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流连忘返(1 / 1)

姜女贵不可言 枝上槑 1469 字 2023-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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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流连忘返

对于身份的分野,彭惑习惯了,又或者说麻木了,以往也不觉如何,尽量不去想也就是了。

小辈们对此却无法忍受。

他们生长于锦绣丛中,仆役环绕,家人疼护,对于外间的残酷见得太少,更不会想到这残酷二字有一天也会与他们挂上钩。

去岁,幺女彭绮就曾哭着跑来问他:“阿父,你也算是朝廷大员,我们家仆从车马并不比别家少,为何那些世家女不肯同我一处说笑玩乐?为何连皇后赏赐的那些锦缎毡毯从来就没有我的份?”

彭惑被问得哑口无言。

自前年起,豳州的锦缎罗绸突然风靡京陵。虽然市中就能买到,家中也从来不缺,但皇后亲赏毕竟不一样。

一来赏赐的都是市面上所没有的珍品;再者这是独一份的恩宠,意味着亲近,也意味着认可,更标识着身份地位有差。

彭绮自幼心高,又正处于爱攀比的年纪,为此一直耿耿于怀。

数月前还因为一块巫雄毡毯与崔氏的女郎起了冲突。

她花了大价钱在市中买了最昂贵的一块毡毯,孰料崔氏女郎听闻后直接拿出了连皇后赏赐的,果然比她那块漂亮耀眼得多。

彭绮回府就把高价买来的那块给扔火盆里烧了,而后把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两日不肯出来。

终于把人劝出来,彭琦骄傲的头颅已经低下,双目黯淡无光,“阿父,你不是很得至尊看重么?我想不明白,我们家究竟比他们差在哪,我想不明白。”

差在哪?差在血脉上。

士族生而高贵,他们生而低贱。

即便凭本事坐到官高位显又如何?还是得不到世家地承认。

彭惑看着备受打击的小女,心里滋味难言。

他素日最疼这个女儿,不过促使他最终向天子开口的却并不止这一桩。

三子彭维近来看上了高阳吕氏的女郎。吕氏虽也是士族,跟今日连氏府上宴请的那些比也只能屈居末流。

彭惑一方面觉得自己应该打消儿子的念头。毕竟在那些士族眼里,任是家资再丰官职再大也无用,他们只看重血统与出身的纯正。何况与庶族通婚还可能遭到其他家族的鄙视与排挤。

可彭氏到底也不算一般庶族。彭惑终归有些不甘心,便想试上一试。

倒也没有贸然登门求娶,而是托请旁人先探了探口风。

结果无异于自取其辱。

吕氏家主倨傲道:“我女非冠带辈不嫁!彭氏寒门,异想天开。”

三子因此一句,终日郁郁。

彭惑也实在是胸臆难平。

苦苦攀爬半辈子,在那些士族面前还是要退避三舍,是个人都能踩上一脚,那他这半生图个什么?

太多的不忿不平,所以今日豁出脸面一搏。不想还是铩羽而归,空遭了一番羞辱。

“荒谬!荒谬!天子都决定不了,只能天来决定,”彭惑拍案大笑,指天痛骂,“老天,你瞎了眼!你何其不公呵!”

严氏吓了一跳:“夫主,你切莫动气,先——”

“家主!夫人!不好了!”管事惊呼着跑来,“三、三郎君他……”

严氏手中才将捧起的茶盏轰然坠地,摔得粉碎。

翌日,彭家三子投河而亡,成了京陵城里的时新话题。

彭维求娶吕氏女不成,本就郁结于心,出城散心时又遇到一群世家子,被围堵起来好一顿奚落。

“癞蛤蟆还敢吃天鹅肉!”

“学你祖公回家挑粪去罢哈哈哈哈……”

羞怒交加之下,彭维一时想不开,就这般寻了短见。

彭府里外挂起了白皤,仆役也都换上了麻衣素服,从上到下一片肃穆哀戚。

从治丧到下葬,一应流程从薄从简。

天子谴使慰问,朝中百僚皆来吊祭,酒犊祭奠之具填塞门街,独不见世家踪影。

送葬归来,彭惑心神恍惚摔下了马,天子特准其居家休养。

彭惑在书房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这日,书房门却被人一脚踹开来,一个面容和他略有几分相似、头系赭色头巾的男子阔步走了进来。

“我当日劝兄长,兄长不肯听!今日这般哀毁骨立于事何补,能否换回侄儿性命?!”

满室酒气,彭惑数日间似老了十岁。

抬头看清来人,缓缓道了句,“三弟回来了。”

来者正是彭惑的同母弟彭恩,早年间入了长生教,遭彭惑叱责拦阻,愤而离家,多年来一直待在平州,鲜少回京陵。

这次收到消息,紧赶慢赶,终究没赶得上为侄儿送葬。

彭恩既哀且痛,不仅因为死的是他亲侄,更因为侄儿与他当年的遭际十分相似。

新仇旧恨,让他扭曲了面庞,一拳擂向面前长案:“我早便说过,大燕已是烂透了!不把那些蠹虫血蛭一般的世家杀光杀净,我们这些寒门永无出头之日!奈何长兄愚昧,以为靠天子就能让彭氏一族走向辉煌,却不想想,天子尚且要看世家脸色,我们又岂能得好?!”

彭惑静静听着,没再似以往那样斥他不务正业、为邪术迷心。

竟是缓缓点了点头:“你是对的,是我愚昧。何止愚昧,蠢不可及。不然维儿不至丧命……”

彭恩愣住:“兄长想通了?那我先前提议……”

彭惑只道了两个字:“可行。”

彭恩大喜:“兄长只管放心,我在长生教经营多年,如今已是二把手,头上那位只会瞒神弄鬼,别的事皆听我的。长生教信众遍布各地,多是聚引来的流民以及被世家大族占田占地的农户,也不乏家资丰厚愿意倾囊资助的寒门富户。”

当然,这其中更不乏高门显贵。只可惜,要的就是这些高门显贵的命!

“信众们恨透了那些圈山占泽害他们家破人亡无处可归的士族,一呼必然百应,说起事便起事,我这就——”

“慢着。”彭惑叫住彭恩,“你总是如此性急。若要成大事,急不得,还需等待时机。”

“那依兄长之意?”

彭惑招了招手,彭恩附耳过去。

听完,眼一亮:“果是个好日子!”

一场暴雨过后,天空碧蓝如洗。

兴平郡城外有座青屏山,蜿蜒的山道上正有两人拾阶而上。

“我道此处有何好风景,竟能引得你裴十七郎流连忘返,也不过区区。”

开口者二十来岁,衣冠楚楚,面貌端方,明明说着打趣的话,面上却是不苟言笑。

他身旁的男子褒衣博带,笑若春风,论俊美和风仪还要更胜一筹。

裴迆道:“心中有景,处处皆景,恪元何必着相。”

连玠却不会轻易被他骗过去,“想来不是风景迷人眼,而是有人为美色所迷罢?”

若没记错,许氏前儿妇,姜家六娘子,三年前来了兴平清修,所居道观就在这青屏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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