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特闻言沉默了。

他深刻的明白，诸神之于他的意义，与之于普通平民的意义是不同的。

就像那传闻中被诸神舍弃的人一样，对于平民来说，那是要烧死被厌恶的存在，而对于他来说，反而更像是一个谜题，是无数个为什么和怎么的结合体，成待他和他的后来者去解开。

“不能让他到学校去。”在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后，苟特近乎淡漠的开了口，似乎曾经他对那个老乌龟的所有推崇和恭敬，在这一刻都消失不见了。

“这个，怕是您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而这手稿，是绝对不能溜出去的。”露娜抿了抿唇。

学者们对于科尼利厄斯这样一个存在的推崇，并不是一日两日，一年两年，而是上百年了，是从开始被瑟科在内的三座图书馆排斥就开始了的，这种积年累月竖立起来的，堪称另一种信仰的存在，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制约的呢？

苟特闻言脸色却是更难看了，只因他清楚，露娜说的全对。

“连给我看，你都是担了风险的吧？”苟特带着点儿怅然的叹息一声，扫了一眼露娜。

露娜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我知道，虽然您也是想要在一定意义上制约贵族，甚至王权，但却与这个用另一种神权去取代完全不同的。”

虽然露娜自觉以自己的立场不好把王权需要制约这样的言论宣之于口，但以长远计，她并不认为苟特的想法是不对的。

且恰恰是因为她多了一世的生命，让她明白，或早或晚，都是会有人走上这样一条艰辛道路的。

“哪里不同？”苟特闻言倒是来了兴致，目光灼灼的看着露娜。

“您在乎的是所有人，不特是贵族还是佃农，我想在您看来，他们大概都是一样的。

只是，生来分工不同，有人过的好些，有人过的差一些，您希望好的更好，在这个基础上不要膨胀，也希望原本过的不好的能在过的好的人的带动下过的更好。

而这个……”

露娜点了点那叠书稿，才接着说道，

“这是要把所有人，都变成神的侍从，为所谓的神服务的。这跟现在大家信仰的诸神，完全就是不同的。跟您的想法，更是有着本质的不同。”

露娜明白，苟特还没有打破阶级思想。

他只是单纯的，通过自己身的经历，希望底层困苦的人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吃穿不愁的日子，而特权阶级依旧是特权阶级，只要别出现类似“官逼民反”的情况，就是最理想了的情况了。

虽然苟特的想法，就目前的生产力，大部分土地都掌握在特权阶级或是有钱人手里的情况下，也显得有那么点儿天真，但比起科尼利厄斯这所谓的神权高于一切的思想，却不知道要高大上了多少倍。

而现在大陆上信仰的诸神，其实是更贴近于人的，是神，却也有着人的喜怒哀乐贪嗔痴怨，也会有错，也会作恶，几乎就是用来解释大家无法解答的现象的，被赋予了故事的工具人。

可到得科尼利厄斯这里，他却是把所谓的神，捧上了一个至高点，符合的恰恰就是那带着殖民目的给他洗脑的外星人的预期。

只是这事儿，露娜却是也无法与苟特说明白的，因为像那样的高科技，连她看着都心惊，又何苦逼迫苟特一个连汽车都无法想象的存在，去理解飞碟的存在呢？

不知道露娜心情之复杂的苟特，却是难得的看着露娜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欣慰之态，叹道：“你果然是能明白的啊！”

“老师想要的，也是我想看到的啊，只是短时间内，怕是咱们都看不到了。”露娜靠过去把脑袋歪在了苟特身上。

对于特权阶级的制约，那是需要立法的，这种事情，露娜可不认为，在她有生之年能看得到。

且她也不想看到，因为一旦有人生出了这种想法，必然意味着一场内乱，也意味着特权阶级里得出现最起码不止一个的混蛋傻缺，至于平稳过度，呵呵，露娜还没天真的觉得，断人财路在人饭碗这种事情，能平稳的了。

而她能做的，也只是在即将开课的学校，多夹带一点儿，她善意的私货，把剩下的一切交给时间罢了。

苟特抬手拍了拍露娜的苟特，轻笑两声，他从来就不否认自己是理想化的，甚至带着点儿学者这个群体都有的天真，可这并不代表，他终于有一个学生，能够明白他的所思所想之时，他不开心。

“这老乌龟，你得盯紧了啊！”开心过了，还是要讨论实质问题的，苟特凝眉静思了片刻，可绕是他，也没碰上过这样的事情，且挑事的人，还是科尼利厄斯这样一个在圈子里备受敬仰的存在。

“他的那队雁兽人，不知道有没有被他……”露娜却忽然盯着窗外飘过的落叶，猛的坐直了身体。

苟特闻言面容也是一肃，眸色沉沉的与转过头来的露娜对视了半饷，才开口道：

“那些家伙交给我。倒是那老乌龟，你得想办法稳住了，还有昆图斯，你别看他那个模样，年纪上，却不见得比我和格温多琳加起来小，也得留意，若是实在不行……”

苟特把目光落在露娜手腕上的藤镯上，在这一刻，并不完全清楚科尼利尔斯过往他，与露娜在某些思路上，达成了诡异的一致。

露娜顺着苟特的目光垂下眼眸，心头就是一颤，只因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老师这人，虽然对生死冷眼旁观的时候颇多，却从没主动想要弄死过任何一个人。

上一次，做出妥协，就是因为她，因为她自作主张的下手，让狮袭朗生了那一场病，可即便是那次，苟特也只是被动被牵扯的，而这一次……

“若我不想着建学校或是图书馆，是不是就招不来他了……”露娜垂头嗫嚅道。

干这件事，她最初想的真不怎么高大上的，只是觉得自己活这一世，得留下点儿什么，却不曾想，如今看来，怕是要留下太多了。

苟特闻言看着露娜，严肃道：

“并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开始没想那么多。

可这事是件好事，既然你做了，就得做下去，不管中途遇到什么，都不要放弃，哪怕会走弯路，会出错，都没关系，你老师我可从没教过你，遇到困难就躲开吧？

这手稿……暂时还是先留一留吧，但也别再给任何人再看了。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