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季雄认为徐志穹听到了龙吟。
这不是他瞎猜,是因为梁季雄本身听到过龙吟,徐志穹的描述,和龙吟一模一样。
为什么描述的这么像?
因为徐志穹也听过龙吟。
梁孝恩将他囚禁在浑天荡的时候,曾展现过龙身,冲他咆孝过一声,当时处在生死关头,每个细节,徐志穹都记得清清楚楚。
梁季雄对徐志穹的描述坚信不疑。
首先,他坚信能救徐志穹的绝不是凡间中人,对方的修为甚至在星官之上。
更重要的是,这一声龙吟让梁季雄重新拾起了对道门的信心。
他坚信苍龙霸道,依然卷顾着大宣,依然保护着大宣的国士。
梁季雄叮嘱道:“志穹,莫再回忆那声音,莫再回忆那梦境,有些事情由不得你去探究,这事情更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徐志穹面露难色道:“若是太卜问起,却如何跟他说?”
“跟不跟他说又能怎地?那个老匹夫,什么忙都帮不上,这事情却容得他打探么?你只说睡了一晚,悚息便到了你的手上!”
长乐帝要为徐志穹摆酒庆祝,梁玉瑶赶紧把消息告诉给了何芳,再若迟些,何芳该和太后撕脸了。
梁季雄先去了苍龙殿,向苍龙真神献上了一场祭礼。
徐志穹去了阴阳司,正撞见陶花媛等人。
众人灰头土脸,搜集了上百卷古籍,尉迟兰一人扛了大半,正要送去侯爵府。
闻听徐志穹取出了悚息,众人喜极而泣,待问起缘由,徐志穹且按梁季雄所说,睡了一晚,悚息便除去了。
童青秋放声笑道:“我且说我兄弟能躲过这一劫,想必又是哪位真神给了照应。”
尉迟兰含着泪道:“不管怎地,没事了就好!”
韩辰不作声,他知道这事情没这么简单,徐志穹道门特殊,他身上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陶花媛没心思多想,她拉着徐志穹的手,去见太卜。
她只想确认这悚息是不是真的。
太卜拿着冰凌看了许久,喃喃低语道:“这果真是悚息。”
一颗石头落地,陶花媛泪落连珠。
徐志穹擦了擦桃儿的眼泪,转脸对太卜道:“且看咱们昔日交情,这东西便给送给太卜炼丹了,但这人情,太卜却得记下。”
太卜沉默片刻,露出一丝笑容道:“志穹,我有件事情想单独问你。”
志穹?
不是叫狂生么?
今天他怎这么亲切?
太卜说要单独问话,陶花媛赶紧退出了房间。
太卜给徐志穹倒了杯茶,笑吟吟道:“志穹,你且说说,到底是谁救了你?”
这么慈祥的笑容实在太罕见了,可惜这笑容无法打动徐志穹。
徐志穹还是那套说辞,睡一觉,悚息便自己出来了。
太卜面露不悦,转眼之间,笑容再度回到脸上:“你不说,也就罢了,这事情,应该和你道门高人有关,至少也得是个星宿。”
…
算得还挺准。
徐志穹继续装傻:“我道门的高人,难道是白虎真神么?”
太卜耸耸眉毛,把一口怒火压了下去,继续保持着笑容:“高人的事情,且先不提,志穹,你有没有去过星宿廊?”
徐志穹挠挠头道:“星宿廊是什么地方?”
“我自以诚意相待,你说话却不能坦诚些?”
“我都没听过星宿廊,晚辈说的都是实话!”
太卜长叹一声道:“狂生,别的事情你不肯说,《怒祖录》的事情,你该交代个实情给我。”
“什么实情?”徐志穹费解,“拓本早已给了太卜。”
“那本拓本好像不全。”
徐志穹摇摇头道:“从皇帝那里拿来的《怒祖录》,我已经全数拓印下来,绝无半点隐瞒,太卜若是不信,这句话可以收在《铁言簿》里。”
太卜看着徐志穹,觉得这件事上他应该没有撒谎。
难道《怒祖录》不止一卷?
从太卜的反应来看,徐志穹也有了结论,他手上的另外一本《怒祖录》,从秘阁里拿到的《怒祖录》,内容上和前一本肯定不相同,《怒祖录》的确不止一卷。
而《怒祖录》中,有关于星宿廊的记载。
这个问题现在不适宜和太卜探讨,徐志穹赶紧把话题岔开:“我把悚息送给你了,你这有没有改换声音的丹药,送我两粒当做回礼。”
“改换声音的术法,陶花媛不是教给过你么?”
“光靠术法不行,这个人不那么好骗。”
太卜信手一挥,半空中坠落了五枚药囊:“你去找童青秋,学学这药的用法,吃过一次,最多维系一盏茶的时间,千万慎重一些。”
徐志穹找到了童大哥,才知道这药要配着吃。
“这药是太卜独创的,我当初见到时,也是吃了一惊,做的确实精湛,
五剂药,赤橙黄绿蓝,赤主高低,橙主软硬,黄主明暗,绿主涩滑,蓝主沉浮,
先逐一吃下少许,待觉得声音和那人相当了,再做细调,直到调到分毫不差,把药方记下就是。”
童青秋一边说,一边演示,他配了一副药,自己吃了下去,声音却和阴阳司的弦月姑娘一模一样,至少徐志穹没听出分别。
“兄弟,你说这药剂厉害么?”
“厉害,哥哥,当真听不出一点分别!”
“药剂只是辅左,要想学到天衣无缝,还得对那人知根知底。”
“哥哥,你学这么像,是和弦月知根知底了么?”
“莫要胡说,我管太卜要了好几次药方,他就是不肯给我,兄弟,能不能把药粉留下少许,让哥哥研习一番?”
“哥哥要多少,只管拿就是,咱们还是先说说根底的事情,你和弦月,到底是根厉害,还是底厉害?”
“这怎么敢胡说,让你嫂子听见还了得!”
童青秋从各个药囊里,各自取了些药粉,放进小瓶刚刚存好,忽见娘子一推门走了进来,怒气冲冲,扫视着屋子。
…
徐志穹赶紧打声招呼:“嫂夫人,这么早便回了?”
“我回来早了么?误了你大哥的好事了?”嫂夫人赶早市,买菜去了,她把菜筐往地上一丢,喝一声道,“我时才怎么听见有女人声音?”
童青秋笑道:“原是为了这件事,你且听我声音,咳咳……”
他本来想当场学一下弦月的声音,一盏茶的时间到了,药力失效了。
“志穹,告诉你嫂子,这是怎么回事……”童青秋回头看了一眼,徐志穹已经不见了人影。
童青秋看着娘子,一脸从容道:“我再吃点药,你且听听是不是这个声音,我真没骗你。”
“现在才吃药,迟了吧!”娘子带着一脸温柔的笑容,“官人,你就实话说了吧,你和弦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是个明事理的女子,到了这年纪,还没给你生个一男半女,让你讨个小,也是应该。”
童青秋当即起誓:“我与弦月,绝无逾规越矩之事,若是扯谎,甘受天罚!”
“官人,这毒誓可不能乱发。”嫂夫人一手捂住了童青秋的嘴,另一只手从桉几上拿起了一把剔骨尖刀。
童青秋含着泪道:“娘子,时才当真不是弦月。”
“官人,那你说,到底是谁?”
……
离开了阴阳司,徐志穹先后去了浩然书院、皇城司和掌灯衙门,给众人报了个平安。
等诸事处置妥当,天已大亮,徐志穹去了赏善司。
平时这个时辰,白大夫早就出来抚琴了,这两日贪眠,却还在凋楼里睡着。
徐志穹走到凋楼门前,吃了一剂药,酝酿片刻,模彷着杜春泽的声音道:“白大夫,日晒三竿,却还不起?”
凋楼里很快传来了回应:“是杜阎君来了,劳烦稍候片刻!”
徐志穹笑了,能骗得过白悦山,大概率也能骗得过独断冢宰。
等了许久,白悦山穿戴整齐,打开了房门,左右张望许久,不见杜阎君,只见马尚峰站在了门外。
“尚峰,时才却见杜阎君来么?”
徐志穹一愣,白悦山这是当真,还是在说笑?
时才是我学的杜阎君的声音,这么明显的事情,他看不出来?
白大夫这性情越来越有趣了。
“尚峰,你来了,来找某家作甚?”白悦山似乎很快忘了杜阎君的事情,也不知是他忘了,还是不想追究。
徐志穹也不多说,直接问道:“白大夫,晚辈想知道独断冢宰的名姓。”
白悦山皱眉道:“你问这个作甚?”
“大夫让我做罚恶长史,做了长史,却连冢宰是何名姓都不知道,日后若是受了委屈,却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诉苦?你找他诉苦?”白悦山诧道,“你此前不是还想杀他么?而今又想找他诉苦,这是什么道理?”
徐志穹笑道:“大宣的判官,都得听独断冢宰的,不管有多少私怨,出于道门本分,这干戈终究得化去。”
…
白悦山闻言,点点头道:“这是正经,咱们大宣的独断冢宰姓龙,叫龙秀廉,这是判官之名,凡尘之名,某家也不知晓。”
这就说出来了!
徐志穹可是准备了一大堆说辞,就这么一句就说动了白悦山?
徐志穹仔细看了看白悦山。
白悦山最近睡得足,气色倒也不错。
“白大夫,你见了冢宰时,却都怎么称呼他?”徐志穹试试看能不能多套些话。
白悦山道:“我是叫龙兄的,但你还是叫龙冢宰的好,毕竟还没那么相熟,不过话说回来了,你在哪里能见到他?我有许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他终于问出了一个正经问题。
徐志穹解释道:“我还没见过他,只为日后想见做些准备。”
白悦山点点头:“原来如此,你想好去哪做长史了么?”
徐志穹摇头道:“这事情,还得多思量几日。”
“那你慢慢思量去吧,某家不送你了。”白悦山打着哈欠,回了凋楼。
白大夫这是真要晋升了?
他该不会睡傻了吧?
……
徐志穹提着灯笼来到了星宿廊,走到了小黑屋的隔壁,静静蹲在门口。
他先发动了六品技。
“咳咳!”徐志穹又咳嗽了两声,本来只想确定一下声音和杜阎君是否一致,却听到了小黑屋里有动静。
龙秀廉,按捺不住了。
徐志穹学着杜阎君的语气道:“龙冢宰,我总算找到你了。”
门后传来一阵抓挠之声,龙冢宰本不想说话,可他太渴望自由,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杜阎君,你怎么能来到此地?”
掌灯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