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呼呼啦啦地起身,一起吆喝着敬了一杯,马鸣说了两句感谢的话,喝了一大杯。不消说,股东们都猜测马鸣今天又到猪场“找茬”,督促整改生态环保问题,而通过吃饭、喝酒、送礼是他们处理这类问题的制胜法宝,所以,今天大家都铆足了劲,要把马鸣撂倒。
刚坐下来,朱有理再次斟满一杯酒,端起来,大声道:“马干部今天又来猪场指导工作,提出了几条诚恳的整改意见,一针见血,非常到位,感谢哈。”接着又抽了一口烟,转了话锋道:“不过啊,马干部,各位股东,父老乡亲,猪场走到今天不容易,尤其是挺过了08年非典的大灾难,去年才算缓过劲,但总的来说,眼下处境还是很不好。”
股东们纷纷插嘴说着猪场和各自的难处,他们知道,朱有理开始给政府的干部诉苦了,于是密切配合着展现愁容,发出哀叹。
朱有理继续道:“马干部,我给你说说有哪些难。”
马鸣呵呵笑道:“朱总你说。”
“第一,粪便污水不能排入猪湾河,每天增加成本5000元,一天两天没什么,咱就少赚几万元得了,可如果是一个月,两个月,半年呢?谁撑得住啊?”
朱有理话音刚落,众股东纷纷附和。
马鸣也附和道:“嗯,对,是,有道理。”
股东们都有些愣神,这位干部好亲民啊,从一开始就站在我们立场上看问题。
朱有理狡黠一笑道:“第二,退工还田的问题。乡政府年初就下达了文件,要求我们猪场搬离,把基础农田退还给村委。村委虽然没有迫切要回这20亩耕地,可中*央红头文件在呀,乡政府又总来检查督促,还威胁说,如果被市里省里抽查到,作为反面典型整治就吃不了兜着走,我问到底咋个兜着走?乡政府干部回答说:再不搬离就强行封场。唉,太难了。”
大家纷纷哀叹,表示“太难了”。
“来,压压惊。”马鸣主动和朱有理碰了一下,喝了一口,其他人一看,一起来嘛,于是一群人又喝了一杯。
朱有理道:“第三,猪场的设备设施老旧严重,都是八年前建厂时候采购的设备,太落后了,很多都不能用了,所以环保、卫生防疫措施都跟不上。乡政府已经手下留情,发了几次整改书,后面交了点罚款了事。可马干部,你们总不能老是检查罚款呀。我们做企业的不容易,再这么罚下去,没法经营了。”
马鸣不紧不慢道:“罚的那点钱对于你们场子来说,九牛一毛,实际上根本起不到作用。下一步,我听说,乡里可能会停电、停水、吊销经营许可证和成猪交易资格,用力猛一点你才能知道痛。”
众股东大惊,吊销营业执照,不能买卖成猪是釜底抽薪的最狠一招。于是,有个股民立即掏出手机,跑出去打了个电话核实,很快回来,嚷嚷道:“胡扯,没有的事!乡政府领导说了,不会这么做,让我们安心经营。”
大家这才如释重负。
马鸣望着那个股东笑了笑,腹诽道:果然,乡政府里他们有内线,还有领导撑腰,这个领导大概率是匡云峰。
扯完这一条,朱有理接着道:“第四,我想增加生产,采购20头老母猪,理想情况下,每年可以增加900头商品猪,一头按照出厂800元计算,毛收入可以增加70多万。可问题是,场子太小了,没有空间了,痛心呐,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挣不了!”
有个股东一直反对继续投入,而搬迁意味着将重新投入数十万,不悦道:“我们不反对你扩产,现在的猪场你挤挤就行了嘛。”
“我也想啊,可养猪也要科学合理,猪场空间太小了,没法再分栏了,如果强行增加产量,会影响母猪和成猪的成长周期,甚至是健康,如果再发生什么传染病事件,那就血本无归。哎呀,我好想找个三四十亩的大地方啊。”朱有理痛心疾首,感叹不已。
到这里,马鸣终于确信,朱有理这是变相地将股东们的军,把难题踢给大家,最后抛出解决方案,如此,股东会更容易通过。
马鸣端起酒杯,起身向朱有理敬道:“朱总,辛苦了,你这是酒后吐真言,我很感动啊。之前没考虑这么细、这么多,没想到你的猪场看上去红红火火,原来也面临这么多困难。”
朱有理像是找到了八百年的知音,扯着嗓子道:“可不是嘛?!”
“不过,问题归问题,政策还是政策,退工还田,还有生态环保、卫生防疫要求不能打折扣。”马鸣说得柔和,但态度很坚定,“我给你支个招吧,换个新址,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朱有理吹胡子瞪眼道:“咦,怎么又回到了搬迁的问题上?!你这不是刁难我们呐?我上哪儿找符合条件的地方?”
股东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是啊,到哪儿找这么合适的地方?!”
“没有,绝对没有!”
“能找到的话,搬迁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关键是没地方嘛!”
……
马鸣苦思冥想了一阵,忽然灵机一动,道:“哎,对了,我倒是有个地方,挺符合的。”
朱有理霍地站起身,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道:“真的,哪里?”
“走?”马鸣目光扫过众人,诱惑着、挑逗着众人的神经,旋即,将酒杯往桌子上一砸,与朱有理异口同声吼道:“走!”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众股东被他们的士气感染,都有了要去看看现场的冲动,当然,也很好奇。
村长朱大龙道:“这饭还没吃完呢?”
“快去快回,回来继续喝!”朱有理不容置喙道。
于是,众人匆匆扒拉了几口菜,仰脖饮了一杯酒,乘坐三辆小车,杀到了鸿源旧矿山。
到了地方,经过马鸣和朱有理一唱一和的介绍,大家都对这个地方产生了浓厚兴趣,也都有了搬迁的心思。
一个半小时后,一群人重新回到酒席上,又开始了吃喝。
也不知过了多久,看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一个个眼神迷离,醉态可掬,朱有理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兄弟们,咱们趁热打铁,今天就在酒席上开个股东大会,大家都说说,搬迁到鸿源矿山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