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兔兔在微笑
还有一件事情,已经过去两年多了,但于问好到现在想起来,都还如鲠在喉。
有一段时间,浅浅的病情很不稳定,在浙一住院,同病房还有一个女孩子,也是得了白血病,她比浅浅年纪大,那个时候已经十三四岁,女孩的名字叫兔兔。
兔兔在网上的名气很大,她的网名叫“兔兔在微笑”,也叫“白血病女孩”,她每天都在网上更新她的微博,发布她的抗白血病日记,拥有两百多万的粉丝。
那个时候,因为防疫需要,医院的病房,除了登记过的家属,其他人是一律不许进入的,但还是会有不少的媒体记者,通过各种关系,进入到病房来采访她,更多的,还是在网上给她捐钱捐物的网友。
前前后后,据说她一共得到了四百多万的捐款。
而所有这一切,包括她的那些所谓的抗白血病日记,都是一个团队和她父母一起创造的,兔兔在病房里,一个字也没有写过。
在网上,说他们家怎么怎么困难,但其实,于问好和曹芳看到,她妈妈每次来,背着的都是名牌包,而开的,是一辆宝马,妆容精致。而她爸爸,几乎就没有来过,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兔兔私下里和他们说,她爸爸是开公司的,很忙。
但似乎还有其他的隐情,于问好和曹芳也没有问。他们觉得,一个人不管怎么忙,是不可能忙到女儿得了这么重的病,他都不来看女儿一眼的。
只有有媒体来采访兔兔,她妈妈需要和兔兔同框的时候,她妈妈才会不化妆,看上去一脸的愁容,背着一个破旧的布包出现在病房。
每次,于问好和曹芳看到她妈妈这样出现,就知道这是有媒体要来了,他们都会把病床中间的帘子拉起来。
也有记者看到浅浅,觉得浅浅很可爱,要采访她,给她拍照。于问好和曹芳,都客客气气地制止,和记者们说:
“对不起,我们不接受采访,请尊重我们的隐私。”
为此,兔兔妈妈表面没有说,但心里对他们有些不满,觉得他们假正经。
不过同时,她也放了心,她心里还担心,媒体一旦采访了浅浅,把浅浅的照片发到网上和报纸上,出现在电视镜头里,浅浅会把兔兔的关注度,给分走了。于问好和曹芳不接受媒体采访的举动,正合她的心意。
因此,她表面和他们,特别是和曹芳,都很客气,甚至有种讨好的味道。
其实兔兔的状况已经很稳定,早就可以出院回家,但因为“白血病女孩”的抗癌日记,在家里写,哪里有在病房里写,画面更能感动人。兔兔因此被她妈妈一再要求,才继续住院的。
兔兔妈妈最后和那个团队闹得很僵,双方因为利益分配的原因,都指责对方太贪。兔兔的微博和微信公众号,是那个团队在负责的,很多的捐款,也都是先到团队的手里,然后才分到兔兔妈妈这里。
兔兔妈妈一直叫嚷着要查账查账,她怀疑团队在污网友给兔兔的捐款,说自己该得到的,应该不止是这些。
这都是于问好和曹芳,在病房里,偶尔听到兔兔妈妈,在和团队的人通话的时候,自己说出来的。
大家都在一个病房,兔兔的情况,可以瞒得住外人,瞒得住网友,但不可能瞒得住于问好和曹芳。
但兔兔妈妈知道,他们两个都不是多事的人,也很喜欢兔兔,不会把事情戳破。所以,她在他们面前,就不再那么藏着掖着,加上病房就这么大,她就是想避他们,也没有办法避。总不能去走廊上接打电话,那要是被边上的病友或家属听到,更加不好。
她有些讨好于问好和曹芳他们,里面应该也含有这样的意思,讨好他们的不多事。
浅浅后来先出院了,他们双方,最后是怎么个结果,于问好和曹芳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上网的时候,看到“白血病女孩”或“兔兔在微笑”,他们就有意地忽略,不会去看。
他们这是被恶心到了。
于问好和曹芳,后来再没有见到兔兔和她妈妈,也不想看到,一个是心痛,还有一个,是感觉愤怒和无力感,那种无处发作,无法发作的愤怒,有劲也使不上的无力感。
兔兔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她妈妈不在的时候,她很开心,最喜欢和浅浅一起玩,她和于问好和曹芳也很亲,叔叔阿姨叫个不停。她妈妈不在的时候,兔兔就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又是一个忍受着病痛折磨的可怜的小女孩。
但只要她妈妈的身影一在病房门口出现,兔兔马上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笑容顷刻就从兔兔的脸上消失,特别是当她看到,她妈妈一身朴素地出现在病房里的时候,她更是脸色苍白,浑身好像都在颤栗着。
她妈妈走进来,笑容可掬地和于问好曹芳打招呼,走过去,要亲亲兔兔脸颊的时候,兔兔总是条件反射般地会躲开。
她看到她妈妈这样进来,就知道今天肯定是有媒体要来,她要穿着病号服坐在病床上,假假地笑着,笑成一个“微笑的兔兔”。两只手举起来,比出两个V手势,比成一个勇敢的兔兔,给更多她看不到的人看。
到了这时,她就是一个被她妈妈和那个团队绑架的人。她妈妈会拿手机,拨通团队的人,然后把电话给兔兔,兔兔必须“嗯嗯”地应着,电话那边的人,会告诉她,等会叔叔阿姨们可能会问什么问题,兔兔你应该怎么回答。
兔兔一点反抗的能力,或者表示不愿意的可能性都没有,只能听他们摆布。她只是一个小女孩,一个很希望自己的病能好起来,自己能够健康的小姑娘。她知道自己想要健康,就必须要钱,必须配合他们,她能有什么能力反抗。
于问好和曹芳看着这一切,就感觉到心疼,特别是当有媒体进来,兔兔一脸苍白,紧咬着嘴唇,看着他们时,那种无助的、绝望的、求援的眼神,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哀求他们:救救我,叔叔阿姨。
但于问好和曹芳能做什么?他们只能装作没看到,默默地把两张病床之间的布拉起来,在心里和兔兔说:对不起了,兔兔!
每次,媒体采访完走后,兔兔坐在那里,就会一个劲地流泪,她妈妈冲着她咆哮。而于问好和曹芳,感觉到羞愧得不敢把中间的那块布拉开。
“我真是看不下去了,兔兔被她妈妈抛弃了!”
曹芳轻声和于问好说,于问好叹了口气。确实,也只有感觉被自己妈妈抛弃,孤立无援的小孩子,眼里才会有那种绝望的眼神。
曹芳是个曾经被自己的亲人抛弃的人,她对这一点刻骨铭心。几次,要不是于问好劝住,她可能就要冲兔兔妈妈咆哮了。
于问好知道,他们是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的,不管他们怎么做,做什么,哪怕把这事情的真相在网上发出来,最后受到更大伤害的,肯定还是兔兔。
其他的人都可以躲到“微笑的兔兔”和“白血病女孩”背后,只有她没有办法躲,她就是兔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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