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兰很清楚,她此时的不安是毫无缘由,甚至是莫名其妙的。
危昭临之前站在位置,确实看不到电视机屏幕,可她们看的又不是什么晦涩难懂的电视剧,凭借台词中的细节,要推断出剧情并不是什么难事。
应该是这样。
也只可能是这样。
可她为什么会不安呢?
就像是一个,被深埋在潜意识里的念头,突然将覆盖在上面的夯土,顶开了一条裂缝。
她虽然看不见夯土之下,到底藏着什么,可直觉和潜意识,却都在提醒她,这夯土之下,埋着于她而言至关重要的东西。
米禾见唐文兰突然沉默,不禁有些担忧:“妈?”
唐文兰倏地回神,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在顷刻间散去,只觉得自己是脑袋发昏,竟然会因为这种,针尖大点的小事感到不安,还不安的这么神神叨叨。
“没事。”她呼出一口浊气,“小禾,我刚刚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不要一味的迁就,更不能一味的顺从,这样做不止是为你好,也是为了昭临好,你不能让他觉得,对你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更不能让他认为,怎么对待你都可以。”
米禾整个人都是懵的:“可他……没有对我做什么啊。”
危昭临也同时开口:“我对她还不够好?”
唐文兰:“……”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面对着两个社会化失败的大奇葩,又心累又无力,要不是这俩一个是她儿子,一个是她儿媳妇,唐文兰真是恨不得拍拍屁股走人。
“你对她好?那小禾今天累的起不来床,你去公司之前,有没有记得给她倒杯水放在床头,有没有想过要在饭点,打一通电话,叫她起来吃饭?”唐文兰运了运气,“要不是我正好过来了,小禾就得饿上一整天!危昭临,这就是你对你老婆的好?”
说完这些话,唐文兰直接站起身,边往门口走边道:“你们俩仔细想想我说的话,两个人的生活不是你们这么过的。”
唐文兰离开后,米禾迟疑了半晌,才一点一点挪到危昭临旁边,老老实实道:“对不起,因为我的原因让妈妈误会你了。”
虽然她至今不清楚,唐文兰到底是怎么误会的。
危昭临沉默片刻:“我让你留下了心理阴影?”
米禾:“……”
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事实上,自从发现自己没办法接受危昭临的亲近之后,米禾的压力就一直很大,在昨天晚上甚至感觉到了绝望。
强行按捺下去的惶恐,被危昭临一句话勾了出来,米禾鼻尖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用手背擦了下眼泪,“就是突然很怕你,也不是……”
米禾的叙述相当混乱,哭得倒是越来越凶:“不是怕,我真的很喜欢你,也觉得你非常厉害,可是只要我想跟你……跟你做点什么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感到排斥,会觉得你很危险……”
危昭临缓缓缓缓地挑了一边眉毛。
觉得他很危险?
危昭临感觉,他好像有点隐约摸到自己失忆前,会选中米禾的原因了。
根据目前的情况,他能想出的,关于米禾觉得他危险的原因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性是,在星际中,很多意识体比较强大的种族,在面对危机时,都会收到潜意识的预警。
第二种可能性是,米禾上次在别墅里发现了他的身份,虽然离开别墅后,记忆被篡改了,但当时的恐惧和排斥,依然残留在了她的潜意识里。
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一种,都说明了米禾意识体的特别,至少,她的意识体……或者说,灵魂?远比正常人类要强悍的多。
更让危昭临感到新奇的是,在米禾开始哭时,他的胸腔里也跟着滋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窒闷。
这窒闷来的毫无缘由,像极了是与米禾感同身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个人类雌性,真的可以调动他的情绪。
此刻,危昭临的情绪就像是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跟着米禾一起难过,一部分又因为这个发现而感到雀跃。
基因融合是一个纯粹的,只为种族延续才制订出来的计划,就算是成功了,改良的也只是α星人下一代,甚至下下代的基因,对于他们这些已经存在于世的人,作用是不大的。
按照原本的计划,在他和人类生下后代后,α星的基因研究所,会从这个孩子体内,提取融合后的基因片段,并对这些片段进行复制,之后再移植到新培育出来的胚胎中。
这种方法并不适用于已经出生的α星人。
也就是说,即使他成功了,现在还活着的α星人,也依然会被基因缺陷困扰一生,直到这些残缺基因彻底崩溃。
在这个计划中,α星人和人类一样,都只是基因片段的提供着,于本身并没有什么助益。
可米禾带给危昭临的这种改变,让他看到了挽救这一代α星人的希望。
“别哭了。”
危昭临略微倾身,伸手抚去米禾的眼泪,却又在指腹接触到泪滴的瞬间猛地顿住。
“……眼泪?”
他一直在找那些被装在试管里的特殊能源到底是什么,成分分析做过无数次,失忆前能查到的行踪也反复研究了无数次,为的就是找到那些特殊能源的来历。
可危昭临万万没想到!
那些可以作为核心能量,被他吸收的液体,竟然会是米禾的眼泪!
米禾努力道:“我、我忍忍,不会哭了……”
“不用。”危昭临打断她的话,翻脸比翻书还快,“接着哭。”
米禾:“……”
她噙着泪,小心翼翼的瞟了危昭临一眼:“你不觉得我哭起来很烦吗?”
在Ω星时,长老们最怕的就是有族人哭,一是一旦哭起来就很难停下,二是……哭死,确实是Ω星人近些年来死亡率最高的一种死法。
高危、无解,让长老们愁秃了头。
“不会。”危昭临十分难得的露出了个笑模样,“你哭的很好,也很会哭。”
米禾:“……”听起来实在不像是个夸奖。
危昭临摩挲了下指尖的眼泪:“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等等。”危昭临起身回房,从房间里拿出两支玻璃试管递给米禾,“以后哭的时候,把你的眼泪收集起来给我。”
米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