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是谁？”

“副乡长林深。”

马鸣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他？他平时和和气气、无声无息的，居然会做这种脑残的事情？他分管的是后勤、民政、卫生健康、计生、残联等，跟自己没有什么交际。

那就是秦鹏所说的，他本人或者亲戚开有矿山、石场。

而且这个副乡长，没读过书，是土生土长的干部，规则法律意识相对淡薄，做出这种无脑的事情，似乎也说得通。

“书记，那现在怎么办？”

皮勇翘着二郎腿思考了一分钟，突然放下二郎腿，正色道：“明天开党政联席会，专门审议你这个方案。”

马鸣有些疑惑，不是应该先处理林深的问题吗？但领导的安排自有深意，他也不好再问。

皮勇接着道：“今天我给蓝书记汇报了这个想法，他高屋建瓴地提出了几条宝贵的意见，你记一下，回去后抓紧修改完善，晚上无论多晚都要打印给我看。蓝书记指示，乡里过了会就报件给他。”

马鸣大喜道：“好的，书记。”

随后，皮勇拿出笔记本，对照着里面记录的内容，将蓝启明的五条意见详细地传达给了马鸣。

马鸣一一记录下来，心里不免暗叹：领导级别越高，水平越高。

完毕，皮勇提醒道：“吸取教训，注意保密。另外，明天会议，反对的声音会很多，所以要提前做工作。”

马鸣点头，等待领导作出具体的指示。

“林深的问题我一并处理。”皮勇道，“你去说服蒋继红投赞成票。”

此事有难度，但他有信心。他做什么事都有信心。

马鸣前脚刚走不久，副乡长林深走进了皮勇办公室。他四十八岁，身材微胖，肤色黝黑，其貌不扬，神态拘谨，明显很紧张。

皮勇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训斥道：“林深，你干的好事！”

林深吓得腿都软了，带着哭腔道：“书记，我……”

“你这是要负刑事责任的！”皮勇痛批道，“在乡政府纵火，胆大包天！你眼里还有王法吗？还有政治规矩吗？你是堂堂副乡长，国家干部，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举动！你的脑袋被驴踢了吗？追究刑事责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要坐牢，开除公职和党员身份！下半辈子，没有退休金，没有人看得起你！”

林深的膝盖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道：“书记，救救我……”

“起来，没个人样！”皮勇凶了一句，看他依然长跪不起，冷笑道，“你怎么不去求你老板呢？他帮你呀，帮你洗白嘛。”

林深脸上露出愤恨哀苦之色。他找了乡长简耀，可后者对他也是一阵痛骂，骂完表态自己刚来宝山，根基不稳，无能为力，并说谁犯的错谁承担。遇到这种事情，乡长早把自己撇清了关系。

林深又找了分管政法的副书记汪国梁，后者立即跟派出所长秦鹏打了电话，可秦鹏不为所动，表示已经将调查情况记录在案，怎么处理要跟皮勇书记商量。汪国梁最后表态自己尽力了。

林深走投无路这才来找皮勇。

皮勇瞅了他一眼，压抑住怒火，换上一副温和的表情，上前将他搀扶起来，一起坐到了沙发上，并给他接了一杯白开水，递到了他手中。

林深受宠若惊，捧着一次性纸杯，感激不尽地说道：“谢谢书记，感谢书记。”

皮勇神色进一步缓和，温和道：“说说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林深用纸巾擦掉眼泪和鼻涕，稳定了情绪，说道：“我听说乡里要推一个绿色矿山建设的方案，说是这个方案施行的话，会淘汰落后产能、低端的小矿山和采石场。

我妹夫开了个矿山，还有两个采石场，他们的场子很差，是淘汰的典型，马鸣也一直建议关停。我就很紧张，我妹夫知道后又一个劲儿的怂恿我阻止方案实施。

昨天晚上，我被妹夫灌醉了，又被他用了激将法，我就稀里糊涂同意了妹夫的计划，烧了马鸣的电脑，企图烧掉方案，过了两周的时限，马鸣拿不出方案，他就得调走，他一调走，我想着这个绿色矿山这个事就黄了。我妹夫也不用天天找我闹，我老婆也不用给我脸色看。我分管后勤，有102的钥匙，就让人掐掉了监控，我妹夫安排马仔进入102放的火。”

皮勇听后沉重地叹息一声，琢磨了片刻，问道：“你在你妹夫的矿山和石场里有股份吧？”

林深犹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皮勇道：“你被人忽悠，当枪使了。绿色矿山建设我亲自作了修改，删除了淘汰、关停的内容，昨晚被你们烧毁的那一稿，只有对矿山进行升级改造、提高产能和资源利用率的内容，并不涉及小矿山和石场。”

“啊？”林深震惊不已，懊恼不迭，急切道，“那现在怎么办？还有存稿吗？”

皮勇冷笑道：“没有了，我让马鸣今晚再熬个通宵，看看能不能重新写一稿。难啊。”

“对不起啊书记。”林深愧疚地低了下头。

“等到马鸣重新写好了绿色矿山建设方案，召开党政联席会审议，方案通过后，我会按照县委蓝书记的要求呈报给他，所以，看你在联席会上的表现吧。”皮勇说得云淡风轻，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林深马上捕获到了领导话里的两条重要信息：第一，县委书记支持这个绿色矿山建设；第二，如果自己支持这个方案，那纵火案可能就会有转机。他忙双手合十，无比虔诚道：“感谢书记，感谢书记，我一定全力支持。”

“这还不够，你那个ab角，老搭档，廖副乡长，你想办法把他说服，支持方案通过。”皮勇增加了要求。

林深忙道：“好，好，我来办。”他和副乡长廖永贵是酒友、牌友，关系十分铁，很有信心说服他支持方案。

皮勇道：“你是党员干部，不要再做违法违纪的事情，包括入股开办矿山、石场。搞那些现在是赚钱的，如果出一单事故，你就完了。况且，我们党员干部，要一门心思为老百姓谋发展、谋幸福，不要总想着让自己过得多好，明白吗？”

“好的，明白，谨遵书记教诲，我一定痛改前非。”林深表态完，谨慎地问道：“那这次……”

“方案过了会再说吧。”

皮勇要用好这个把柄，而且不止一次地用。

林深再次拜谢，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皮勇靠在沙发上，微微晃动身子，使自己处于悠闲而放松的状态。

他心里盘算着党政联席会的票数，如果马鸣再搞定蒋继红，以多数票通过方案的概率就大了很多。

那么，作为党委书记，自己不好再出面直接找蒋继红谈，那就要看马鸣怎么说服对方了。对于马鸣来说，这又是一次考验和锻炼。

皮勇决定严格落实县委书记的指示，让马鸣冲锋陷阵，经历各种磨炼，快速成长。当然，这次是无奈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