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出仓

移植之后，浅浅在仓里又住了二十五天，可以说是吃尽各种苦头。唯一的一项，就是她的新细胞长得很好，虽然浅浅的排斥反应还是不断，郑教授检查之后还是决定，让浅浅出仓。

出仓之后，浅浅可以转去其他普通病房继续住院，郑教授和于问好曹芳说：

“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也不必多花那个钱。老实说，浅浅现在的症状，对我们血液科来说，可以说是该做的都做了。对其他科来说，浅浅也变成了他们的疑难杂症，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所以，住在医院和住在家里，其实是一样的。”

浅浅现在的情况是，一是小便不断，很多时候，在她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小便就会流出来，下面裤子湿了，浅浅又窘又急，只能大哭。

小便的时候，连痛都不痛了，就是她自己没有感觉，需要一天到晚兜着尿不湿，每过二十几分钟半个小时，曹芳和阿莲就要替她换新的尿不湿，然后进行消毒。

还有就是，不能受风，只要有一点点的风吹到，浅浅瞬间就会眼泪鼻涕一起流，怎么也控制不住。

这种情况，郑教授以前也没有碰到过，他组织了医院各科会诊，也没查出是什么原因，连心理科的医生都上了，依然是毫无头绪。

郑教授和于问好、曹芳说：

“人体是很复杂的，就我们现在的医学能力，连一半的了解都没有。像浅浅这种情况，形象地说，只能说是她体内的某个零件缺失，或者停摆，或者说是清髓的时候，她体内的某个开关被关上了，新的造血干细胞进去，很遗憾，没有能把这个开关打开。

“我们现在不知道，被停摆的这个零件到底是什么，那个开关又在哪里。”

于问好问：“过一段时间，浅浅的身体会恢复吗？”

郑教授看着于问好和曹芳，沉默了好久，他说：

“小于，小曹，我很想说好话宽慰你们，但这是没有用的。依我的经验，病人移植之后的排斥反应，很多是长期性的，就是说某种零件，缺失了，就永远缺失。要知道血液也好，造血干细胞也好，是人体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基础，基础不牢……

“为什么我们白血病的复发，要看五年那么长，五年没有复发，我们才会认为你的白血病是被彻底治愈了，其他的肿瘤，有没有五年这么长的周期？血液疾病的特点之一，就是它的隐秘性和顽固性。”

于问好和曹芳听了，心里一片死灰，他们明白了郑教授的话，也就是说，只要五年没有复发，浅浅体内的白血病毒是没有了，她不会有生命之虞，但移植之后的排斥反应，很可能会长期跟着她，永远改变了她。

这些排斥反应虽然不会要她的命，但让她失去了正常的生活和社交能力，小便失禁，见风就流泪流鼻涕，跟着就是发高烧，浅浅别说去上学，就是连出门的权利，都被剥夺了。除非她出门的时候，有一个套子，把她套起来，让她变成一个套中人。

郑教授告诉他们，检查发现，浅浅的肾脏出现了变异，有肾衰竭的可能，这大概是和她尿频尿失禁有关，虽然这种变化是很缓慢的，但以后会不会加剧，现在也很难说。

曹芳眼眶红红地看着郑教授，问：“郑老师，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郑教授叹了口气，他说：“我的建议还是等，等到有全相合的配型，给浅浅做二次移植吧。长期不能正常生活的话，我更担心的是，浅浅心理会出现问题，她会觉得，自己是个废人，开始自暴自弃。”

听了这话，于问好和曹芳都沉默了，他们知道郑教授担心的这个是事实，很多时候，对人来说，心理的疾病，甚至会比身体的疾病更可怕。

但要给浅浅做二次移植，两个人想到就不寒而栗，再进仓吃二遍苦以外，到哪里去找全相合的配型？就是找到了，浅浅都已经进仓了，会不会再碰到一个临时悔捐的？他们真的要把浅浅再毁一次吗？就这一次，已经让浅浅变成了一个事实上的“废人”，再一次又会怎样？

对他们来说，找不到全相合配型的时候是失望，找到了，那就是巨大的恐惧的开始。

浅浅可以出仓，可以出院了，但于问好和曹芳，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管是对他们还是对浅浅来说，这不是新的开始，而是另一段艰难日子的开始。

进仓出仓，于问好现在觉得浅浅不是获得了新生，而是被做旧了。

医生给浅浅配了十几种药，有抗排斥的，抗癫痫的，抗痢疾的，退烧的，防止复发的，防止肺炎和膀胱炎的，还有延缓肾衰竭发生的。曹芳用一个本子，认真地记录着，医生一一告诉她，当浅浅出现什么症状的时候，应该服什么药。

除此之外，每周，他们要送浅浅来医院复查一次。

准备出院，大热天的，从这里下楼，接着走到停车场，还需要走一段路。为了不被风吹到，曹芳给浅浅穿上长衣长裤，还穿上了袜子，戴上口罩和帽子，接着还用一块丝绸围巾，把浅浅整张脸都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最后还要戴上墨镜。

姜一禾开着车也到了，于问好让曹芳去坐姜一禾的车，浅浅跟着他就可以了，曹芳不干，说她要陪着浅浅。

大夏天，外面骄阳似火，车厢里更像是一个烤炉，三个人上了车，于问好不敢开空调，怕空调的风吹到浅浅，更不敢开窗，三个人很快就大汗淋漓。

到了车上，曹芳赶紧把浅浅的帽子口罩围巾和眼镜都摘去，浅浅黑里透红，快被闷坏了。

于问好怕大家中暑，开车之前，他喝了一瓶藿香正气水，逼迫着曹芳和浅浅也喝，两个人皱着眉头喝下去。

好在下午的这个时候，道路很畅通，于问好加快速度往家里赶，虽然没有开窗，车里也凉快了起来，不过马上，浅浅的眼泪就出来了，曹芳赶紧用围巾，把她的脸又包了起来。

到了地下停车场，曹芳还是先把浅浅全副武装好，确认无误，才打开车门，三个人下车。

乘电梯上楼，到了家里，孟真和老姚还有公司的那个修理工，三个人已经在这里，他们在帮助改造浅浅的房间。

见他们进门，孟真赶紧跑了过来，搂着浅浅说：

“走走，浅浅，我们去看看你的世界。”

大家跟着孟真和浅浅，进了浅浅的房间，于问好看到，空调的出风口，已经被装上一片风挡，挡住了直吹的风，房间的三分之一处，贴着天花板，拉起一道垂挂到地面的布帘，这样布帘里面的温度降下来了，但风又吹不到。

孟真还不放心，在浅浅她们的那张上下铺，下面浅浅的床铺，又围了一圈的布帘，这样，浅浅在里面就彻底吹不到风了。

到了这里，曹芳终于可以把浅浅的全副武装都卸下，她浑身上下早就已经湿透了，人也没有了力气，瘫坐在地上。孟真和姜一禾，赶紧把她扶起来，怕地上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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