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裴二虎如鬼魅一般凑过来，似乎有话要说，马鸣走得快，其他人还没跟上，马鸣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他。

裴二虎提醒道：“马主任，吕大树老婆在猪场有股份。”

马鸣正色道：“有股份怎么了？如果违法罪加一等。”

裴二虎哦一声退到一边，不再说话了。

马鸣又折回去，与众人一起走回到猪场门口，每个人都已是一身汗淋淋，马鸣顾不上擦汗，道：“进去看看。”

朱有理忙头前带路，一行人匆匆检查了猪场内部。

该猪场基本上按照生产区、生活区、管理区分区的，但存在明显的消毒不到位、粪便污水直接排入河水等严重的环保和卫生问题。

十一点半，众人在朱有理的办公室坐下来休息，吹空调、喝茶和研究问题。

尹素梅依旧吵吵嚷嚷，拍桌子瞪眼，要求朱有理立即将猪场搬离。

朱有理反驳道：“凭什么？我这个猪场办了快十年，政府从来没有要求搬离。你说搬就搬啊，搬到哪里？新厂建设费、搬迁费你给出吗？”

尹素梅道：“我们不管，反正你的猪场污染了水源，断了我们村的活路，于法于理都得搬！”

“我不搬！”朱有理态度坚决道，“我一家老小，全部身家都在这里，要我搬，除非把我杀了！”

“你以为我们不敢？！”尹素梅霍地站起了身。

“不要吵了！”马鸣一脸怒容，和村民打交道其实不能太温柔和气、彬彬有礼，有点脾气和威严才能镇住村民，他已深谙此道。不过，他发现带尹素梅来可能是个错误，这两个冤家随时随地都能互掐。

等到两人都气鼓鼓地坐下来，不再言语，马鸣继续大声道：“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吵架的。”说完，马鸣学着皮勇的做法，先扭头看向左右，问吕大树和裴二虎是否有要说的，两人均摇头表示不发表意见，马鸣这才继续道：“老朱，你这个猪场有几个问题必须解决。”

朱有理不屑地笑了笑，心想，我的猪场问题多了，哪次乡里来检查不是一大堆？可没有人真正帮助我解决，都是骂完话、罚了款，拍拍屁股走人，你这个年轻仔是不知天高地厚吧！

马鸣道：“第一，分区不合理，生产区和生活区太近了，容易交叉感染，我不是防疫卫生专业的，可也知道养猪场要分区，区域之间距离要够，你这样人畜不分，对你、工人和你家人都不好。”

尹素梅低声插了一句道：“他就是个畜生，当然人畜不分了。”

朱有理低声回骂了一句：“你全家都是畜生！”

“肃静！”马鸣狠狠敲了敲桌子，继续道，“第二，消毒不到位，你没有配备消毒池，消毒液我看也不够，进出车辆你消毒了吗？没有经过消毒的猪出去一身病菌，就是个传染源。”

生态环保工作此前他兼顾过一段时间，对畜牧场的要求略懂一二。

说完这话马鸣心里想着，也不知道防疫卫生办是怎么干活的，这么多外行都看出的问题，竟然没有人来解决？原分管领导是林深，林深被免职后，新的副乡长尚未到位，现在暂由蒋继红代管，回去要跟他好好说说。

“第三，生猪的粪便尿液处理设施老旧，小型污水贮存池不够用，还缺少生猪尿液及污水的氧化塘；还有，生猪干粪贮存发酵池呢？你啥都不搞，直接排入河流，简单、粗暴、违法！我听说现代化的养猪场都会采购粪便污水处理一体机，你这里也要配备一台，坚决不能再往河水里排污了。而且，这次必须要罚款。”马鸣说完，目光灼灼地盯着朱有理。

朱有理眉头紧皱，低头叹息了一声，忽然又抬头，瞪着小眼睛瞅着马鸣，不满道：“领导同志，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上嘴唇碰碰下嘴唇，就搞定一台污水处理机？你知道多少钱一台吗？”说着，他伸出三根手指头，一脸愁容道：“35万！我这个破厂所有生猪和设备加起来，也就值30万！”

马鸣一听心里一片冰凉，这条道看来是走不通了。

马鸣粗略算了一下，如果朱有理的猪场要改造，起码要投入50万元，对于这么一个小厂，是天文数字，基本上不可能。

那么搬迁呢？问题是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地方？平坦，有水，离家不远，靠近县道，还能排污水，马鸣琢磨了半天没有想到合适地方。

接着，大家又扯皮了一通。最后，朱有理同意接受罚款的处罚（乡里没有环保执法权，上报给县环保局，环保局核查后予以处罚），同时这几天暂时不把粪便污水排入河水中，至于往哪里处理，他来想办法。

而关于葛大力等人的拘留问题，尹素梅表态会向县公安局反映。虽然，吕大树是上珠湾人，其老婆又是猪场股东，但打架那件事，执法并不存在问题。正是因为他与猪场存在利益纠葛，他更不会在这件事上让人抓住把柄。

在基层乡镇，尤其是十几年前，由于工资收入较低，干部职工参与入股企业、开设商店等现象十分普遍，大家也都见怪不怪，党纪政纪条例中只有禁止违规经商办企业的条目，只要不违法犯罪，只有教育、训诫和责令退出等不痛不痒的处罚措施，基本上形同虚设。

如果再往前推30年，即上世纪90年代初，国家鼓励干部停薪留职下海经商，形成了一股全国性的热潮，这才催生出一批像牟其中、褚时健、张海瑞、冯仑、潘石屹等著名民营企业家，此后，领导干部以他人名义开办企业就成了公开的秘密，纪律部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吕大树、林深、匡云峰等人的这种情况，虽然名义上违规，但谈不上腐败，也就没有人去深究。

马鸣虽然很较真，可在这件事上，他并不傻，尽量避免这个敏感问题，所以他不去问吕大树，只当不知道。

最后的焦点是，猪场排污问题的永久解决办法。马鸣从生态环保的角度强调：河水坚决不能再污染，这是底线。

然而，猪场要生产经营，一千多头猪每天产生大量的粪便污水，无处排放是个现实难题，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