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煜目光冷冷的,没有吭声。
黎落像是习惯了,试探着靠过来几步,见大佬没有发火的征兆,就壮着胆子凑到了垃圾堆边缘。
“那我自己找了啊?”
又等了一会儿,这人还是没个反应,心好累…
反正身上的衣服回去也要换掉,她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污秽上,开始翻找起来。
在人际交往中,适时打破僵局的时机很重要,过了那个timing会很尴尬。
以后就要同一屋檐下过日子了,虽说他俩一个地上一个地下,理论上互不干扰,但黎落还是想抓住机会多刷点存在感。
“我叫黎落,黎明的黎,落日的落,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在我面前不用太坚强。”
收纳是一件令人上瘾的事,尤其守着这么一个垃圾场,她强迫症一上来,还真是挡也挡不住。
钻进来前,黎落特意撕了一小块布条塞进两个鼻孔里,闻不见臭味,整个人更自洽了,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咱就是说,以后打雷归打雷,能不能不闪电啊?刚才我正在后山洗澡,你突然劈了那么一下子,吓得我还以为被哪个变态偷拍呢,唉,你别瞪我,我不是说你变态啊…”
周围静悄悄的,小女人一张小嘴喋喋不休,她将废弃的瓶瓶罐罐堆在一旁,时不时感慨下稀有金属的珍贵。
这要是切割了做成戒指带回去,得赚多少钱啊。
过了好半天,终于清理出来1/5的样子,今日份劳动到此结束,再干也干不动了。
从清泉边打的那罐水还在,本来是打算煮熟了喝的,但她手上实在黏黏糊糊,就干脆洗了手。
黎落看着迷糊,做事却很在乎细节,毕竟大事也确实干不来。
洗了手,她又从怀里摸出了小鱼干,撕了包装给自己塞一个后,转眸看向了那边闭眼假寐的北冥煜。
“吃块小鱼干吧,不摄入蛋白质会变丑的。”
呃,忘记大佬容貌焦虑了。
她赶紧找补:“其实丑不丑的没很重要,你看我长这么好看,就经常被人骂长得好看的没一个好东西。”
大佬的眼珠缓缓转动着看了过来,透着点不耐烦,黎落又掏出了一块豆干啃着,没察觉周围的气压往下压了压。
“外界的声音都只是参考,你不爽就不要参考嘛,不就是躺平么,要知道躺平是一种社会现象,用一种无所谓的方式来反抗裹挟。
赚的少,花的也少啊,况且还有我给你交房租呢…不过你这么宅,确实没什么社交,唔,要不你网恋吧?”
不管什么年龄的女性,都会对情感话题共鸣强烈。小到幼儿园小男生给带早餐,大到小鹿乱撞,如狼似虎,梅开二度,老到夕阳红的也不少。
“我都有光脑,你肯定也有吧?你眼睛长这么好看,回头我就给你p张脸,你再秀一下你那渣男音,保管把小姑娘迷得不要不要的。”
“唉别怪我没提醒你啊,网恋还是得注意分寸,被封号就算了,别聊着聊着丧偶了,现在的姑娘脸皮都薄得很,没准你哪句话讲错了,直接把人送走…”
“有多薄?”北冥煜突然接话,打断了她的碎碎念。
“啊?”黎落呆了呆。
“脸皮都像你这么薄?”
难得大佬肯主动问一次问题,这可是深入沟通的好机会,黎落想了想,打算实话实说:
“那肯定还是我脸皮薄一点,嗯…这么说吧,现在婚恋市场上乱得很,你知道那啥啥修复手术吧?哦你不懂…
那你知道约炮不?不是武器…哎,总之你要求也别太高了,毕竟现在像我这种单纯的真不多见了。”
北冥煜静静听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若有所思。
“啊秋——”黎落打了个喷嚏,鼻子里塞的布条掉了出来,这才想起钻进来的初衷,“你有吹风机吗?”
“卧室床头。”
大佬依旧惜字如金,黎落却欢喜得快要蹦起来!
居然有卧室?!
简直是意外之喜!她都做好了要原始基建的准备了。
然而,当黎落揣着神镜往上爬楼梯时,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呼…我不行了,歇歇喘口气啊…不行不行…累死我了…”黎落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破镜子,你是不是又耍我呢?说好了几秒就能上去的呢?!”
腿都要爬废了。
神镜被黎落揣在怀里,躺得四平八稳,还不忘讲风凉话:“以前当然有电梯喽,嗖的一下子就上去。可几百年过去了,你再笨想也该知道供电系统早掐断了啊,猪头。”
心情黯淡的黎猪头:……
尼玛谁家卧室会设在32层啊?!
哪天失眠了心情不爽,拉开窗户就往下跳,碎得连骨头渣都找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一镜终于摸黑爬到了顶层,黎落累得瘫软在了门板上,每呼吸一下,肺部都被拉扯着疼。
缓了缓,她问:“密码多少?”
神镜一脸严肃:“这是北冥煜的卧室,你怎么会产生我知道密码的错觉?”
黎落呆了呆,无法接受如此沉痛的打击,下狠手抠了抠小镜子的边边,掉下来一块漆。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花了一个小时爬上来,再花一个小时爬下去问他密码,然后再花一个小时爬上来?!”
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处于暴走边缘,神镜机智地选择苟着,关机了。
黎落想把这丫从高空扔下去,可一想到她人生地不熟,这里连个物品兑换中转站都没有,留着它还能当个提款机。
算了……
黎落叹了口气,重新把镜子揣回怀里,楼道旁的小窗户开着,她向外探了下身子。
“喂喂你不会这么脆弱吧?那能不能商量一下,你跳下去的时候不要大头朝下啊…”
胸口这对大灯压扁了是她自己的事,可它的镜面才修补好,经不起摔啊,嘤。
“闭嘴!”黎落咬牙切齿。
世界终于安静了。
32层实在太高,头探出去时,她也有点目眩,伸伸手就能摸到夜空中的星星。
从外围看这座神庙,缭绕着黑色的雾气,如今身处中心,向下眺望却不会被遮蔽视线。
就好像,这团黑雾是专门用来吓唬外人的,一看就是出自大佬手笔。
啧,戒备心真重。
也不知下面能不能听见,但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吧?
“喂!星神!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哈喽!!北冥煜!你听得见吗??听见了请回答!嗨喽!!!”
夏夜的风呼呼刮着,音浪完全融进了黑暗里。黎落自嘲地笑了下,这么高,他怎么可能听得见…
地下的黑洞里,北冥煜忽然睁开了眼,他漫不经心地向上一瞥,又重新合上了。
紧接着,耳边就响起那女人试着摁密码的声音,滴滴滴的摁了一遍又一遍,噪声不断。
32层的这间卧房有自己的供电系统,太阳能供电的转化率,已经强到了违背能量守恒的地步了。
这间屋子是他当初在帝国学院读书时,亲手设计和监工的一处秘密地点,密码只有他一人知道。
大佬正打算屏蔽外界的声音,滴的一声,大门居然开了。
北冥煜眸光一暗。
楼上的黎落简直喜极而泣。刚才她试了北冥煜的生日,显示错误。
回忆起这本星际文中,大佬没有任何cp线,密码自然不会是伴侣的生日,也不会是什么纪念日。
黎落耷拉着脑袋想要放弃,忽然福至心灵。
早上那个视频中,大佬身上穿的机甲好像叫弑神,手臂的位置刻着几个明黄色的编号,嚣张又抢眼。
试一把又不吃亏,没想到真被她打开了。
大门自动向左右两旁移动。
角落里,一个小机器人呲溜一下蹭到了黎落的脚边,疑惑地眨了下眼:“你是谁呀?北冥煜怎么不回来呀?”
小机器人圆滚滚的像个蛋,大约30厘米高,银色的金属外壳,一双大眼圆溜溜转着,正好奇地用蓝光扫描着黎落,记录着她的各项数据。
“你好啊,我是黎落。”她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同小机器人打招呼。
直到此刻,黎落才有了点穿到星际文的感觉。实在是这个星球的一切太原始,完全没有高大上的科技感。
卧室的装潢以冷硬的灰蓝色调为主,实用的金属风,约200多平,270度广角落地窗,外面就是湛蓝色的湖泊。
玻璃窗外层积着厚厚的灰,里面却纤尘未染,显然密闭性很好。
在这么破烂的星球,居然有这种级别的落脚点,每月交的200星币简直是毛毛雨。
美中不足就是要爬楼,就当强身健体吧,毕竟在大城市坐地铁通勤上班,往返也要两个小时以上呢。
屋里没有床,而是放着一个长条型休眠舱,需要重新输入密码。黎落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也就没再搭理,只当休眠仓是个硬板床。
她瘫在透明的壳子上,心想明天得找床被子,硬梆梆的太硌人了。
“哈秋——”又打了个喷嚏,现在可不能生病。
电吹风果然在床头,墙体却没有任何插座,研究了一阵,原来里面自带电池。
暖洋洋的风送了出来,很舒服,吹的黎落昏昏欲睡。另一头的北冥煜蹙了下眉,被这声音吵得心烦。
好久没有这么强烈的情绪了。
飞行器里所有的房间都植入了监听设备,和他的视觉神经纠缠在了一起。
卧室一旦运转起来,画面就会自动出现在视网膜上,声音更是清晰地涌入脑海。
很近,近到他听见了那女人的呼吸声。
太吵。
下一秒,黎落手上的电吹风砰的一声爆了。
“果然,再好的东西放个几百年也不抗用。”黎落叹了口气。
头发还没干呢,正准备直接睡过去,头顶忽然刮过来一阵温热的风,托起她的长发,源源不绝的热度透了过来。
棚顶的天窗不知何时开了,一股风隐隐带着海洋的气息,风力强大且稳定输出,精准定位,静音立体环绕。
等头发全干了,那股风又奇异的消失了。
黎落顺了下自己干透的鸡窝头,登高关上了小天窗,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就走向北冥煜的衣帽间。
上中下三层格子,分别收纳着大佬的各类服饰,有作战穿的护具,出席宴会穿的正装,日常的衣着也不少。
北冥煜见她挑了件白衬衫往身上比了比,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件,母亲送他的生日礼物。
银白色的面料质地高档,一条精致的暗纹从肩膀延伸到了袖口,下摆没过了她的大腿。
不知怎么,他心里忽然有了丝微妙的感觉。
还没来得及辨别,黎落已经在脱衣服了。
北冥煜绅士地切断了视觉系统,耳边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夹杂着一声小小的抱怨。
“胸口有点紧哦…”
折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在干净整洁的地方睡个觉,黎落睡得格外沉。
窗外死寂一片,繁星隐藏在了云层里,咔的一声巨响,闪电劈开了黑夜,滚滚的雷声积聚了极大的能量,闷闷的。
咔嚓——
雨点拍击着玻璃窗,像是密密麻麻的水钻。32层地势高,震感格外清晰。
黎落大喘着坐了起来,感觉有人拿着雷神那个大锤子,专门往她天灵盖上轰。
雷神倒是不存在,星神这是抽什么风?
等了好一会儿,雷电不见停歇还愈演愈烈,黎落盯着可怜的窗户,生怕玻璃被雷劈碎了。
不行,她得下去跟他说道说道。
大半夜的不睡觉,严重打扰室友的睡眠质量。虽说他是房东,可她也是交了租金的。
黎落披了件衣服,气喘吁吁地从32楼跑了下来,刚钻进洞里就惊掉了下巴。
“我去,能不能珍惜一下别人的劳动成果啊,才给你扒拉掉垃圾,你怎么又吸回去了?”
所有废弃的电路板和冒着火花的电线,全吸附在了北冥煜的身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球,在不算大的洞里滚来滚去。
“你能不能先停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啦?!”黎落左右躲闪,一人一球在狭小的空间内你追我赶。
北冥煜此时完全没了意识。
不知什么原因,胸口的钻石能源剧烈运转着,庞大的能量不停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引起从未体会过的焦灼与疼痛。
洞外雷电噼啪作响,带着千钧的怒意狠狠砸下来,黎落的声音淹没在了巨大的噪声中。
眼看那坨垃圾堆向她冲了过来,她吓得一下瘫在地上,双手下意识抱住了头。
砰——
轰鸣声戛然而止,世界在一瞬间安静了,像是隔了一层水膜,隐约而不清晰。
黎落死死闭着眼,壮着胆子掀开眼皮露出了一条缝,北冥煜这个大垃圾球距她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停下了。
“艾玛吓死我了…”她扶着墙壁站起来,“喂,你没事吧?”
良久都不见有回应,黎落围着大垃圾球转了几圈,终于在靠边的位置上找到了北冥煜那双眼。
他紧紧闭着眼,整个身子露在了外围,没了意识。
这还是第一次,他将脸和身子彻底露了出来。以前更像一个磁铁,将所有的金属都往身上吸,现在忽然没了那股引力,整个人附着在垃圾球的表面。
啪叽一下,掉了下来。
“是你自己滑下来的,不关我的事啊。”黎落大退一步,只瞥了眼他的残骸,没敢仔细看他的脸。
又不是她把他搞成这样的,大佬这么厉害,应该会没事吧?
她现在多管闲事,万一他醒了再发疯,把她电死怎么办?
黎落一边自我说服着,一边顺着洞穴往外钻,可头已经探了出来,咬了咬牙,又折返了回去。
“真是欠你的…”黎落嘟囔了一句。
使出了吃奶的劲,她将大佬从地上捞起扛在背上,插着金属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沉重。
好在洞穴被闪电劈得更大了,不然两个人一起出去恐怕做不到。
消防楼梯间黑漆漆的,没有灯,外面劈下来一道闪电,将北冥煜那张脸映得格外惨白。
黎落完全看不见,此时她正吭哧吭哧往上爬楼梯。北冥煜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脖子上,滚烫的灼人,缓慢却沉重。
身体里庞大的能量冲击着血管,剧烈拉扯着每一条神经,像是无数把绷紧的弓,一点点蓄着势。
隐约间,一股清淡的栀子花香飘了过来,拉回了北冥煜的神识。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的戒备还未散去,三枚钢钉已悬停在了黎落的头顶。
及时收住了。
又一道闪电劈了过来,炫目的白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小小的耳垂凝白如玉,下面是同样白皙的脖子。
细细的,一折就能断。
“不行啦…呼…先歇歇…”
黎落连人带金属的扛着爬了六层,重量压的她喘不上气,有点受不住了。
刚想将人丢在地上,一扭头就对上了北冥煜的脸,黎落呼吸一滞。
银白色的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隐约看得见流畅的下颌线条,冰白的薄唇微抿着,鼻峰俊挺。
再往上,是那双慑人心魄的眼。
许是因为不舒服,平时冷冽阴郁的目光收敛了几分,淡淡的,半张脸埋在阴影里。
他静静望向她,眼角泛着潮红,看得黎落心跳莫名漏了半拍。
“你醒啦?”她咽了下口水,还是不要把他放在地上了,背着好像也不算沉。
北冥煜缓缓扫视了一下四周,声音透着股虚弱:“怎么不坐电梯…”
啊啊啊啊!!!真是疯了!
大佬的声音今天怎么格外好听?!
等了几秒,不见她回话,北冥煜疑惑地看过来。
正发着烧,他黑压压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冲散了几分疏离感,好看到要人老命。
“走楼梯当然是因为电梯没电啊,难不成我吃饱了撑的背你啊,你这么重…”黎落用嘴硬掩盖心虚,但愿他不要察觉。
话音刚落,后心传来一股霸道的热流,缓解着疲惫的器官,她的身体渐渐轻盈,说不出的舒服。
察觉到自己的变化,黎落沉默了。活了这么久,头一次鄙视自己。
人家只看你一眼,你就充满干劲了?
精力充沛到不仅能背着北冥煜爬上32层,还恨不得主动附赠个爬床服务。好羞耻。
难道自己清纯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老涩批属性?黎落僵住并陷入了沉思。
北冥煜收回了输出的能量,见她眼神躲闪,神情透着古怪,只以为他这副模样吓到了她,就不甚在意地挪开了视线。
安全通道的消防门大敞着,看得见对面的电梯。北冥煜盯着那个方向,瞳孔里骤然迸发出一蔟深蓝色的火焰,吓了黎落一跳。
紧接着,电梯旁的数字板上,红色的数字亮了起来,缓缓上行,最后停到了这一层。
亲眼见证了大佬眼力发电后,黎落目瞪口呆,刚生出的那点不明的旖旎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要是被那双眼珠子瞪上一下,不得被劈成一条焦黑的咸鱼,魂飞魄散啊。
密闭的电梯里安静无声,黎落数着跳跃的红色数字,几秒钟格外漫长。
叮——
顶楼到了。
她背他进了屋,刚想放他在休眠舱盖子上,耳边又传来北冥煜沙哑的嗓音:“密码六个零,按吧。”
滚烫的气息骚弄过她耳尖,黎落下意识缩了缩,打开了休眠仓,后知后觉道:“你就这么把密码告诉我了?”
休眠仓是很私密的地方。
北冥煜躺了进去,闭上了眼:“没告诉你,你不也进来了。”
卧室的大门密码倒是复杂,却也没拦住这丫头。
黎落小脸一红,干干巴巴解释着:“我也是逼不得已啊,来回跑三趟,爬楼96层会死人的。”
北冥煜身上嵌进去的金属就不少于20处,最严重的是左腿,从大腿中部到下方被炸没了,其他部位还算完整。
黎落不敢随意动那些嵌入体内的金属,只为他简单擦拭了一遍外表的脏污。
但看起来简单的事,却要绕开一圈圈的电线。等终于折腾完了,天边都露出了鱼肚白。
黎落累成狗,打着哆嗦去后山冲了个凉,彻底睡不着了,手欠地戳了下神镜。
“喂你这个死女人,你不睡还不让别人睡嘛,睡不饱可是要起皱纹的…”神镜迷迷糊糊嘟囔着。
“你一个镜子,睡什么睡?”她戳了戳恢复如初的镜面,心情轻松不少,“镜镜啊,你知道哪里有集市吗?”
神镜怒:“你才叫镜镜,你全家都叫镜镜!”
黎落翻了个白眼:“脾气这么大,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神镜很淡定:“嫁不出去就啃老。”
黎落好奇:“你还有老可以啃?”
“北冥煜啊,他都这么老了,”神镜轻哼一声,忽然嗅了嗅,大惊,“你身上怎么会有北冥煜的味道?”
“…他什么味?垃圾味啊?废话这么多,赶紧帮忙指路啦。”
神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没看出什么端倪,才调出了附近村子的一个坐标。
黎落暗暗松了口气。
伴随着神镜骂骂咧咧的抱怨,黎落找到了16层的车库,展台上停放着一辆小型汽车。
橙黄色,流线型外壳曲线,敞篷窗,给人的感觉张扬狂放。
这造型放在现代很前卫,对于星际世界来说绝对算古老的款式。不像是日常使用的,倒像是供人赏玩的古董。
想不到大佬以前还很时髦。
不知用了什么技术,几百年前“神庙”以那样一个可怕的速度坠落,这辆车居然完好无损,配件都是崭新的,完全不像经历了百年沧桑。
黎落自从拿到驾照后,就没怎么实操过,现在情势所逼,她只得硬着头皮冲出去了十几里地。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你不试试,永远不知道自己能把事情做的有多糟。
第n次撞上树后,黎落终于开到了集市,太阳已经爬上了头顶,刺的人眯了眯眼。
不愧是一颗贫瘠的星球,除了村子就是村子,别提城镇化,脱贫致富都还没半点动静。
熙熙攘攘的人群,喧嚣嘈杂,土路两旁,地摊摆了一个又一个,出售工具和生活用品的居多,卖食物的却很少。
一旦有小贩拿出粮食,就会被一抢而空。
“老板,你这红薯怎么卖啊?”她蹲下捡着,这里没塑料袋,她就挑拣了五个堆成一堆。
“去去去别捣乱,一边儿去。”卖红薯的大叔挥了挥手,想将她赶走。
这年头红薯可是稀罕物,家里托了几层关系才得了这些,眼前这丫头穿着奇怪,一下子还选了五个,她买得起么?
黎落见大叔这副表情,心知红薯单价很高。
所谓钱财不外露,她出门只带了几个星币在身上,索性全掏了出来。
“大叔,你看这些够吗?”
“……够,够够够!足够了!”大叔啪啪打脸,震惊的他眼睛都看直了,最后颤巍巍只敢拿了一个星币。
红薯虽贵,一个星币少说能换十个红薯了。
大叔激动的没刻意压低音量,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棚子里的小红也看了过来。
她一眼认出了黎落,那个同她们一起作为贡品的女孩,没想到她姐姐没回来,这女人倒是安然无恙。
真看不出,好本事啊。
庄稼汉们没眼力,小红却是在窑子里见过大世面的,自然看得出,黎落身上那件银白色衬衫,做工讲究,面料一看就价值不菲,最关键是男款!
肯定是星神给的!
再加上黎落的脸色比那天好了不少,显然吃饱睡足没被虐待,小红眼底划过一丝嫉妒。
她眼珠转了转,饭也顾不上吃了,小跑着回了家……
32楼
休眠舱的盖子向两边退去,北冥煜眼珠动了动,缓缓打开了睫羽。
小机器人嗖的一下跑了过来,两只小爪子扒着休眠仓的边缘,好奇地往里看:“北冥煜你醒啦。”
北冥煜拍了下它的脑袋,撑起上半身倚靠着,胸口钻石能源完好无损,昨晚那股摧枯拉朽的力量也消失了。
屋里安安静静的,过了会儿,小机器人捧着一件黑色圆领t恤衫跑过来,北冥煜闻到了上面的栀子花香,想到了昨晚。
“她人呢?”
小机器人摇了摇头。
北冥煜套着衣服,大脑下意识搜寻着每一个房间,没看见黎落,却见到了几个不速之客。
外面艳阳高照,小红同三个大汉终于爬上了缥缈峰。
那日她装昏被背下山后不敢直接回去,求了背着她的汉子阿德,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借住在他家一晚。
结果暂住一宿,就变成了小住,一直住到了现在,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小红气走了前来提亲的媒婆,就这么不清不楚住在了阿德家里。
小红大名红绸,同姐姐绿萝自小被卖进了窑子,惯会察言观色,洞察人心。
之后的几天,绿萝了无音讯,红绸便知姐姐凶多吉少,自己前路渺茫,对阿德的态度愈发殷勤。
从集市见到黎落后,红绸一路小跑回了阿德家,眼泪刷地就落了下来。
“阿德哥,你救救我姐姐好不好?刚才我在集市上看见另一个姑娘了,她还活着,我姐姐就一定会活着!”
红绸明知姐姐生死未卜,但见黎落身上名贵的衣料,随手就能拿出几个星币,想必星神出了什么意外。
有便宜可不能让她一人独占。
阿德耳根子软,见红绸泪眼婆娑,便喊上了两个发小一路跟踪黎落,眼看着人进了药房,买的又是重症所需之物,四人一合计,决定去神庙探一探。
此时,他们已经进了大门,被困在了一楼的黑暗中。
北冥煜慢悠悠穿戴着,指尖漫不经心地甩出去几个雷,轰鸣声将神庙附近覆盖,远处的地方依旧晴空万里。
阿德的两个发小跟在身后,一个光头男,一个洋葱头。
见这两人被雷声吓住了,红绸眸子转了下,拽了下阿德的袖子,声音里带了丝隐忍的哭腔。
“阿德哥,我之前不知此处如此危险,你和两位兄弟先回去吧。找姐姐本就是我自己的事,不该连累你们,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我…”
说到后面直接泣不成声。
借着火折子的光亮,阿德捕捉到了红绸眼底一闪而过的脆弱和倔强,犹豫了一瞬的心,瞬间又坚定了。
“你别怕,我虽没什么大本事,但既已应了你,必定办到!”
红绸佯装为难地点了下头,心底却缓缓松了口气。
没这几人冲在前面,遇上什么危险,岂不是小命休矣?
雷鸣电闪并没有吓退几人,北冥煜收了攻势,也不着急,他倒想看看这几个鼠辈想做什么。
二楼、三楼都是工具舱,里面摆放的工具已经超出了这个星球上人类的认知范畴,红绸一行人只看了一眼,就继续往上爬。
四楼、五楼是生活用品,被褥、纸巾、各类洗漱清洁工具应有尽有,光头男和洋葱头看得双眼放光,两步三回头地继续往上走。
六楼、七楼是餐厅,当看见透明柜子里的鱼虾蛋肉和各类主食时,几人脚就像黏在了地上,完全走不动道了。
光头男更是夸张地扑了上去,抱着玻璃柜就是一顿猛亲,被阿德强行拽了出去。
不问自取便是盗。
然而,到了八楼,几个人都呆住了,红绸眼底藏不住的全是贪念,就连阿德也有些许动摇了。
一个又一个的培育池里,绿意盎然的植物苗和种子正在进行着光合作用。
除了罕见的土豆、地瓜、芋头,这些在市面上的硬通货以外,还有黄瓜、西红柿、菠菜等已经绝迹了好几年的植物种子。
甚至还有古书上记载的一些热带水果的种子,如芒果、榴莲等。
这已经不是多少星币能够换来的价值了。
短暂的沉默后,几人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砸玻璃的砸玻璃,翻袋子的翻袋子,道德底线被踩得稀巴烂。
北冥煜静静看着他们,一张张贪婪又狰狞的脸和印象中的一样,他没什么表情,也没阻止的意思,直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这次多亏了那个女人啊,不然咱还真找不到这地方嘞!”
“就是说多亏她引路,要不咱怎么能趁虚而入?”
黎落活蹦乱跳的,却买了那么多药,肯定不是给她自己用的,显然是星神受了重伤,病重到需要驱使人类的地步了。
闻言,北冥煜眼底的温度消失了,他静静坐在那儿,黑压压的睫毛低垂着,忽然自嘲一笑。
紧接着,眼底深蓝色的光环一闪,八楼的电梯门开了。
种子和秧苗都被搜刮得丁点不剩,几人背着麻袋收获满满,本想直接下去。
但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拥有了一些还会想要更多,以为电梯门是藏着宝贝的密室,略一犹豫,还是踏了进去。
电梯闭合后,32层的红色数字直接亮起,突然袭来的失重感吓了几人一跳,好在没一会儿就停了。
叮——
电梯门开了。
众人走了出来。
狭窄的楼道里,窗户大敞着,外面的乌云厚重得像是泼了墨,更别说砸下来的闪电更是骇人。
光头男吓得赶紧摁电梯按钮,电梯门却再也没重新打开。
北冥煜引着他们上来,又将他们困在了32层,狭长的眸子里涌动着杀意。
咔嚓——
又是一声。
洋葱头惊的丢掉了肩上的麻袋,抱着头缩在旮旯里瑟瑟发抖,总觉得下一刻闪电会直接将他们劈成焦炭。
北冥煜冷哼一声,眼底深蓝色的漩涡涌动得更加疯狂,打算来一个狠的直接了结他们,视线里却忽然坠下了一根麻绳。
沿着麻绳向上看去,黎落那张小脸从天窗探了进来,神色焦急:“快抓住,我拉你上来!”
北冥煜一怔。
“发什么呆呀,外面有人要闯进来害你,别傻愣着啊!”
黎落急得满头大汗,见这男人还是傻傻的没个反应,气得直接跳了下来,熟门熟路将人扛在肩上,顺着绳子爬出了天窗。
顶楼靠北的一面有一条长长的云梯,黎落背着北冥煜踩上去时,腿肚子都在打颤。
“星神啊,咱商量一下,你能不能把闪电收一收,误伤了我们可怎么办?”雷声轰隆隆的就盘旋在耳边,一不小心真能被吓死。
我们……
大佬捕捉到了她的用词,后知后觉她没出卖自己。
“你松手吧。”抑郁的心情强行射进了一道阳光,再也emo不起来了。
“松什么松,你说松就松啊,你想死,我还不想跟着摔成肉饼呢。”黎落将他往上颠了颠,眼观鼻鼻观心,尽量不去看下面的云海。
“昨晚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的命可是我的!”
他的命是她的?
女孩的手指死死攥着云梯,僵硬得忍不住打滑,脸色煞白,显然吓得不轻,却始终没有松开他。
“松手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黎落感觉大佬似乎轻笑了一声,声音低沉悦耳。
见她还是不肯松,北冥煜暗叹了口气,漆黑的眸子蓝光一闪,黎落把着云梯的手像是过了电流,随即背上的重心向后一坠。
“啊啊啊啊——你有病啊!!!”
失重感袭来,湍急的气流吞没了所有的尖叫。
黎落太阳穴突突突直跳,反应过来后,已经悬停在了半空中,身下是那辆嚣张的跑车。
四个轮子收了起来,尾部是两个类似于火箭炮一样的发动装置,牛叉炫酷。
“这居然不是车,是飞机啊。”黎落呆了呆。
“不是飞机,它叫鲲鹏。”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振翅一下便能飞上千里,不愧是大佬的载具。
“啊,你等一下,不是,这怎么连个安全带也没有啊啊啊啊——”
黎落从未想过,居然有一天能够近距离穿越云海,伸手就捞过了一朵黑漆麻糊的云。
她瞥了眼旁边闭目养神的大佬,大佬脸色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心情怎么会差到这个样子,不会是便秘吧。
“呃,我来讲个笑话啊,你知道熊剪了指甲会变成什么吗?”
旁边没人回应。
“是能,呵呵,不好笑哈。”黎落讪讪地摸了下鼻子。
又过了一会儿,女孩聒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不要不开心嘛,你心情一差,下面就要发洪水,虽然你长得帅气又好看,可也不能这么任性吧?”
这回大佬终于睁开了眼,看了过来:“天气好与坏,又与你何干。”
何干?
黎落一噎:“天气不好我倒是没事,可你身上又是电线又是电板的,容易风湿痛啊亲。”
北冥煜沉默着盯了她几秒,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下一秒,他偏过头去,手指漫不经心地点了两下,几乎在一瞬间,本来还阴霾灰暗的天空乌云散去。
霞光漫天,粉紫色的火烧云托举着太阳,慢慢坠了下去,漂亮得像一幅油画。
“哇哦,也太漂亮了吧!”
透过窗户,黎落伸手触碰彩色的云,指缝间,冰凉的水气折射出五彩的光亮,格外温柔。
北冥煜见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淡淡地收回了视线,无意识地勾了勾唇,连他自己也未察觉……
穿过层层的云海,两人不断下落,脚下的水汽越来越厚重,又过了会儿,鲲鹏终于悬浮在了海面上。
“怪不得不是车也不是飞机,原来还是船,”黎落大为惊奇,看向旁边的男人,“能钻进地底下吗?”
“那得看地下多深。”
唔,果然能土遁啊。
黎落好奇:“它能达到的极限深度是多少啊?”
北冥煜蹙眉,这个问题还真没思索过。
几百年前,他在帝国学院研究出这个载具后,还没来得及测试它的极限数据,就紧急上了战场。
海浪拍击着礁石,浪花滚滚,却半点不影响鲲鹏的速度,此时它像个大碗,将黎落和北冥煜装在里面。
过了一会儿,一只龙虾蹦了进来,被大佬弹指一击,劈熟了。
“yyds说的就是你!”黎落兴奋地扑了上去剥壳,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只龙虾也许是变异种,足有半米长,被劈得外焦里嫩,脆脆的外壳一剥就下来了,露出里面鲜美的肉。
黎落塞了一大块进嘴里,还不忘给北冥煜递过去一块,咂巴着小嘴:“唔…好好吃啊,你尝尝。”
一抬眼,就见大佬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罕见地流露出了怪异的神情。
“怎么了?”她攥着龙虾肉的手又往前递了递。
大佬撇开了视线,似乎不忍直视:“这是虫族。”
“啊…唔……”黎落小脸煞白,趴着向外干呕了起来。
虫族,各星球共同的敌人。
他们以光为食,所到之处皆沦为黑暗,被虫族蚕食过的地方会形成时间裂缝,引起时空秩序混乱。
她居然把虫族当成了龙虾,约等于体验了把食人族的快乐。不行了,太恶心了。
黎落吐得昏天黑地,顺手将污秽抹在了大佬身上,周围空气一凝,吓得她赶紧收回了手。
迟来的尴尬最是磨人,第一次同清醒的大佬共处一空间,黎落琢磨着要不要再讲个冻死人的冷笑话,大佬居然率先开了尊口。
“现在的掌权者是谁?”
“不知道。”黎落一脸诚实。
“你姓黎,怎会不知?”北冥煜瞥了眼她腕间的光脑开关。
上面带有一个“黎”字的水波纹路,那是黎家独有的特征,黎家的新生儿出生时就被植入。
黎家世代皇商,历代家主的女儿都会与皇室联姻,受皇族庇佑,典型的童养媳大户。
“这有关系吗?”黎落挑了下眉,“那你姓北,就得知道漫天星斗中,哪一颗是北极星啊?”
北冥煜轻哼一声:“北极星不是某一颗星,指的是最靠近北天极的一颗恒星。谁最靠近,谁就是。”
也许是黎落的语气颇为挑衅,激起了大佬的胜负欲,尴尬的气氛正式演变成了教学环节。
“有三十多颗星争夺北极星的位置,千年轮换一次,五千年前是勾陈一,一万年前是天龙座阿尔法,两万年前是女皇…”惜字如金的大佬展示着学霸的功底。
勾陈一?
黎落在原本的世界听说过的,看来这个星际世界就在她原本世界的未来,至少五千年之后了。
心里涌上了一阵被世界抛弃的落寞,她吸了吸鼻子,问:“那现在的北极星呢,是哪颗?”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漫天的深蓝浅蓝层层叠叠的,显的星光也并不明显。
黎落本没指望对方能给出确切的答案,北冥煜却伸出了手,随随便便抓了下夜空,整个苍穹都被他向下扯了扯。
海上的所有光亮都消失了,黑暗主宰了一切,剩下大片炫目的繁星,刺得黎落眼晕。
“过来,自己数。”大佬还是一副又拽又丧的模样,恹恹地戳了下某个星子。
胸口的钻石能源缓缓运转,氤氲出了银白色的光,低调的厚重感,很贵的样子。
黎落凑了过去,她看不懂,却大为震撼,震惊于浩渺的夜空繁星,还有北冥煜庞大的力量。
“等你有了这块石头,也会像我一样。”
北冥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又抬起头来与她平视,低哑的声音带了丝蛊惑:“告诉我,现在,你想不想要?”
黑漆漆的眸子像平静的冰面,下面不知潜藏了多少暗涌,神秘的引人探寻。
刷的一下,黎落从头到尾红成了一只大虾,被他那一眼看的魂都没了。
说话就好好说话,你耍什么流氓嘛。
想流鼻血了…
“这东西这么好,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她胡乱摇了摇头,大大方方错过了几个亿。
北冥煜手一松,夜空终于弹了回去,大佬的手转个方向伸向黎落,她的脖子就像有了自我意识,主动送到了大佬手里。
黎落一惊,大佬的俊脸近在咫尺,幽幽地看着她。
“我不姓北,北冥是复姓,也是国姓,你来自首都星却不知?”
修长的指尖缓缓收紧,再多一分力,纤细的脖子就会被折断。
“不是为了钻石能源,却接近我,”手指又收了收,“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你先…松……”黎落脸憋的通红,小手无力地推在他看似单薄的胸膛,藤蔓却无法撼动大树分毫。
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快要被掐得窒息了。
不知哪来的力气,黎落用力一推,掌心骤然蹿出一束透明的火焰,还真将北冥煜推开了。
“咳…咳咳…你个恩将仇报的…咳…杀千刀的……”黎落捂着脖子大喘着气,气鼓鼓瞪他,像只憋红了的河豚。
“焚星火?”
北冥煜摸了摸灼痛的胸口,滚烫的热度还残存着,好久没有过受伤的感觉了。
他仔仔细细盯着眼前的女人,像是要把她看穿。
过了很久,久到黎落打了个哈欠,他才收回了视线。随手一挥,一道清凉的液体敷裹在了她的脖子上,灼痛感奇迹般消失了。
本想放她离开,但现在,需要她做一件事。
这团名为焚星火的火焰,黎落隐约有点印象。
星际世界的设定却出现了玄幻世界才有的bug,大概率是女主角黎雨柔特有的金手指。
怎么落在她身上了?
黎落有点苦恼。
实际情况容不得她想太多,此时的鲲鹏已化身巨型土拨鼠,一猛子扎进土里,吭哧吭哧开始挖地道。
副驾上,大佬闭目养神,时不时看一下前方进展,充当gps导航作用。
良久,鲲鹏终于停了下来,黎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然天旋地转,整辆车竖着破土而出。
尘土飞扬,地面撞出了一个大洞。
周围静悄悄的,是间废弃的打铁铺,上下两层楼,下面冶炼锻金,二楼是居住区。
黎落上楼推开了窗户,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她闭着眼吸了几口,脑子清晰了不少。
时间不早了,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铁铺大门对着一条主路,道路两旁稀疏分布着几栋二层小楼,久经风吹日晒,墙皮早掉的七七八八了。
很明显,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村子。
又是飞行,又是过海,又是打地道,折腾了个寂寞。
黎落郁卒。
楼下,北冥煜从车上挪了下来,找了根铁棍一样的东西充当拐杖。
黎落这才注意到他身量很高,目测一米九以上,如果忽略那条残腿,大佬还真是颀长玉树。
盯着别人的残肢是件非常不礼貌的事,可她的目光却忍不住飘过去,被北冥煜发现了。
黎落心头一紧,本以为大佬会发飙,他却没什么情绪,浑身透着股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厌世感,比她这条咸鱼还要颓。
屋里爬满了蜘蛛网,这里显然废弃已久,没个十年八年绝对脏成这个样子。
黎落从柜子里翻出两套古人的衣服,脏兮兮的长满了毛。
后院是一大片荒地,北边有个仓房,南边是一口水井。
黎落打了水,洗了衣服却没地方晾,正值盛夏,屋里更不会有烘干用的火盆。
北冥煜示意她过来,黎落双手撑着湿衣服展开,他手指一动,温热的风徐徐吹了过来。
衣服上的水汽一点点蒸发掉,她的手指被风扫过,痒痒的,那晚也是这样一股风吹干了她的头发。
同样的海洋气息。
她狐疑地瞄了眼深沉大佬,忽然偏过头去,笑了。
“怎么了?”北冥煜抬起眼皮,手上继续动作着。
黎落抿了抿唇,她其实很想问,32层那几个人要怎么办。
明明一个闪电就能把这几人了结,大佬却放任不管,大本营都被人占了。
衣服烘干了,北冥煜收了手上的风力,想起昨晚冲撞筋脉的能量,慢悠悠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早在数百年前,我就该死了,”顿了顿,他勾了勾唇,“钻石能源的能量太过霸道,这具身体快到达极限了。”
黎落从未见过他笑,笑的轻松又好看,皎皎如朗月入怀。
所以,大佬费这么大劲找了间打铁铺,是想了此残生?
危险因素即将消失,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种田了,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有点烦躁。
黎落原地转悠了两圈,抓了抓后脑勺,瞪向他:“你抓我来做什么?让我给你打个棺材?”
她讲的是气话,谁知北冥煜却点了点头。
北冥煜抚上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里面愈发难以控制的力量,没有这块石头,他早该死了。
恨吗?
曾经恨过。
兄长为了皇位对他痛下杀手,母亲在他陨落的一刻自戕,还有那些带给他痛苦的愚民们,甚至他自己,他通通恨过。
然而,几百年过去了,时事境迁,他恨的人都死绝了,就连仇人的后裔都隔了好几辈的血缘。
他手指动一动,就能把这些小辈灭了。有什么意义?
常年呆在地下,他活的人不人鬼不鬼,钻石能源护着他不让他死,身体承受的痛楚却一天比一天剧烈。
那种痛,他承受了几百年,受够了。
黎落的焚星火,对北冥煜来说,无疑是一份珍贵的礼物。
“万物相生相克,焚星火汇聚了星辰之力,宇宙之奥义,只有它才能熔掉钻石能源。”
黎落还在努力消化信息,大佬已不声不响派给她一项艰巨的任务。
“用你的焚星火,熔了它。”
钻石能源熔化的一刻,庞大的力量随之散去,他的心脏也就停止了。
“你要我杀了你?!”
大佬是不是疯了……
“不行不行,你另找别人吧,我真不行啊!”
对于一个根正苗红,受法治道德熏陶了二十多年的人来说,别说让她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算杀只鸡,她都要做噩梦好几天。
“过来。”大佬冲她招了招手。
漫不经心的态度不像要送死,倒像是哄骗白兔开门的狼外婆。
“不去。”黎落死死抱紧了柱子,头摇的像拨浪鼓。
下一秒,她整个人又被大佬那只手吸了过去。
他的掌心冰凉干燥,按着她的手背贴在钻石能源的位置,黎落死死闭着眼,内心满满的抗拒。
等了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更别提之前那股融化的灼痛感。
“是你杀我,又不是我杀你,你怕什么。”北冥煜眉心一折。
黎落悄咪咪掀开一条眼缝,见他安然无恙,悄悄松了口气。
“你看,不是我不肯帮忙啊,实在是这火时灵时不灵的,不信你看,我换个姿势试试啊。”
生怕大佬怀疑她故意放水,黎落原地扎了个马步,双掌对着虚空胡乱打了几下,没反应。她又拍了下旁边的石桌,手拍的生疼,连个火苗的影子都没有。
调动焚星火的是什么?
难道是恐惧…
北冥煜眸光一闪,三枚钢针刷地飞了过来,悬停在黎落额前一厘米处。速度快到她都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不怕?”
“怕不起来,你又不会真杀了我。”黎落嘟囔了句,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反射弧慢的。
北冥煜沉吟几秒。
“得罪了。”
黎落心里一紧,后脑勺被一只大手往前压了压,面前就是北冥煜那张好看的脸。
他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鸦黑浓密的睫毛安静低垂着,与她自己的交汇在了一处,骚弄的她痒痒的。
她心跳漏了一拍,还来不及推拒,黑漆漆的眸子缓缓晕开了一圈深蓝色的光波。
无形的触角抓住了她的意识,将她一点点拽进了那个深蓝色的漩涡中。
黎落的意识被强行拉进了大佬的精神领域中,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双脚陷在黏糊糊的沼泽里。
黑色的雾气像幽灵一样,窜来窜去,伴随着一阵阵啼哭声,和火葬场的既视感差不多。
隐隐的,她感受到了北冥煜的痛苦。不需要任何载体,汹涌的痛感刺了过来,像是要将她撕碎。
精神领域的情景反应了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她只是一抹外侵的意识,能体会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北冥煜只会千万倍的痛。
怪不得他总是恹恹的。
居然这么疼。
黎落心生怜悯,无意识间,掌心汇聚了一股热流,焚星火缓缓凝结成形,只要轻轻一挥,他的所有痛苦就会被焚毁殆尽,包括性命。
也许,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有一瞬间,黎落犹豫了。
“臭女人,你不能杀了北冥煜!”神镜奶声奶气的警告声传了进来,语气罕见的严肃。
“大反派死了就没人推动剧情,男女主无法相爱,这个世界就会跟着崩塌。到时你也得死!”
神镜的呼唤拉回了黎落,她瞬间脱离了北冥煜的精神领域。
意识回笼,黎落眨了眨眼,隐去眼底的怜惜。
“我想好了,我来送你上路,”她轻咳一声,“但你要帮我实现三个愿望。”
缓兵之计是她唯一想到的法子,能拖一时是一时。
大佬一言九鼎,只要她的愿望还未达成,他就得被迫苟下去。
她会陪他找到解决的方法,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个世界崩塌掉。
黎落打定了主意,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与北冥煜谈判,却不料大佬直接点了点头,同意了。
“说吧,你想要什么?”北冥煜连眼皮都没再抬一下。
“……”
一阵头脑风暴过后,她终于想出了一个耗时漫长,又能让大佬有参与感的项目。
“我要成为全球产粮大户!”
种田最耗时间,受客观因素影响也大,一个弄不好就得重新来过,拖延时间最合适不过。
北冥煜点了点头,并不认为这是个苛刻的要求。
他目光扫视一周,从桌上拿起一个布满灰尘的茶杯,单指成刃,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鲜红的血珠从淡青色的血管中渗了出来,一点点汇聚到了陶瓷杯里。
“你干嘛呀!”黎落想也没想就拉过他的手腕,含吮了上去。
女人的唇轻轻嘬着他的伤口,软软的,带着股温热的湿润。
北冥煜一怔。
黎落自己也愣住了。
“你……”她结结巴巴不知要讲什么,赶紧松开了他。
目光瞥见他手腕间交错的伤痕,一道又一道,新的旧的叠加在了一起,有长条形疤痕,也有圆形的孔状,一看就是被人割开插进了管子。
黎落心跟着揪了一下,以为他会介怀,赶紧收回了视线,北冥煜却不甚在意地拉下袖口,将那只杯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将我的血,洒在后院的土里,方圆一公里的土壤就能种出粮食了。”
黎落的心又是一痛。
怪不得以前那些人要这么对他。
在食物如此贫瘠的世界,得了北冥煜的血,约等于得到了百亩良田。
这和人吃人有什么不同?
“那,他们取了你的血…外面的地怎么还是光秃秃的?”
一路上不见一颗草木,土地干涸开裂,连一块红薯都是稀罕物,完全不似丰收满满的景象。
“一次的血,只能让土壤维持几十年的活力。”
几十年过后,土地会恢复原本的样子,变得更加不适合植物生存。原本富裕的地主家也开始没落。
血液的秘密成了那几户人家的不传之秘,一代又一代传给自家后辈。上一辈死后,下一辈的子孙们前仆后继,找上神庙来取血。
贪婪的人会被神镜拦住,传送到其他星球;信念感强的人会发现他,发了疯似的取走认为值钱的一切。
人们甚至不好奇那些高科技的用途,满心满眼的全是燃料。
有了北冥煜的血,就等于有了肥沃的土地,他们能养家糊口,甚至发家致富。
一想到享有的财富建立在了这个人的痛苦之上,村民们惴惴不安,更不把他当人看了,只当他是一个插满了机甲碎片的怪物。
毕竟,对待怪物不需要愧疚。
大部分人取了燃料却被困在地下,极个别能逃得出去。逃不掉的人精神崩溃,甚至拿北冥煜泄愤。
他们往他身上涂各种污秽,就算带不走,也要将他的血同燃料一起放光。
北冥煜很疼。
精神领域一天比一天晦暗阴沉,能量也愈发强大,强大到足以令他控制星球的气候。
几百年了,这里的气候异常恶劣,很少有人知晓那些莫测的风雨雷电,映射了他内心的痛苦。
去的人始终回不来,传言渐渐被模糊。
新一代的村民只知土地一年不如一年,归咎于气候恶劣,传言渐渐演变成了星神主宰天气,要活人作贡品。
黎落也因此被那些人绑了,送上来凑数。
夏夜的风送了进来,托起他肩上的银发,北冥煜静静诉说着,早已没了当时的耻辱与痛苦,倒像在说别人身上发生的事,黎落却越听越气。
忽然,铁铺外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黎落心里一紧,赶紧熄了屋里的油灯。
夜色被几十支火把照的如白昼,光头男与洋葱头两人困的五花大绑,被四个壮汉押到了村头街口处,正对着铁铺大门的方向。
“给我绑上去!”一个白胡子老头拄着拐杖,对俩人吹胡子瞪眼。
话音刚落,光头男与洋葱头就被架上了柴火堆,两人连连求饶:“村长饶命啊,我们真的没有偷大家的种子,那些种子是…是星神偷的……”
“我看你是死性不改,扯谎居然敢扯到星神爷爷头上!你丫自己作死,也别连累大家伙一起陪葬!”周围的村民们骂骂咧咧,恨不得往他们身上吐口水。
星神偷种子作甚?
编瞎话也不过过脑子!
要是惹恼了星神,老人家一个龙卷风过来,又把他们重建的砖瓦房给掀翻了。
“就是就是,快把他们烧死!烧死!!”
“烧死!烧死!!”
叫嚣声源源不断。
光头男与洋葱头叫苦不迭。
之前他们四人被困在32层,外面雷鸣电闪,几人都以为难逃一死,天却莫名其妙放晴了。
劫后余生的几人连滚带爬,顺着云梯往下逃,临走时,还不忘背上那几袋子种子。
下山的路上,小红走得慢,阿德就说让他们兄弟俩先走一步,到时村里汇合。
结果俩人刚进村口,就被人一闷棍打昏,拳打脚踢胖揍一顿。
阿德与小红却迟迟不见身影。
透过窗户缝,黎落勉强看了个大概,柴火堆已经冒起了烟,黑烟滚滚,周围的村民们也不愿围观惨状,纷纷回了家。
黎落扭头看了过来,黑暗中,北冥煜与她对视了一秒,漫不经心地闭上了眼,不再搭理她。
黎落暗叹一声,大佬经受过那么多的苦难,她更没资格责怪他见死不救,只是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毕竟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
熊熊大火越烧越旺,最开始还会传来两人几声惨叫,后面叫声越来越弱,没动静了。
大概是被熏的昏过去了。
喀——
晴朗的夜炸开一道惊雷,紧接着雨点浩浩汤汤砸在了柴火堆上,在火焰的折射下,像是零碎的钻石。
黎落惊喜地回头,就见北冥煜已经施施然收回了手,动作优雅,淡淡道:“想什么呢,还不快去收小弟。”
“啊?”
他睨了她一眼:“你不是要种田。”
两个免费劳动力这不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