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推开儿女,将阿婆扶正站立,从身后抱住她,再用两个手臂环绕着她的腰部,然后一手握拳,将拳头的拇指一侧放在她胸廓下河脐上的腹部,接着再用另一手抓住拳头,快速向上重击压迫阿婆的腹部。
如此重复了十几次后,阿婆啊呀一声,吐出了一个黑色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刘明仔捡起来一看,果然是枣核,惊异地上下打量马鸣。
马鸣轻轻捋了捋老人的背部,温柔地扶着她坐到了椅子上,柔声道:“阿婆,没事了,喝点水,顺顺气,以后吃东西,遇到硬物要多注意。”
阿婆感激地望着他,说了几句粤语:“多谢,多谢!”
过了一会儿,黄长河派人去请老拐子的村民回来了,反馈说,老拐子听说马鸣在就不来了,说马鸣就可以搞定。原来,马鸣师从老拐子。
老拐子是中医高手,马鸣没事总找他唠嗑,有时候还偷学两手,刚才那招叫海姆立克急救法。
这时,刘明仔嚷嚷道:“领导,都吃饱喝足了吧,赶紧找梅广来,一百万,一分都不能少!”
汪国梁冷笑一声道:“你这是漫天要价,谁能给你这么多钱?”
“你们政府有责任,梅广要是不给,你们给!”刘明仔强硬地回击。他的两个妹妹和两个小舅子也站出来帮腔。看来,吃饭的时候,他们商量过,达成了统一意见。
“这是企业偷采私采,不按照规章制度操作,安全主管监管不到位,你弟弟缺乏安全观念,没有做好安全措施,跟政府有什么关系?”项鸿波冷冷道。
另一个附和道:“是啊,我们只是搭建平台,促成企业和你们之间的和解。”
马鸣忙使眼色,让他们住嘴,因为他们这些话全是漏洞,暗自腹诽:你不懂安全管理规章制度就别乱说嘛。
果然,刘明仔更加生气了,怒骂道:“厚颜无耻!”
他的两个妹妹也跟着厉声骂道:“对,厚颜无耻!”
项鸿波脸皮薄,被骂得脸红脖子粗,却不敢还击。
刘明仔狠狠吐了一口痰,指着项鸿波的鼻子继续骂道:“原来那个叫什么狼的乡长已经做出了关停的处罚,还有关停文件。我听说,那个马干部,天天来督促关停,可梅广就是不关,你们当领导的也不管,后来就让他大摇大摆地开工了,说是整改后政府允许了。放屁!你们到底吃了梅广多少银子?你们在里面占了多少股份?官商勾结,我特么的见得多了!”
汪国梁铁青着脸,训斥道:“刘明仔,你不要胡说,污蔑国家干部是犯法的!”
“犯法?你们眼里只有法吗?那是一条人命啊,在你们眼里就值20万是吗?20万扣除丧葬费,还剩几个钱?我弟弟还有三个小孩啊!我弟妹没有工作,全靠他挖石头讨生活啊,现在一家人无依无靠,你们就拿20万来打发我们……”刘明仔说得痛心疾首,眼泪哗地就流了出来。
刘黑仔的老婆听到这话,抱着三个孩子泣不成声,孩子也哭成了一团。其他亲属也都在抹眼泪。
刚才的怒骂又变成了团哭现场。
马鸣心里也有点难受,这家人是挺可怜的。20万是十年前的标准,放在现在明显不合时宜,可就一直这么延续着。他心软了,心想得帮他们找梅广多要些钱。
接下来,等家属哭够了,哭累了,大家坐下来继续谈判,然而梅广不出现,赔偿费用始终谈不拢,事情就只能僵持下去。
汪国梁和项鸿波的意图很明显,就这么耗下去,耗到最后,这些人总得回家处理后事,最后就不得不接受20万赔偿的现实。这种情况他们见得多了,老百姓习惯了逆来顺受,抗议、投诉无望就会接受现实。马鸣出身农民,从小在农村长大,太了解农民的底色了。
果然,双方耗到晚上六点,仍未达成协议。
在此期间,马鸣看汪国梁等人的谈判只是为了拖时间,并没有真正想着去解决问题,便找个机会,出去跟赖俊杰打电话咨询了一些矿难赔偿标准的问题,又跟民法学出身的白清新打电话请教了一番,完毕,他心里有数了。
此时,汪国梁借口出去抽根烟,走到院外,把项鸿波、马鸣、吕大树叫到身前,交代道:“我看啊,差不多了,他们已经疲倦了,心气也没了,是强弩之末,你们继续守着,再一鼓作气,一定能谈成。我呢还要回乡里处理公务,先走一步。”
众人恭送领导上车而去。
项鸿波望着远去的轿车,叹道:“领导拍拍屁股走人,咱们搬砖人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马鸣淡淡笑着,心里想着解决的办法。
三人回到会议室,家属们也早不耐烦了,刘明仔指了指马鸣道:“你,过来,我妈跟你有话说!”
马鸣正要找她谈,便走过去,拉个椅子坐在她旁边,温和地问道:“阿婆,你想跟我说什么?”
阿婆用方言说了几句。
刘明仔翻译道:“我妈说,你是个好人,她相信你,希望你主持公道。”
马鸣笑了笑道:“谢谢阿婆,我们会给企业施压,让他们尽快赔偿,协助做好后事处理。”
阿婆听得懂普通话,但说不好,平静地又说了一段方言。刘明仔翻译道:“我妈说,你给交个底,到底能赔偿多少钱?老二家的一个寡妇和三个孩子抚养费怎么解决?”
马鸣思忖了片刻道:“说实话,如果我们政府撒手不管,也说得过去。”看刘明仔吹胡子瞪眼,马鸣忙张手制止道,“你先听我说完。为什么这么说?阿婆,你们可能不是很懂法律。一个月前,我们乡政府对梅广的石场做出了关停的行政处罚决定,要求他们十五日内关停、搬离。
十五天过去了,他们没有执行,我们就继续督促,如果拒不整改,可以在3个月内申请法院强制执行。所以从时间上来说,还没过申请法院执行的期限。梅广石场给的工钱比较高,但是他拖欠。到现在,第一季度工人100多万的工资还没有支付,如果把他石场强行关停,会引发不稳定性因素,工人的工钱更难拿到手。我们是想在解决工人工资后再强制执行,结果他偷偷开工,偷偷开采。”
“你啰嗦了半天,到底要讲什么?”刘明仔不耐烦道。
马鸣心想,乡长啊,我已经尽力为你圆场了,继续道:“意思就是说,他这是违法行为,他招聘工人采石本身就不被允许,所以工人在此期间的权益不受我们保护,明白吗?20万的标准是有证的、政府有文件支持开采的矿山、石场的赔偿标准。你们可以问问其他乡,有些老板偷采矿石,工人死了,只赔了几千块钱。但我们是人民政府,而且人命关天,你们家又特别困难,我们帮你们给企业施压,要他赔偿20万,已经是超高的标准了。”
“说了半天,你在帮梅广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实诚的干部,没想到特么也是大忽悠!”刘明仔冷哼道。
阿婆瞪了一眼刘明仔,训了他一句,望着马鸣又说了几句,说完望了一眼刘黑仔的老婆孩子,眼眶又湿润了。
刘明仔翻译道:“我妈说,你说的她听懂了,她信你,就问你一句,还能多要点不?”
马鸣想了想道:“能。”
项鸿波忙大声制止道:“马鸣,你别胡说!”
刘明仔没理他,忙问:“多少?”
“10万!”
“就是总共30万?!”刘明仔瞪圆了双眼问道。
“是。”马鸣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