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坠落(1 / 1)

重来 石哲斜 5116 字 2023-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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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莱听到声响,诧异地回头一看,刘蕊坐在地上,花容失色。她一看他望向自己,就往后退,全身微微缩着,像个受惊的小兔子。

还没等他反应这一切,肩膀上被撕咬的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啊!哈……”程莱猝不及防,直接嚎出来,紧接着倒吸冷气。

程梅一口咬在程莱的肩膀上,咬得很深,程莱这一痛就把半软的肉棒退出来。这一退,程梅不松口,肩膀上那块肉就被撕下去了。

程莱还没反应过来肩膀的疼痛,惊慌失措地刚要站起来,满口鲜艳的程梅一个耳光又快又狠地抽在他脸上!

“啪!”

程莱被这又急又快的耳光打蒙了,一个趔趄栽倒在床上。

“姑,你……”

“啪!”

“我……”

“啪!”

“啪!啪!啪!啪……”

他勉强跪起来,可被打得脑子混沌,眼前冒有一闪一闪的小金点儿,仅剩的那点药力,也打得一干二净。

程梅左右开弓,每一下都抡圆了,眼底是熊熊怒火。

那双杏眼像刀一样刺向程莱,程莱瞟一眼就不敢再看,眼神里的怒气与怨恨仿佛真的化为尖刀,生要戳死自己!

他便像犯错受罚的孩子,默默接受程梅的耳光。

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他想解释也没机会了。

丰满的雪乳随着程梅的动作一甩一抖,微微赘肉的小腹下,白净的三角地微微挤出一抹晶莹的红芽,煞是好看!

只不过无人有心欣赏这大好春色。

不知过了多久,程梅累得再也打不动,每个耳光已经变成按在程莱脸上,再吃力地往外推。

而程莱脸一直被姑姑用力推搡,双颊红肿,脸大了一圈,乍一看还有点显富态。

肩膀上的咬痕在灯光辉映下甚是鲜艳,隐隐透露出一丝诡秘的气息。

“呸!”

程梅鼓努嘴,吐出嘴里那一小块肉,扭头看了一眼女儿刘蕊……又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程莱。

“滚……”她面若寒霜,拒人千里之外!声音寒冽,若三九寒天,又冷又悲,颤抖地说出这个字。

程莱闻声一个哆嗦,他岂能听不出姑姑声音里的寒意?

他自己也犹如掉进冰窟窿一样,全身颤抖,手脚发麻……

他发现自己正在失去最后一个最爱他的人。

“姑姑……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你听我……”

“滚!!!我叫你滚啊!!!!”

尖厉的嚎叫声响彻卧室,似乎穿透墙壁冲到了外面,划破夜晚的宁静,一股烟似的飘到天际。

伴随着程梅的嚎叫,还有刘蕊的哭喊,这一瞬间,卧室里嘈嘈杂杂,顿时热闹起来了。

可程莱却是浑身凉透了,透着心的那种凉。姑姑的恸哭,凄惨的尖叫,一声声直戳进他心窝里。

程莱又看向自己的表妹……

女儿。

她呆愣愣地看着自己和程梅在哭,哭得也很厉害,小脸哭得白里透红。

最后不知怎地,刘蕊犹犹豫豫,站起来慢慢抱住程梅,而程梅先是身体一缩,然后慢慢反抱着女儿,母女二人一起大哭……

仿佛要刺破黎明,唤醒朝阳。

程莱看着程梅母女二人,潸然泪下,这一切,都是自己造的孽。

那年,他18岁,高考结束的假期,住在姑姑家。

那一晚姑姑过34岁生日,自己和表妹刘芯在家,姑父在外出差说今天回不来,但也提前准备了姑姑的生日礼物。

全家人都很高兴,喝得很尽兴。

那天夜晚,表妹酒量不好,半瓶酒下去就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自己和姑姑倒是喝了不少,后来姑姑也多了,于是程莱就把姑姑和表妹各自送回房间。

他是走肾派,喝了多少酒,他都会上厕所,所以他恢复得很快,甚至也没觉得醉,把母女二人送回房间,他还看起了小电影。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何况还喝了酒,这下让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彻底兽性大发,看着母子的a片大撸特撸,后来又换了几部母子,姑侄类型的片子,都久而不泄。

他本人小时候在姑姑的照顾下,在需要母亲的那几年,都是姑姑在充当母亲的角色,所以程莱的恋母情节,自然就是姑姑。

于是在酒精的怂恿下,他偷偷潜进姑姑的房间,发现姑姑也在迷迷糊糊的自慰。

她眯着眼睛,一只手伸着三根手指在光洁无毛的下身灵巧地进出着,随后洁白的屁股突然抬起来,双腿并紧剧烈地抖了好几下,才倒下去,就那么双腿分开一动不动,睡着了。

她睡得很死,所以程莱自然而然地,被欲望冲昏头脑,干了违伦之事。

刚插入的瞬间,他以为进入了一个暖炉,湿湿热热把他包裹得紧紧的,于是赶紧忍住发射的欲望,冷静下来后才一下一下抽动起来,谁知他忍住后操了挺长时间,再无发射的感觉……

多年以后他才研究明白,他撸多了导致敏感度降低,没半个小时以上出不来。

然而事情却向滑稽的一面发展,姑父当夜居然回来了。

原来他想给姑姑一个惊喜,可对程莱来说,却是惊吓!

听到门开的声音,他瞬间退出程梅的身体,拿着自己的衣服,飞身下床藏在床底下。

在姑父悄悄进屋发现姑姑睡死过去,出去上厕所那个当儿,程莱才蹑手蹑脚地逃出去,这件事吓得他差点阳痿,好段时间他才恢复正常。

当时的程莱没多想,而且当晚姑父好像也没饶过睡梦中的姑姑,第二天大清早还和姑姑来了个晨练。

程莱倒是因为害怕整宿没睡,听得清清楚楚。

几个月后,姑姑怀孕,刘蕊这个生命就这么诞生了。

这15年程莱一直把这件事压在心底,跟谁都没说,也没留下什么日记,日志这种东西。

谁都不知道,甚至于程莱自己都快忘了,直到得知父亲和江诗彤之间的烂事,而且发现孩子不像自己之后。

或许是他因为这件事变得敏感,他无意中发现,刘蕊长得不像姑父,很像姑姑,而且……

很大程度像自己!

外人们说姑侄长得像,表兄妹长得像无可厚非,但他心里清楚,自己是做过这种事的。

一开始他也不相信,自己根本就没射进去,后来谢子跟他们吃饭,谢子说自己射外面还让薛熙怀孕了,才知道,男人的前列腺液也带有少量精子,足以让伴侣怀孕。

他不相信,但是心里也长了草,最后还是忍不住,给自己和刘蕊做了亲子鉴定,老天爷给他开了个玩笑——他是刘蕊的父亲!

一开始他还不相信,他看过新闻,近亲结婚生出来的孩子大部分有生理缺陷或者隐性基因的遗传病,可刘蕊却是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但鉴定结果清清楚楚,他不信也得信。

他一直坚守这个秘密,从未泄露半分,但今天这个药让他在纵情声色的情况下,无意间把秘密给说了出来……

而且还失了智一样,企图让姑姑再给自己留下子嗣!

程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他起身默默穿好衣服,站在母女二人身边。

刘蕊抽噎着,还是抹掉眼泪偷偷回头瞟着他,小姑娘不笨,从程莱说出那句话,和母亲看了自己那一眼,她就猜出来自己是那个孩子。

“照顾好你妈……别让她做傻事。”说完,程莱深深地凝视程梅,还有刘蕊。刘蕊一对上他的目光,就怯怯地把头转回去。

程莱眼圈发红,语带呜咽地说:“对不起……”便转身离开,站在门口又回头望一眼,见刘蕊还在抱着程梅哭,他凄惨一笑,推门离开。

走出楼门,天蒙蒙已亮。他没开车,迎着鱼肚白,像个天地间的游魂,形单影只地飘着,在茫茫雪地上,留下一行孤独的足迹。

……

“喂?你好,请问是程梅女士吗?”

“……”

“喂,你好?”

“咳……是,是我。”

“这里是胥尼区第一人民医院,你是刘晖和刘芯的家属对吧。”

“是,他们怎么了?!”

“希望您不要激动……您的家属刘晖和刘芯经抢救无效……”

程梅听到这儿,耳朵就开始嗡嗡地耳鸣,听不见什么话了。

她还没穿好衣服,是刘蕊把手机递给她的。

此刻她双眼失神,耳边的电话摔在床上,电话里还有一个女人的询问声。

刘蕊疑惑地拿起电话,刚要替妈妈接,就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

小姑娘满是疑虑地先去看猫眼,从猫眼里看到是一个头流着血,十分狼狈的男人,更加害怕。

她在门里大着胆子问:“你……你是谁啊?”

声音紧张又颤抖,听着很可爱。

门外的声音一顿,随即回道:“是刘蕊吗?我是夏昌,我有事找你妈妈。”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夏昌一看,程梅穿着家居服站在门口,像是哭过,眼神无光,神情木然,让他很是奇怪。

“程姨,事态紧急,我得赶紧问你点事情。”

夏昌急匆匆地进屋,也顾不上程梅同不同意了。

他除了脑子有点胀痛之外,没有别的什么症状,车祸后他昏了一小会儿就醒过来,并报了120,自己一步一步走到这里来。

他又累又饿又冷,冻僵的身体一进屋感受到暖气才舒服一点。

快步走向厨房发现没有什么剩菜……

夏昌也颇为尴尬,冰箱旁边还有一箱开封的露露,赶紧开一瓶“咕噜咕噜”牛饮起来。

“嗝……”夏昌也算是灌了个水饱。他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凑上前去赶紧问程梅:“姨,程莱来过这儿吗?”

他现在想的,是要亲自抓住程莱,然后再自首。

这样的处罚才能降到最轻……

好死不如赖活着,哪怕自己真的丢了官,父母的官还在,关系还在,自己出狱了也不愁活。

程梅没应答,只是木木地点点头,眸若幽潭,令人琢磨不透。

“她是怎么回事?”夏昌看出来程梅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便问身边的刘蕊。

“我妈妈……刚刚接到,我爸爸和姐姐去世的消息……呜呜呜呜。”小姑娘还是听到电话里的声音,现在不紧张了,悲痛的情绪下又哭了出来。

夏昌一听,浑身一惊。

他下车后是知道刘晖父女俩人就是最后面那辆车,可是看着没事儿啊,车都没怎么坏,所以他才打了电话就往这边赶……

这岂不是自己变相害死了他们?

“咳……那什么,姨啊,节哀顺变……可是我还得耽误您去医院。”

夏昌心里也不是滋味,心虚地不敢看她。

但是一想到程莱曾经来过,又立刻看向程梅,焦急地问他:“姨啊,他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出了什么事儿啊,你这又是怎么回事。”程梅像刚插上电的机器人一般,神情淡然地问夏昌,又指了指她头上的伤口。

夏昌也不瞒着,直接告诉程梅事态的严重性。

他稍微缓一缓,说:“程莱他……杀人了,杀得还是我舅舅一家……还有我表妹,和他的两个孩子。”

但是程梅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一直那么淡淡然,就好像失了魂一样,毫无情绪波动。

夏昌见状,虽能理解,毕竟丈夫刚死,但也颇为心焦。

一听到程莱的消息,他实在是急得没办法,一时忘记程梅是个弱女子,双手搭在程梅的肩上使劲摇着,就跟把树上的果子使劲摇下来似的。

“姨……我求你了,虽然他是你侄子,那他杀的也是我的亲戚啊!你赶紧告诉我,他去哪儿了?!”

刘蕊见夏昌把妈妈摇得快站不住了,赶紧拉扯他,急道:“你别摇我妈……你放手!我哥才走20多分钟,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那他去哪儿了,你们怎么不知道?!”夏昌放开程梅,一把抓过刘蕊,焦急又魔怔地问。

“我真的不知道,他也没说……松手!你弄疼我了!”刘蕊小嘴一扁,又要哭出来……夏昌手劲太大了。

而听到女儿的痛呼,程梅那张木然的脸才恢复了些神智。

她赶紧把夏昌的手挣脱开,把女儿抱进怀里,面对夏昌不卑不亢,但也有点颤抖地说:“程莱是来过,但他只是问我明天去医院的行程……没待多长时间就走了。”

“不……不对,嘶……”腿上的伤口又在慢慢往外渗血,头也越来越痛。

设计江父,被下药,目睹灭门惨案,可能跟江母的尸体……

为了清醒又给自己一刀,还遭遇一场车祸,现在又在抵抗药效询问程莱的消息。

一个晚上经历这一系列惊心动魄,匪夷所思的事情,夏昌绷着的神经也终于开始崩溃!

“我不信你……你赶紧告诉我!他来这儿不可能什么都没说!对……对了,我说杀人案你一点儿惊讶的反应都没有,他肯定是对你说了!”

夏昌攥住程梅的的领口不放手,他求功心切,情绪失控,已然神经质!

“骗子……骗子,你们程家人都是骗子!姨,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他在哪儿……舅妈!我不是人啊!都是程莱,都是程莱……程莱!你害我!啊啊啊!”

夏昌歇斯底里地哭喊……

一个警察,居然被逼得疯疯癫癫。

“呲!”

失控之下,程梅身着的针织毛衣居然被拽开个口子,肩膀处露出一小片雪白肌肤,还有一小段藕粉色的肩带,微微勒进肉里。

夏昌见状,本就疯癫的眼神里,狂热的情欲泉涌而出!

四倍剂量的药,本就难以忍耐,疯癫状态下的夏昌根本压制不住,现在程梅的微微一露,彻底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跟刚刚的程莱一样,对着程梅饿虎扑食,直接把程梅扑倒!口中还神神叨叨着:“舅妈……舅妈。”

“放开我妈妈!”

刘蕊这次再不能眼睁睁地看见程梅受辱,拽住夏昌的后脖领用力地往后扯。

而程梅一臂护胸,一手撑住夏昌的下巴,死也不让他再接近自己!

“嗷……舅妈,别离开我……啊!”

刘蕊扯了一会儿发现夏昌像大山岿然不动,小女孩的想法还有什么办法,情急之下那就是——咬!

她扑上去一口死死地咬住夏昌的耳朵,而夏昌疼痛之下随手往后一抓,就抓住小姑娘一头如瀑的青丝。

夏昌一扯,发现小姑娘咬得越狠。

此刻他神智因疼痛尚且恢复一星半点,却是直接被愤怒填满!

他抓住头发的手又往上摸,一把握住小姑娘的脑袋,身体不再压着程梅,直起身,左手直接朝小姑娘的下巴猛地就是一推!

“咔!”

小姑娘瞬间眼泪横流,疼得都喊不出来了——她白嫩精致的下巴被卸掉了!

而这还没完,刘蕊下巴脱臼,夏昌耳朵得救,可他就手抓着小姑娘的头,一个转身半跪在地,把刘蕊直接薅过去。

然后完全放弃对程梅的控制,狰狞地按着她左脸,蒲扇大的手把她的左脸挤在一起,往身旁程梅家那个木质茶几上狠狠地磕——还是犄角!

一下!两下!三下……

“咣!咣!咣……”

脆弱的太阳穴,瞬间流血!

夏昌疯癫又残忍地大笑:“哈哈?咬我?你——咬啊!”

边说一句,边砸一下,似乎不是很解恨,还对准了位置又用力磕过去!

“死吧——死!你该死——程莱也该死……”

“咔!”

很清脆的声音,从自己的后脑传来,同样传来的还有剧痛……

就好像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了。

夏昌半边身子突然不听使唤,又僵又麻,直愣愣地靠在茶几旁,后脑又传来剧烈的疼痛!

“咔!”

这次,夏昌直接听不见了……也看不见了,彻失去意识。

程梅紧咬银牙,手里攥个沾血的烟灰缸,朝着夏昌的后脑一下又一下地砸,又像夏昌一样,用烟灰缸的棱角,对准他夏昌的太阳穴,也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敲……

声音听着有点清脆,莫名地违和。

每敲一下,夏昌就抽抽一下。

她不知疲倦地敲……

敲到夏昌不再抽搐,已经一动不动窝在茶几上,她还是在敲……

直到再也拿不住手里的烟灰缸,飞出去,在地上磕出几道混着鲜血的裂纹。

她手染鲜红,面沾点血,想爬到刘蕊身边,右手一拄,便无力地一栽,只能靠着发麻的左手,只能像炸碉堡那样一点一点蹭过去。

她悲痛到没有表情,杏眸里还有一丝希望。

程梅终于爬到女儿身边,女儿伏在茶几上,她撩起遮住刘面部的头发,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眼白都已经被血色取代;太阳穴又肿又鼓,还有一点血肉模糊;下巴像失去弹性的弹簧一样,大大地开合,嘴角还沾着零星的血沫。

她颤巍巍地用手指一直按着女儿雪白的脖颈,一直按着,一直按着……颈动脉跳得似有似无,而刘蕊已经没有了呼吸。

“啊……”

程梅像哑巴一样,喊不出来,张大嘴巴,又像在尽力呼吸,抽噎着……

她把刘蕊搂在怀里,仰望挂着精致玻璃灯的天花板,又像透过层层楼户,凝望幽蓝与莹白分明的天际,发出绝望又无声的尖叫。

……

天空从东方开始,已经亮暗分明,橘红的太阳微微露出一角。光与暗的交接处,似乎还有几颗星辰顽固地停留,不自量力地企图与朝阳争辉。

程莱一步一步地走着,站在了他熟悉的十字路口。大街上,只有一个穿着棉袄的环卫工人正推着橙黄色小车,孤零零地准备今天的清扫工作。

这里再往右拐,便是斑驳褪色的老工区楼,程莱远远望着,露出回忆之色。

他去世的爷爷奶奶,曾经就住在这里。

程莱心里的痛,就是来不及让爷爷奶奶,看见他们的重孙……

四世同堂,可以说是每位老人最大的愿望。

他右拐,走向他最后的回忆。

掏出兜里的手机,开机,程莱一看,有那么多未接电话,但他无暇一一查看,而是直接拨打110,这一次,没有犹豫。

“喂,我是程莱,我要自首……我杀了人,现在在胥尼区外环南街老工区楼3号楼,你们来抓我吧。”

语罢就挂断,程莱也不想多啰嗦什么,就算是报假警,他们也会立即出警……

这就是尽职尽责的人民警察。

他一边向爷爷奶奶家走,一边查看手机里的消息。

快40个未接来电,基本上都是叶哥、老谢和大飞打的,还有就是微信和QQ的消息,有些人都是来问QQ群视频事件的,只有几个人问在在哪儿,担心他。

叶哥,老谢和大飞早就出门找他了,看四人群里,他们10分钟前还来过这里。程莱心里暖暖的,他还有几个好兄弟啊……

不过有一个人的消息,让他很意外。

这个人是他的下属,叫邬亚炘,今年26岁,在他部门工作两年。

戴着眼镜,每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平时话不多,只干事,是那种传统意义上以为努力领导就会提拔自己的老实人。

不过程莱确实是想过几年提拔他,他的能力确实不错,但就是不会活络人脉,死气沉沉,大伙儿对他不是特别喜欢。

他给自己的留言,就一句话:科长,小心江X长。

程莱边看边觉得不对劲……

小心江父,谁都知道江父是自己的岳父。

一般这种情况,都会想江父该怎么压下这个事件,而且仅从视频来看,自己明明是受害者,他怎么会提醒自己要小心同为声誉受害者的江父?

边走边琢磨,程莱不知不觉就走到3号楼楼底。

这个老工区楼一共就4栋,现在已经没多少人住了。

程莱一直保留着爷爷奶奶家的钥匙,之前是想留个念想,如今他是想在被捕之前,再看看他留念的地方,也是最后一次了。

刚走进单元门,电话响了,一看,是程梅。

程莱停下来,捧着手机,深吸好几口气,五秒钟后才冷静下来,接通电话。

他咧着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表情似哭又似笑,支支吾吾一会儿才轻轻呻吟一声:“姑……”

电话那一头没有回应,沉默良久。程莱也不知道往下该说什么了,道歉?解释?就算那是误食了性药,也挽回不了自己犯下的错误。

突然,程梅的声音呓语一般,没头没脑地响起:“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让你……弄进来吗?”

程莱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程梅在说什么。

是啊,这种强行的事情,如果在女性不愿意的情况下成功,那就只能是施暴。

这么一提,他才发觉自己好像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跟姑姑……

“你当年干了什么,我都知道。”程梅的回答令他猝不及防。

程莱这一瞬间,脑子完全空白了!

他瞳孔收缩,瞠目结舌,浑身发麻,立住不动,茫然失措……

半晌,他才有了动作,垂着头,好像程梅就在面前,愧疚地呜咽起来:“对不起……”

“我……也对不起你。”程梅轻轻地说道:“我骗了你。”

“骗,骗我?”这么一句,程莱先是一愣,然后马上隐约知道了怎么回事。

“我……确实早就知道,你爸和她的事。”

程莱鼻子发酸,忍不住地咳嗽,他不停地擦着止不住的眼泪,哑着嗓子却又提高声音说:“骗就骗吧……只要你没事就好。”

程梅在手机那边,兀自轻飘飘地说:“我其实,早就想到过你会知道。所以我每天都会想象,你来问我的情景,我怕你会问我……结果今天你问我的时候,我竟然一点儿也不慌,很轻松地就撒谎了。”

“骗着骗着……就习惯了嘛。哈……”程莱轻笑一声,他突然想笑,就笑了。

“所以,我对你很愧疚……这件事你不必自责,我想,应该是你错吃了你姑父藏的药吧,他老是跟我藏这东西,呵。”

电话那边,也呜咽着笑了。

程莱现在已经不想追究骗不骗的事情了,尽管还是对江诗彤如何知道他的秘密存疑,不过也不重要了。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站到3楼302的门口,这里就是他的祖父母家。

“我现在……在爷爷奶奶家门口呢。”

“嗯,最后看一眼,挺好的。”

“你……知道?”程莱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杀人的事,就被药影响得失控,彻底忘了这茬。

“我知道……你自首吧。”

“已经报完警了……还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呵呵。”程梅轻笑着,很平静。

但就是这么平静,让程莱突然打了个哆嗦,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也,太平静了啊……

“小莱……”程梅轻声发问,“我已经对你坦白,你也得对我坦白。”

“嗯。”

“你说的……是真的吗?”

程莱不傻,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他不想让姑姑后半辈子心里装着包袱活着,可是程梅也不傻,骗不了她的。

但真相,一旦说出来,就太过残酷了……

“……”

所以纠结之下,程莱沉默,却也是无声的回答。

“哈,我知道了。”程梅那边的声音突然宽阔起来,听起来人像是在外面。

“姑,不光杀了她,我还杀了她一家,还有那两个孩子……我基本上就是死刑了。你是我最后的亲人,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生活。”

“……你辜负了你父母。”

“辜负就辜负吧,说实话,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一定要投个好胎,不求富贵人家,但求家庭和睦……像你们家一样。”

“……”这次,轮到程梅那边沉默。

“姑你怎么了?”程莱怎么想怎么不对,他突然浑身发抖,那是凛冽砭骨的恐惧!

“姑姑?!姑姑你在哪儿?!我去找你”他转身下楼,冷汗瞬间从全身上下的毛孔渗出。

不要……姑姑,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不要!

“呵,我恨你……你为什么要报复?”程梅冷酷的质问,打断了他内心苦苦的哀求。

“你不报复……你父母就不会死。他们不死,你就不会去杀人,芯儿也就不会着急回家……哈哈,你就不会来,刘晖和芯儿就不会死,夏昌也不会来,蕊蕊也不会被杀死……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程梅哽咽着,却又轻笑着,说出这些怨言。

程莱一阵晕眩,险些在楼梯上跌倒。

姑父,芯儿,蕊蕊……

他们,他们都死了?

夏昌,他为什么会去姑姑那儿?

他不应该在那儿!

报复,报复,我,我做错了吗?

难道我就应该接受这一切吗?

我不应该反抗吗?

这都是,都是我的错?!

“我杀了夏昌,给蕊蕊报仇了。”

程莱恐惧地喊叫起来:“姑!你在哪儿?!你千万别冲动,我去找你!我陪你一起自首,你情况跟我不一样!你是正当防卫,你不会有事!”

“我啊,我就在楼底,看日出呢……真美啊。”声音里能听出她在由衷地赞美,却冷静地可怕!

“姑姑!我求你了!你别这样,你等我,你等我!”程莱歇斯底里地哭喊着,飞奔下楼。

刚跑出几步,他就听到不远处警笛的声音。

这时,电话里,传来非常温柔的呢喃:“小莱,姑姑爱你,也恨你。我,去前面看看……放心,姑姑会等着你,啊。”

就像小时候,姑姑陪自己玩,他迈开小腿奔向姑姑,姑姑站在前面不远,温柔地笑着说:“别着急,姑姑在这儿等着你。”

“姑姑!”

回答他的,是一声决然的叹息,是空气被骤然撕裂的声音……是一颗流星,轰然坠落。

然后,便是死寂。

程莱心口一痛,喷出一口鲜血……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正四分五裂的声音。

警笛长鸣,愈来愈近,宛若催魂铃。

血,融了雪;雪,又凝了血。

终于,他倒在雪地里,像是安静地休息,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