符合她对皇帝的认知,又是羞又是害怕:“您亲一下就算了,快起身啊……这叫人看见算是怎么回事?”
她说起话来声音轻软,带有云雨之后独有的风情柔媚,圣上怕她乱动,摁住了她还没有因为后期反应而开始浮肿的腿,最后又把她伺候高兴两三回,才泰然自若地起身,他笑吟吟道:“娘娘被朕伺候得可高兴?”
“这是我高不高兴的事情吗?”云滢没想到他根本不停,叫自己丢了两三回才肯罢休,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七郎是天子,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她都那么说了,可是圣上还是没有碰她,反而是俯低了身子下去,她喜欢归喜欢,但是这不该是皇帝该有的举动。
“夫妻愉情,无非是叫彼此高兴,这有什么叫你怕的,你不是也试着讨过朕的喜欢吗?”
圣上自己的衣裳连衣襟都没有乱,起身只是为了来收拾她造成的一片狼藉,用帕子去擦她眼角的泪水,才叫外面送了茶水进来漱口,“皇帝怎么了,难道朕便不是你的七郎了吗?”
君王虽然身在九重,但是他这个时候不过是想叫云滢舒畅一些,晚上多用一点膳也就足够了,“朕与阿滢同床共枕过多久,难道阿滢就不怕咱们两个弄出些意外吗?”
她倒是信任男子,但是皇帝自己却十分清楚,这种情况下,就是定力再好的郎君,也不会愿意有片刻的停留延缓,他伺候她高兴,和两个人都要高兴,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你受不了那些东西的磋磨,又怎么受得住郎君?”圣上轻咳了一声,怜爱地轻拍她的后背:“阿滢不必不好意思,以后若是再想,就同朕说好了。”
几个边陲小国进贡了一些女子自我愉情的新鲜玩意儿给天子,他含蓄同她说过,但是把她吓坏了,一样也不肯用,只肯黏着他,不用旁的东西。
但她现下怀着孕,可能又不好意思同郎君说想他,只是由着他夜里稍稍尽兴。
云滢结结巴巴,她得了足意,现在只剩下那一点惊慌,她当时就是好奇,想尝试一下话本里说的那些叫男子快活的方法而已,试的虽然多,但也只是浅尝辄止,圣上就是被她拿来做试验一般,何曾得了真正的高兴。
“可是……”云滢想说些什么,但内侍们已经奉了漱口的茶进来,那些话不能叫外人听见,就捂着脸转向了旁边,“七郎是从哪里学的这样坏,是无师自通,还是以前已经有人试过了?”
皇帝漱了几次口,才叫内侍们下去,去扭她转过来,笑着骂了她一句:“没良心的小妖精,除了阿滢,你觉得朕还会伺候过哪个?”
他们之间的构造差异本来就存在,她要服侍得他舒心畅意自然会疼痛,或许还会作呕,男子在这方面反而更容易伺候得妻子高兴。
云滢害羞地藏在引枕上不肯起身,但心里总是有些高兴的,她偶然从指缝里去看皇帝,瞧见他温柔神色,忍不住低声调笑:“那七郎怎么办?”
他能豁出脸面,伺候得她十分高兴,但是皇帝却不允许她服侍他,明明都是云雨不知道多少回的人,反倒是把她衬得像是惦记童男子元阳的妖精一样。
“你喝不得茶,又不是朕喝不得,奉茶内侍来得勤些也便好了,”圣上淡淡瞥了她一眼,“修身养性几个月,又不是什么难事,无非是有阿滢在,才增加了一道考验。”
“七郎,你对我这么好,我想你要是个内侍,我们两个做对食大概也能过一辈子,”云滢起身靠在他怀里,青丝如瀑,散落在她的脑后,“之前官家不是说想放一批宫人出去婚配吗,我觉得不如也放一批内侍出去,要放就都放好了。”
“这是哪里的话,你与朕做对食,那咱们的孩子从哪里来的?”圣上取笑她的天真:“阿滢不知道吗,内侍的前程都在内廷,出了大内,他们哪里还有前程可奔,你放他们出去,也得人愿意才行。”
宫人们出去后还能由爹娘做主,找一户人家嫁了,但是内侍们却不大行,毕竟他们已经不能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日子,而一般内侍力气也不如外面做苦工的杂役,几乎样样不如人,活下去都艰难得很。
“先朝有些恩典便是叫内侍年老之后不必还乡,可以留在宫中西内荣养一生,阿滢倒是反过来了,”圣上取笑了几句,见云滢面上微有不虞,便笑着改口:“那娘娘要是有这份心,不如就等着开恩放还的时候差人在内侍里登记造册,若是真有思念家乡的,放出去也好。”
历来天子赐恩,都是赐还宫女,然而有许多自阉的中人还在削尖了脑袋往里钻,这件恩典本来是因为要给云滢腹中的孩子积福才有的,就算是有些别出心裁,圣上也是愿意许她的。
圣上与她正在说笑,她这么个样子,总得梳妆好了才能去用膳,云滢正想使唤圣上拿玉梳给她绾发,忽然看见江宜则从外面进来才住口。
江宜则知道帝妃正在亲热说话,这时节不大愿意人来打扰的,但是事关前朝与皇后,他自己斟酌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上报天子。
他向圣上和贵妃行了叉手礼:“官家,开封府尹范知贺范相公已经在宫门外等候听宣了,不知道您见是不见?”
这个人皇帝是和云滢说起过的,倒也不用避讳,虽然品阶还不够随驾行宫,可也是在皇帝面前留了名字的。
“范相公既然来了,那七郎自己在书房见他,我便先回避吧。”云滢心下微动,但是还是笑着出口:“范相公不是素来以‘强项令’著称吗,若是瞧见我在这里与陛下腻歪,还不气得将明光堂的顶子给掀了?”
“他不好好待在府衙里替朕办差,怎么奔到行宫来随驾了?”圣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与云滢相视而笑:“你是君,他是臣,哪里有你避出去的道理,叫人给他安排一个住所,洗漱沐浴过后,朕在集英殿见他。”
江宜则应了是,退到外面去办差,帘内的圣上正与贵妃闲话抱怨范相公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语气无奈又有几分欣赏,把贵妃都逗笑了。
“晚间若是饿了便先吃,他星夜奔赴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来向朕禀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今日没人看着你能不能吃哪些东西了。”
云滢却还记着他抱怨自己心里没他,用一点牛肉都不好意思和他说,嗔怪地往外推他:“七郎早去早回,把范相公应付走了,咱们再一块用膳不迟,我今日指定等着圣驾荣返。”
圣上通体衣裳济楚,让内侍们服侍稍微整理了一些便能出去,岫玉见云滢一头原本顺滑的青丝已经松开了,便进来送些熟水奉与贵妃,“娘子要不要先吃些什么东西垫补,等官家回来正经用膳?”
贵妃最近又变了,一日三餐外还经常馋些零嘴。
云滢的神色平静下来,摇了摇团扇,“也好。”
开封府尹既然已经来了,圣上今夜大概是没有兴致同她来用晚膳的。
“外面天不好,恐怕少顷又是要下雨的,叫人熬些姜茶分给下面人,”云滢起身下榻,她望着外面的天色,双眉渐渐蹙起:“让人唤凝清殿的供奉官长生到我这儿来,悄悄的,尽量别惊动皇后。”
岫玉应声,她不太明白皇后都已经被软禁起来了,娘子还有什么不足意,非得在这个时候召见一个供奉官问话?
“不知道娘子寻他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岫玉的好奇心叫她多了一句嘴,她要是想叫人想法子不惊动旁人还得叫一个理应在凝清殿一道禁足是内侍来明光堂。
“不是什么大事,你去就是了。”云滢平日里觉得她这个二姐夫是一个很看得开的人,没想到居然还能闹这一出:“他得罪了我,正好官家不在,把他叫过来骂一顿才好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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