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难得笑道:“看来不是我等不够努力,实在是君正觉得时机未到而已!”
刘焉刘表也纷纷点头,赞同刘备的说法。
刘繇一叹:“唉,是不是我等再劝进一次?”
“不宜过快,等两日吧。”刘虞道。
几人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议论着。
刘擎径直回了府中,才入院中,戏志才便快步迎了上来,在刘擎耳旁低语几句。
“竟有此事?可知是谁是谋画的?”
“雒阳有此能量者,除了杨彪和王允,便只有曹氏了。”戏志才道。
“曹操?”刘擎想到这个名字,心头便清晰了几分。
杨彪王允两人,虽然有掀动民众舆论的影响力和钞能力,但他们没有干这件事的胆量,除此之外,刚来雒阳的曹操,或许在其父相助之下,能办起这件事。
看来,大的要来了。
“主公,那此事,要不要公达过问?”
刘擎轻笑一下,罢了罢手,道:“随他去吧,我们的行程不变,我倒要看看,孟德欲意何为。”
最后几日,王府再度变得忙碌,这次离开,可着实要带不少东西。
除了三军兵马,还有几位如花似玉的夫人,再加上在都城这段时间陛下的赏赐财宝婢女,此外,官员以各种名义送的,也有不少。
随着搬家的架势越来越逼真,刘擎这边的自己人,也越来越坐不住了。
特别田丰,每天忙于政务的田丰,也是个蒙鼓人。
当日晚上,几大幕僚,沮授田丰,郭嘉戏志才,荀彧荀攸,贾诩陈宫,一同前来王府。
“沮叔怎么来了?”
沮授朝旁边的田丰瞅了一眼,似乎在说,都是因为他咯。
“主公难道真的要离开雒阳回冀州?”
田丰开门见山的问,这和当初设想的计划,不一样啊!
刘擎笑笑,回道:“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当然是真的。”
“主公,大业只差临门一脚,如今脚已迈出,为何此时又束手束脚呢?”
田丰说罢,郭嘉几人都笑而不语。
“奉孝你笑甚,难道我说得不对么?”
“对对对,元皓说得极是,只不过万事皆在主公掌控之中,元皓无需着急。”郭嘉解释道。
田丰又将目光回到刘擎身上,似乎再问:是这么回事吗?
刘擎笑笑,这事确实也怪不得田丰失态,谁让他是个蒙古人呢。
如今朝中一大堆事情要他和崔琰处置,许多事情都不知道。
“元皓你就放心吧,等到走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
离开的时间如期而至,这一日,渤海王府的周遭挤满了百姓。
或是来围观热闹的,或是来送行。
出行的阵仗也是极大,光乘人和载物的马车就有数十辆,从王府一直连到了东阳门。
前来的送行的,不仅是百姓,而且还有百官,刘擎身为刘协的皇叔,他自然也是要来相送的。
刘擎骑在金戈之上,时不时冲百姓挥手告别,表现得十分自然。
围观百姓甚至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一丝留恋京都权势的样子,他们纷纷交头接耳,夸赞渤海王心有大义,不贪恋权势,当为百官诸侯之典范。
特别是那些未入士的世家子弟,寻个街边视野好的小楼,一边举觞相送,一边比拼吟诗作赋。
若是被刘擎听见,一定会大呼一声卧槽,这不一群舔狗么!
出了城,车队自顾向前,刘擎则率一众幕僚,与刘协带头的百官告别,当然,有一些任职的幕僚,不会和刘擎一起走。
“诸位,江山不改,大河长流,刘擎今日回冀州安享清福,但愿汉室社稷长稳,再也不需要我等武夫。”
“皇叔一路顺风。”刘协道。
百官齐齐作揖,作别渤海王。
刘擎笑笑,勒转马头,追上车队去。
马日磾立于刘协身旁,望着刘擎远去的背影,对着刘协喃喃道:“陛下,或许大王先前的逾越之举,乃是在试探陛下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好在陛下未作退让,经受住了考验。”
刘协觉得马日磾说得有理,连连点头。
然后他看见,百官中有一人骑着马,默默跟了上去。
王允一眼就认出来了,连忙对曹嵩道:“大司农,那不是你儿曹孟德么,他跟着大王作甚?”
“我儿曹操与大王私交甚笃,只是再送一程吧。”
曹嵩嘴上说着没事,心中却是得意,此举能否逆转,便看我儿曹操了!
“那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跟着?”
众人这才发现,跟着的曹操的,不仅仅是曹氏兄弟和夏侯兄弟几人,还有许许多多步行的百姓。
而曹操骑行似乎刻意放慢了速度,以至于让他们都能跟的上。
城门处传来一阵哗然,又有一众人马出城而来,这些人皆穿锦绣服饰,一看出身就是富贵之人,样貌更是一个比一个年轻风流。
“去找大王评评,到底是谁的,写的更好!”
“走,评评就评评,我祢衡作赋,岂是尔等可比!”
快马沿道驰出,不由令人想到,少年鲜衣怒马,豪放不羁。
而跟在他们身后出城来的百姓,更是人数众多,简直是乌泱泱的一片,如今不是战乱时期,百姓也是爱吃瓜的,一听到什么热闹,便会不由自主的凑上去。
雒阳才子们诗赋比拼,驱驰追赶渤海王求评。
一等一的热闹事。
看着突然发生的变故,宗亲群中的刘焉几人,也是有些意外。
闹哪出这是……
“大哥二哥,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刘备身后的张飞跃跃欲试道。
刘备听了,默默凑近刘焉,说道:“曹操此举,是否另有意味?”
刘焉眉头紧索,他也觉得这事发生有点反常。
出城的百姓太多了,成百上千……
“静观其变吧!”刘焉道。
路前,马车中正与各位夫人谈笑风声的刘擎突然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便问道:“外面为何如此喧哗?”
典韦的声音回道:“主公,是雒阳城的百姓来送你了,来了好多人。”
典韦话音刚落,又接着道:“主公,曹操来了。”
孟德还是来了。
“传令让车队停下,别叫百姓一直跟着。”刘擎下令道。
“夫君真是体恤百姓入微。”蔡琰笑道。
刘擎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冲蔡琰一笑,便出了马车,站在车夫一旁。
曹操勒马立定,正巧看见出来的刘擎。
“大王,操特来送行。”
刘擎心道:你是来送行的么,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多谢孟德,只是为何要搞这么大的阵仗。”
“百姓仰慕大王,不忍大王离去,实属情有可原。”曹操回,他突然面露难色,终是开口道:“大王,既是百姓所望,大王为何不顺应民意?”
刘擎仰头四十五度望天。
“你们的意愿,和雒阳的民意,代表不了天下的民意。”
曹操道:“可操正是受兖州百姓托付而来呀,诸位州牧太守,我想也是此理!”
说话间,两队人马疾驰而来,引得典韦一阵警觉。
刘擎站得高,一眼看见来人旗帜是“董”和“馬”。
是并州牧董卓和凉州牧马腾。
“主公……”
两人老远就开始叫喊,一把年纪了,还这般不稳重。
两人皆是擅骑之将,一路策马而来,远远便跃于马下,奔向刘擎,纳头便拜。
“末将参见主公!”
“两位将军快快请起,你们也是一方重臣了,怎地如此轻佻,董将军,你瘦了。”
刘擎看董卓和上次相比,整整瘦了一圈,可见他在凉州和马腾合作收复羌人失地,很是卖力。
“主公见笑了,还是瘦点好,能骑马射箭,否则,今天怕是见不到主公了。”董卓讪笑。
两人沉默一会,对视一眼,旋即一起动手,各自取下悬在腰间的布袋,挡着众人的面,将它打开。
董卓率先开口:“主公,这是并州九郡九十八县万民请书,主公于并州雁门崛起于微末,势如破竹,乃是汉祖庇佑,天命所归,后并州改制,使废土成金,并州百姓不敢望大王恩泽,恳请大王顺应天命,继承大统!”
董卓历来说话不是很利索,可见说出这番话,是练过的。
就在刘擎品味其中意味时,刘焉一行宗亲凑了上来,站到了曹操一侧。
显然,董卓刚才的话,他们听到了大半。
刘焉小声对其余宗亲嘀咕:“我等还是小看了君正,高看了自己。”
刘虞看着董卓,面露惭愧,他算是最早加入刘擎阵营的势力,可惜他一直没有看懂主公要的是什么。
他和刘焉他们一样,想着凭宗亲的脸面和势力,足以让刘擎上位。
然而却被刘擎狠狠的拒绝。
以民为意,为民请命,他们怎么没想到呢!
要弄这样一份万民请命书,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这时,马腾开口了。
“凉州牧马腾携凉州十二郡国九十八县万民请命书,献于大王,凉州纷乱无度,民不聊生,唯有大王兵锋所指,驱逐羌乱,方才还百姓一个安宁,腾虽生于三辅,却自幼在凉州长大,自有大王前后,凉州真乃是改天换日,焕然一新,故凉州万民恳请大王顺天应人,承袭大统!”
众人无不称奇,谁还敢说武将不善言辞,谁还敢说马腾没文化的?
就在众人看着渤海王如何处置时,刘焉身旁的刘备,突然下马,不紧不慢的从马背上接下一个布包,走向刘擎。
这一幕,直接给刘焉刘虞刘表刘繇四人等一众宗亲干懵了。
刘表手指着,“玄德他……”
“徐州牧刘备!”刘备将包裹托举过顶,喊得分外大声,几乎将所有人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代徐州五郡国六十二县百姓,恳请大王顺天应人,承袭大统!”
开门见山,简单粗暴,连台词都是抄的马腾的。
宗亲几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后连连下马,也不顾有没有请命书,一拥而上,各顾各的陈述。
“益州牧刘焉,代益州十二郡国一百一十八县百姓,恳请大王顺天应人,承袭大统!”
“荆州牧刘表,代荆襄七郡一百一十七县百姓,恳请大王顺天应人,承袭大统!”
“幽州牧刘虞,代幽州十一郡国九十县百姓,恳请大王顺天应人,承袭大统!”
“扬州牧刘繇,代扬州六郡国九十二县百姓,恳请大王顺天应人,承袭大统!”
一阵喧哗过后,安静,出奇的安静。
连吵得最火热的那帮少年儒生,还有将路堵得严严实实的百姓,都安静了下来。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刘擎突然看了眼前队。
前队中有几道身影下马,朝着刘擎走来,他们分别是沮授,黄琬,厉温。
“青州牧沮授,代青州十一郡国,六十五县,献万民请愿书于大王,青州屡遭战火荼毒,曾有百万黄巾作乱,是大王起仁义之师,以致百万黄巾俯首而降,如今青州青苗遍地,盐田富饶,百姓安居乐业,此皆系于大王一身之功,青州万民,恳请大王顺天应人,明登大统!”
说完,下一个厉温。
“冀州牧厉温,代冀州九大郡国百县之民,献万民书于大王,冀州乃大王龙兴之地,冀州臣民,永为大王后盾,望大王顺应民意,承袭大统!”
黄琬顿了顿,也开口道:“琬代豫州六郡国九十七县百姓恳请大王登基!”
黄琬说过之后,天下十三州,已有十一州进万民书劝进了,除了司隶和远在天涯的交州,这十一州,已能成为天下。
刘擎立于车上,看着悉数到齐的各州州牧,有的是刻意为之,有的是随机应变,而沮授等人,算是顺势而为,总之,这一切,并没有逃出刘擎的预料。
另一边,皇辇之前,一名小官慌慌张张的跑回,跪在皇辇前道:“陛陛陛下,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马日磾怒斥道。
“大王那……那边十一州州牧齐至,各携万民书劝渤海王进位。”
“什么!”马日磾大惊,刚刚他还为刘擎说话来着。
听到十一州州牧,万民书,劝进之类的字眼,刘协脸色就一阵惨白,刚刚看着王叔远去,差点就认为,这一劫终于过去了。
他有些迷茫的看向马日磾,该如何是好,小小的脑袋已经转不过来。
马日磾叹了口气,在群臣之中,他或许还能据理力争,可面对天下十一州百姓,他何来的底气。
“陛下,老臣无能。”
随后沉默,刘协也沉默了,身后的百官静静的看着,似乎他们心中,早早的接受了这既定的事实。
一辆马车在几名卫兵保护下悠悠而出,引得众人注视,他径直出城,显然是奔渤海王而去的。
众人不免好奇马车中的人物。
在众人拥戴之中的刘擎,下了马车,将沮授黄琬等人一一扶起。
“诸位此举,擎备受触动,然社稷大统,神器变更,绝非戏言,擎身为汉室宗亲,不得不慎重对待。”
刘擎的意思是他会考虑的。
老成持重德高望重的黄琬立即道:“大王出自河间王一脉,乃孝桓皇帝亲侄,如今仁德著于四海,恩威加于八方,天下百姓无不顶礼拥戴,大王又何故迟疑。”
“是啊,请大王勿负天命民意,继承大统!”众人齐道。
未等刘擎开口,一辆马车徐徐停下,众人好奇地看着。
从马车中走出之人,他们都认得,是司空田丰。
但随后走出的一人,却很陌生。
那是一位头发胡须尽数花白的老者,穿着宫中常侍的衣着,众人不免好奇,宫中有这样这位老人吗?
显然他们不确定。
田丰道:“诸位,这是戴雍,乃是先帝孝桓皇帝常侍。”
一经介绍,众人顿露诧异,这可是真正的前朝老人了。
田丰让位,戴雍走了上来,从袖中取出一卷十分陈旧的帛书,上方满是岁月的斑驳。
“此乃孝桓皇帝亲书诏命,其中说到,先帝无嗣,从其弟渤海王刘悝处过继,以承皇位,后陈氏窦氏弄权,擅立刘宏为帝,此诏虽遭尘封,但终有重见天日之时,老朽苟延至今,为的就是此刻!”
戴雍一言,着实令人心惊肉跳,这么一来,原来孝灵皇帝是被弄臣操纵的傀儡?难怪后来利用宦官将窦氏陈氏都打倒了,后来又将错就错,陷害渤海王,差点令这一支皇脉绝嗣,原来还有这样的经历。
这些事早就是老生常谈,戴雍说起,处处与传闻暗合,也就更显真实。
曹操连忙道:“既有先帝遗诏,大王乃是渤海先王唯一子嗣,这天下,没有人比大王更配的帝位了,何况民意汹汹,请大王莫再犹豫!”
“请大王莫再犹豫!”
戴雍一席话,可以说将刘宏一脉的合法性都弄没了,刘协,就更不是问题了,甚至连禅位,都不需要了。
因为当今天下,没有谁比刘擎更有资格坐这个皇位。
大义,名分,德行,拥戴,民意,都齐全了。
刘擎转身,面向雒阳,静静的做着最后的思虑。
“请大王继大位!”
十一州牧齐齐下跪,厉声劝进。
“请大王继大位!”
州牧的随从将领,看热闹的意气书生,还有刘擎的幕僚,也纷纷跟着进言。
这一刻,没有任何质疑的声音。
“请大王继大位!”
周遭百姓悉数下跪,声音虽不齐整,却如潮水般蔓延开来,一直穿到城门外的刘协等百官耳中。
听着滚滚如雷的震天喊声,刘协哑然失笑,不知那根筋突然开窍一般,对一旁的马日磾笑道:“老师,我突然觉得,我去做渤海王比较好。”
好似放下了什么一般,说得那么释然。
马日磾何尝不知,刘协是卸下了重担,他以帝师自居,向来严格教授刘协,他本就承受这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重担。
说起来,他也心疼刘协,可社稷倾颓,容不得半点喘息,看刘协释然,他忽然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毕竟,他也很老了。
刘擎西望雒阳,驻足良久,此刻旭日初升不久,在其身前投下一道冗长的身影。
刘擎一言未发,只是迈步向前走去。
向着雒阳,向着皇宫,向着那个位置。
刘擎虽是沉默,却已用实际行动告诉诸公百姓他的选择。
大汉十一州州牧,携手跟上。
百姓比肩接踵,簇拥回城。
……
……
……
公元一八九年一月初一日,渤海王刘擎在雒阳北宫宣明殿登基称帝,改元建新,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