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雷霆震怒
范广一番苦心铺排,似乎并未能完全投其所好。
萧元度虽也赴了几次宴,却始终对他不冷不淡,脾气也是阴晴不定,常让人摸不准他心头所想。
不过很快,范广就发现自己属实是多虑了。
这个五公子虽不爱华宅美婢,于宴饮亦无甚兴趣,却是酷爱游猎。得空就牵犬擎苍到城郊跑马,十天半月也不见往前衙去一回,一应庶务全推给下面人。
这可正中范广下怀!
身为一县二把手,还有什么比上官是个甩手掌柜更能让人放心的?
他原本还在苦思如何才能让这个新来的巫雄令“上道”,好与自己合流,成为自己新的靠山与盾牌。
分肥是必然的,又不想割肉太多,别人吃肉他啃骨头的日子已是过够了!
既然新上官是个睁眼瞎,那暂时就没了交底的必要。
且糊弄着,到了实在糊弄不下去的那天,自有另一番说法。想这不知稼穑的膏粱之子也不至于太难应付。
一切皆如预想运行,可不知怎地,突然有一天,萧元度迷上了剿匪。
这让范广隐隐不安起来。
以为又是一时兴起,谁料他竟发下话,要在半年内剿灭所有匪帮、令宵小匪类从巫雄绝迹。
范广再按捺不住。
然而任他如何苦口婆心地规劝,萧元度愣是一字不听。
他只能一面盯紧萧元度动向,一面做些别的补救。
先前那些也就罢了,昨日,暗报明明说的是五公子率人在城郊游猎,怎么就变成了剿匪?
左县尉和一众衙役兵丁全都知晓,独瞒着他与右县尉,还有他的一些属员眼线……这意味什么,范广不敢深想。
但有些事,他不想,有人会想。
大堂两冀曹吏房的书吏们神色各异,见了他虽照旧行礼,目光却游移躲闪——不是畏惧的躲闪,而是揣度的躲闪。
更重要的是,他方才被拦在了监狱之外。
因为萧元度吩咐了,刑讯之事皆由左县尉负责,“牢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踏足”。
左县尉历来与范广尿不到一个壶里,平日闷鳖也似装得一手好死。随着萧元度剿了几次匪,不知怎么得了他青眼,如今也敢在自己面前挺腰子了。
范广暗恨,到底是大意了,以为只是个摆设,没想到别有居心。早知今日,该将这榫头剔掉才是!
相比较范广的焦急,左县尉则显得淡然许多,“上官要游猎就游猎,上官让剿匪就剿匪,我等佐吏听候吩咐即可,何需问东问西?至于为何瞒你……范县丞如有疑惑,不若亲去问上官。”
范广倒是想问,但不提前探探风向,心里总没底。
何况眼下萧元度也不在衙中……这青天白日的,该不会又去剿匪了罢?
想至此,范广悚然而惊。
强忍急虑,端着一贯的架子,语带质问:“狱内已是人满为患,大堂也闹闹哄哄,长官既有吩咐,你也该做出个样子,快快处置了才好。”
左县尉却道不急,“待长官回来,一切自有定论。”
范广与右县尉对视一眼,心底疑影无限扩大。
不自觉放缓了语气,“长官到底去了何处?”
返城之后,萧元度没急着回衙,而是去了市中。
大市小市走了一遍,客舍茶肆又坐了小半日,难听的还有更难听的话灌了满耳朵,独独没听到半句姜女晨起所言。
百姓都在骂他,骂他是不知民间疾苦的狗官、昏官,骂他是不透光亮的黑漆皮灯,对上只言好事、对下只干坏事。
说他与范广乃一丘之貉,甚至比前任巫雄令更贪婪、也比范广更严酷;还说他热衷剿匪并不是实心为了百姓,而是另一种敛财之法,匪寨里剿来的银钱都被他侵吞了……
“……市井百姓无不额手称庆,直赞夫主解民之所忧、消民之所愁,是天赐给巫雄的好官……”
呵,怪道初听觉得此话古怪又刺耳,原来都是骗他的。
除了这些,姜女倒是再无半字虚编,一切正如她所言——
从客舍出来,金乌已经西沉。
余温犹在,萧元度脸上却似刮了股飓风,方才还青筋暴跳、怒意勃然,这会儿干干净净,窥不到半丝情绪。
休屠却知晓,这是公子震怒的前兆。
“公子——”
左县尉派来的人方才寻至,休屠与其碰了个面,也印证了某些猜测,只不知该不该在此时说出口。
萧元度冷瞥去一眼。
休屠再不敢迟疑:“昨夜四方寨投降匪众中有一位属下觉得颇为眼熟,经左县尉连夜讯问核查,发现此人果是上月劫掠蒋家庄的那伙匪盗之一,却不是一般喽啰,而是刘立山的兄弟,刘立水。”
原本已被拿获并且关押进大牢的人,竟然又出现在四方寨中。
“公子,看来你所料不错,这个范广果然通匪。”
萧元度知道范广不是个玩意儿,只当他是寻常逢迎拍马之辈,用的又还算顺手,暂时就没动他。
剿匪之始,范广屡屡阻挠,皆以他安危相劝,马脚尚未全露。及至两次剿匪走空,确信有人里通外合,他才决定收拾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四方寨之行,从布局之初就防着他,以及甘为他马前卒的右县尉。
只没想到这个范广远比他以为的还要能耐,真是给了他好大一个惊喜!
“回衙!”
府兵先行回了衙署,将包括范县丞在内的属员书吏全都叫到了二堂上。
一群人各怀心思,有的提心吊胆,有的揣测纷纷。
就见萧元度衣带当风,挟着雷霆之怒阔步走了进来。
范广和往常一样,满脸堆笑迎上前:“上——”
一句上官未叫出口,被萧元度当胸踹了一脚,凌空飞出老远,重重砸在书案上,将案几砸了个粉碎。
堂上众人都懵了,可范广不能懵。
他吐出一口血来,忍着钻心剧痛翻身跪地,匍匐着爬向萧元度:“上官息怒,且容下官分辨……”
“留着与阎王分辨去罢!”
震怒中的萧元度一字也不想听,拔出埋鞘长刀就要砍杀了这个蠹吏。
范广平日作威作福惯了,愿为其效力的皆得到重用,不愿与其同流合污的皆遭其排挤打压,他有此下场人所乐见,堂上一时竟无人阻拦,他的那些狗腿子更是骇破了胆。
眼见凌厉罡风扑面而至,范广吓成了一滩烂泥,白眼一翻,直直昏死过去。
刀锋在距他头颅一寸之地骤停,并没有真正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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