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托并没有等待太久,金州军就派人将他和朝廷的人叫到一起开始了谈判。
当然,以岳托的级别,肯定轮不到陈新甲和鲁若麟出马,底下的官员出马就足以搞定了。
如果是以前的满清,以岳托的亲王身份,陈新甲肯定不敢如此怠慢。但是谁让满清如今日薄西山,有求于朝廷和金州军呢?所以哪怕岳托再委屈也只能憋着。
战场上失去的东西,想要通过谈判要回来的情况实在太少了。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同时军事实力才是外交谈判的最大筹码。
满清既然在战场上失利了,又主动提出休战,那么就要做好被宰的准备。
吴朝杰作为金州军的代表出席了会议,并参与这次谈判。
吴朝杰举人出身,当初被曲阜孔家逼得走投无路才投奔金州军,在金州军中算是高学历人才了。这两年吴朝杰一直在鲁若麟身边做事,职位也是逐步高升,现在已经是都督府经历,也算是历练出来了。
朝廷派过来的代表是兵部的一位郎中,叫韦学仁,他主要的责任是监督谈判的进行,并协调双方的矛盾,为朝廷争取利益。
“鲁都督不参加吗?本王对他可是神交已久。”岳托全套满清亲王服饰,尽量让自己显得尊贵一些。
“岳托,还请注意自己的身份,这里可没有什么王爷。”韦学仁老早就看岳托的一身打扮不顺眼了,作为中原正统、朝廷官员,岳托的王爷身份在他看来就是沐猴而冠。
“本王爵位为我大清皇帝陛下亲封,得天下认可,名正言顺。”岳托可不想在此时弱了气势。
“大清皇帝?这天下的皇帝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大明皇上,其他的任何人都是伪帝。妄图窃取神器者,天下人共诛之!”韦学仁在这个问题上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吴朝杰饶有兴致的看着岳托和韦学仁争辩,原本应该共同进退的两方结果在名分的问题上先干起来了,实在是有意思。
名分这个东西怎么说呢,有时候重要,有时候也不重要。
当你实力不到的时候妄称高位,那就是自寻死路、德不配位;当你实力足够的时候,那就是天命所归、万民景从。
明明只有几个小山头和一帮乌合之众,却狂妄到称王称帝,除了叫起来好听点,一点益处也没有。完全是把自己当靶子,嫌死得不够快。
鲁若麟是极端的现实主义者,为了虚名面子丢掉里子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干的。这种风格也影响到了金州军,使得金州军明明有实力称王称霸,却甘愿做大明朝名义上的小弟。
这年头大哥不是那么好当的,鲁若麟宁可打着小弟的名号慢慢的吸大哥的血?也不愿意为了大哥的虚名而与其他势力反目。
岳托没想到谈判一开始就和朝廷的人起了冲突?这与他的设想完全不同。但是他现在也有些骑虎难下了,要是就这样低头?大清的最后一点颜面还要不要了?
“在大明接受大清的议和之前?大清依然是帝国,这点无可置疑。当然?只要朝廷接受了我们的议和,我国皇帝陛下自然会去帝号?尊大明为主。在此之前?我们不妨各自以大人相称,不知韦大人意下如何?”陪同岳托前来谈判的索尼不卑不亢的说道。
索尼的话让韦学仁的脸色好看了不少,毕竟谈判极有可能达成,到时候满清就会变成大明的属国?这是极为有面子的一件事情。
“哼。”韦学仁轻哼一声?没有反驳,代表他同意了这个办法。
韦学仁也不想和满清闹僵,这不符合朝廷的利益,现在有了台阶下,自然不会追着不放。
索尼见状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索尼出身满清开国元勋?名门赫舍里氏家族,本身精通满、蒙、汉文?非常得皇太极信任,在正黄旗中有非常高的威望?所以多尔衮即位之后对索尼也进行了拉拢。
这次来旅顺谈判,多尔衮担心岳托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特意将索尼派过来协助。
前几天岳托外出参观旅顺城?就是索尼留守大本营处理收集来的情报?所以索尼的地位在谈判团里非常高,仅次于岳托。
解决了名义上的矛盾,三方开始了正式的谈判。
朝廷因为需要拉拢满清抵抗金州军的压力,所以开出的条件并不高,无非是去帝号称臣这些面子上的东西,唯一有点实惠的就是满清需要向朝廷进贡两万匹战马。
这个要求虽然有点高,但是朝廷也不是纯敲诈,暗地里答应给予一些补偿,所以满清非常痛快的就答应了。
现在矛盾集中在金州军与满清身上。
“我方的要求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现在我再重申一遍,想要与我方议和,必须答应我方如下四个条件。”
“第一,给予我们战马两万匹作为赔偿。
第二,释放所有汉人奴隶。
第三,辽阳以南地域为金州军占有,清军不得进入,否则视同开战。
第四,放开牲畜贸易。”
吴朝杰不慌不忙的将金州军的条件提了出来。
“两万匹?不是一万匹吗?”岳托急了,这与先前的要求不一样。
“我方什么时候说过一万匹?岳托大人只怕是消息有误吧。”其实这是吴朝杰临时起意,擅自增加了数量。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谈判嘛,怎么可能一蹴而就,肯定要慢慢磨的。
岳托是个急性子,张嘴就来:“陈大人派人传信的时候明明说过只要一万匹,怎么突然变成两万匹了?”
一万匹战马可不是小数目,价值起码也有二十几万两。这还是在满清的价格,要是换在金州军,卖个五六十万两也不稀奇。
以满清现在的状况,每多拿出一匹马都像是在割他们的肉,何况多出一万匹。
“我拿到的条件就是两万匹,至于你的消息怎么来的我就不清楚了。”吴朝杰打死也不会承认是自己临时加价。
“这不可能,我大清不可能给你们这么多的战马!”岳托想也不想的拒绝道。
“那就是没得谈了。”吴朝杰不为所动。
现在主动权掌握在金州军手里,吴朝杰一点都不着急。
见谈判一开始就陷入僵局,韦学仁也是脑壳痛,说道:“这一条先搁置,后面再谈,先谈其他的。”
“也行。释放所有汉人奴隶这条没有问题吧?”吴朝杰从善如流。
“没有了,大清早就没有汉人奴隶了,不是全都送给你们了吗?”索尼接过了谈判,让岳托先顺一口气。
“不对吧,据我们了解,盛京还有不少汉人并没有得到释放。”吴朝杰不依不饶。
索尼解释道:“那些不是奴隶,是我们大清的汉军及其家属。”
吴朝杰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不是奴隶?怎么可能?在你们满清,不是除了爱新觉罗家族,其他人都是奴隶吗?”
索尼脸顿时黑了,“这是污蔑!我大清皇帝陛下爱民如子,怎么会将臣民当做奴隶!我们称呼皇上为主子不过是我们对他的尊敬和爱戴。”
“那我们不管,只要是汉人,都要放回来。”吴朝杰强硬的说道。
“这不可能。这些汉人早已效忠于我大清和皇上,都是自愿留下来的,不可能离开。”索尼同样不示弱。
“你确定?”吴朝杰质疑道。
“我当然确定。”索尼无比自信的说道。
“是不是自愿的谁也说不清楚,我们金州军要前往查证。”吴朝杰步步紧逼。
索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悉听尊便。”
索尼当然不怕,虽然满清现在处于弱势,但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真到了满清的地盘,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好,暂且信你,我们会派人去查证的。”吴朝杰也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原本这个条件就是为了展示鲁若麟对被掳汉人的态度,至于能够要回多少汉人奴隶其实大家并不抱太大希望。因为这个事情太好糊弄了,把满清逼急了反而可能害了那些汉人奴隶。
满清作为一个奴隶政权肯定不可能将所有的奴隶都放走了,那些身强体壮,有一技之长的奴隶肯定还留了不少,否则谁来养活那些满人老爷们。只是比起以前,满清的汉人奴隶数量已经大大减少了。
现在占据奴隶人口多数的是朝鲜奴隶,满清在撤回自己核心地盘的同时,掳走了不少朝鲜百姓,在失去了大部分汉人奴隶之后,朝鲜奴隶成了满清上层们主要的奴役对象。
接下来的疆域划分金州军与满清的分歧也很严重。
金州军要求以辽阳城外为分界线,以南的都属于金州军。满清人为这不公平,最起码也应该以辽阳和海州的中间线为分界线。
双方对各自的条件非常坚决,一点都不肯让步,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了鞍山铁矿。
金州军希望将这个铁矿囊括进自己的范围,大力发展冶铁工业。
满清同样在这个铁矿有自己的利益述求。
虽然不能像金州军一样建立钢铁大工业,但是满清在鞍山一带也是有不少冶铁作坊的,是满清的重要铁器产区。
鞍山的铁矿储量大、埋藏浅,非常易于开采,满清很早就在这里建立了生产基地。虽然因为技术和人手的限制,产量并不大,但是对满清实现铁器的自给自足意义重大。
双方唇枪舌战了半天,谁也没能压服谁,只能再次搁置争议,进入下一个议题。
最后一个议题双方的争议倒是不大,不光金州军需要贸易,满清这个时候也迫切需要。
在损失了大量地盘,还有数量众多的奴隶之后,原本物产就不丰富的满清在物资供应上更是雪上加霜。
以前还可以从山西商人那边购买一些,或者直接入关抢劫满足自己的需求。现在这几个渠道都不能实施了,造成满清境内物价飞涨,部众们怨声载道。再不补充物资,即便以爱新觉罗家族的强势也很难压制住底层民众的不满。
金州军也需要开拓市场,换取满清的牲畜、毛皮以及药材。满清的特产不多,也就这么几样能够拿得出手了。
金州军不怕与满清做生意,论到玩经济,十个满清也抵不过一个金州军。
以金州军恐怖的生产能力,一旦打开满清市场,通过倾销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占领满清绝大部分的市场,让满清在不知不觉中沦为金州军的经济殖民地。
“我们希望金州军能够以公平的价格开展贸易。”索尼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公平的价格?什么是公平的价格?价格不都是随行就市的吗?况且价格都是由商人们自己定的,我们不会加以干涉。”吴朝杰在那里装傻充愣。
“要是有人操作交易、肆意涨价呢?”索尼的脸色很不好看。
“要是贵了你们可以不买嘛,做买卖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我们金州军虽然强势,但是总不能强迫你们多花钱买东西吧。”吴朝杰看起来公平公正,其实包藏祸心。
满清能够交易的对象原本就很少,关宁军自己得物资供应都不足,能够卖给满清的就更少了。现在能够满足满清物资需求的只有金州军一家,是典型的卖家市场,即使价格再高,为了政权稳定,满清也要捏着鼻子买金州军的东西。
“打开天窗说亮话,要怎么做你们才能用市场价卖东西给我们?”岳托直接捅破了吴朝杰的虚伪,但是吴朝杰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作为谈判人员,脸皮不厚,那你就输了。
“想要公平交易也不是不行,拿战马来换吧。”吴朝杰图穷匕见。
岳托和索尼瞳孔猛的一缩,死死的盯着吴朝杰。吴朝杰不为所动,反而拿起茶杯轻轻的喝了一口,动作极其优雅。
吴朝杰不怕岳托不答应,因为现在掌握主动权的是金州军,满清根本就没有什么拒绝的筹码。
岳托阴沉着脸纠结了很久,最终咬牙答应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