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河卒第一百六十一章诸神黄昏如果说西道门真要痛下决心改变血祭的情况,能改变吗?
答案是能,不过成本太高,代价太大。归结为三个字,不值得。
齐玄素不由想起了杀万修武、把岳柳离打入幽牢的陈年往事。当时的他还很年轻,比较稚嫩,还在纠结程序上的正义和事实上的正义。
后来随着他的地位越来越高,见识越来越多,位置不同,也让他的想法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律法本身与正义,有关系,却不能说律法完全代表了正义。
如果一个律法,能符合人心共识,那么它在某种程度上是正义的,拥有神圣性,甚至相关从业之人也拥有了部分神圣性。可如果一个律法违背了这种共识,那么就很难说了,世人不认可,从何谈正义?更不必说神圣性了。
律法本质上是维护统治阶级利益的工具。也可以说,律法的作用是定义什么是正义,被定义出来的正义,又是谁的正义?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就是绝大多数人的正义。反之,就不是绝大多数人的正义。
齐玄素意识到,道门其实不在乎程序正义,也不在乎事实正义,道门在乎的是成本,即以最低的代价维护秩序。
正义不重要,稳定最重要。
在稳定的大前提下,把成本降到最低。
所以衍生出了会闹的孩子有奶吃、和稀泥、死者为大等一系列的做法,其本质核心都是围绕着成本出发的,许多看不懂的事情,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认为荒唐的事情,只要换个角度,就能一目了然。
如何能以最低成本维持稳定的秩序,就如何做。
西道门无疑很好地继承了道门的思路,他们要维持稳定,废除血祭会导致很大的不稳定,疯狂的古神与祭司阶层肯定不会同意,会导致叛乱和内斗,成本大到西道门不能承受,那么就不废除血祭。
所以其中的逻辑很简单,正义要给稳定和成本让路。
或者说,正义也分大小,秩序与稳定就是最大的正义,其他的小正义必须以这个大正义为前提。
这并非歪理,因为失去秩序之后,死亡的人数恐怕就是数以百万计了。哪怕仅仅是失去部分秩序,同样不可承受。
试想,如果古神和祭司阶层反叛,要死多少人?圣廷趁虚而入,又要死多少人?
到那时候,大多数人只
想活着,谁还在意血祭不血祭,更不会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正义。
也许很冷酷,可事实就是如此。经营一地、一国,总要精打细算,该花的花,不该花的不花,把成本用在刀刃上。
对于个人而言,尤其是小人物而言,总会有人成为代价。
对于统治阶层而言,也总会有人趁机把自己的个人意志掺杂其中,以公器谋私利。
正因如此,齐玄素没有义愤填膺地去因为血祭而愤怒,或是向古神宣战。
想要废除血祭,最现实的办法是给古神一种其他替代方法,古神并非以血祭为乐,他本质上还是想要活下去。谁也不想业火缠身,饮鸩止渴。
这些神灵之所以如此虚弱,应该是上一次神战的后遗症,虽然以库库尔坎为首的神系艰难地活了下来,并没有被圣廷的使徒们毁灭,但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至今未能完全恢复。
可以说,如果不是西道门的出现,他们肯定会死在圣廷后续的进攻之中。
这让齐玄素想起了一个名词诸神的黄昏。
这个词语出现过多次,西大陆的许多古神,米西尔的古神,都已经步入黄昏,乃至于消亡。比如亚历克斯手中的锤子,便是属于某位西大陆古神,不过这位古神已经陨落,死在了无上意志的神威之下。他的神器
便成了圣廷的战利品,赐给信徒。
其实上古巫教也可以视为一个神系,同样消亡了。
从某个角度来看,古神们、古仙们、古巫们退出历史舞台是必然的事情,只是他们不愿意接受而已。
齐玄素又参观了几个金字塔,发现这些祭司的水平还停留在祖龙之前的时代,也就是巫教的水平。就算圣廷不直接动手,而是公平较量,比拼传教和蛊惑人心,这些古神们也会输得很惨。
如果不是西道门需要联合一些高端战力来抵抗蒸汽福音,如果整个新大陆是西道门一家独大,那么这些古神早就被西道门扫进***沟了,哪里还容得他们高高在上,中原的古仙就是前车之鉴。
想着这些,齐玄素在商业区找了一个颇有中原风格的旅店。这样的旅店当然是价格不
菲,专门用来接待那些深度中原化的客人,或者干脆就是来自东方的客人。毕竟在塔万廷,中原化就代表着先进,能够中原化,也往往意味着地位不低。
按照固定流程登记入住之后,齐玄素开始阅读一本关于新大陆原住民文明的游记,这本游记是一位女神会传教士所著,此人的名声很大,名叫安德雷斯,就是他发现了帕依提提的存在,并以书面报告的形式提交给了圣座。
安德雷斯在游记中提出了一个观点,便是土地承载上限和人口的问题。
他在年轻时曾经游历东方,时值大魏末年,他看到了赤地千里、十室九空的景象。他认为,东方每次面临人口上限问题的时候,便会发动大规模的农民起义,以改朝换代的方式来消灭多余人口数量。
因为土地问题和农耕技术问题,这个周期通常在二百年到三百年左右。
这个观点很常见,同时期的许多儒门之人和道门之人也提出了类似的观点,其中的佼佼者徐祖更是在此基础上提出了「把饼做大」的解决办法,以此来打破周期律。
关键是安德雷斯通过东方的经验又推导了南大陆原住民的周期律。
在安德雷斯看来,南大陆多雨林,有机质分解和养分再循环旺盛,土壤缺少养分积累和补充,所以土地贫瘠,远不如东方的耕地。所以雨林的农业生态更为脆弱,再加上南大陆的原住民还在使用十分落后的农耕技术,这就导致南大陆根本无法坚持到二百年以上。往往不到百年,就已经不堪重负。
百年的时间,社会矛盾还未到积重难返的地步,很难掀起那种大规模的起义。于是南大陆走了另外一条路,便是献祭。通过不间断的小规模血祭来消灭过剩人口。
打个不甚恰当的比方,东方是把所有的工作积攒起来,等到最后一次性解决,不过要累个半死。南大陆则是今天的事情今天毕,每天的工作量都很小。
这里面也有古神的因素,古神能从血祭中获得好处,自然支持并纵容这种行为。
其实在齐玄素看来,这些古神是不合格的,简直把信徒视作奴隶,随意牺牲,肆意妄为,动辄就要取悦神。在中原,如此不干人事是要被视作邪神的,在这里却成了正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固然要谴责
圣廷的灭绝奴役行径,也要承认,血祭吃人这种落后愚昧的行为,是不符合世界潮流的。
虽然塔万廷的许多方面都很优秀,比如观测天象、制定历法、雕塑、彩陶、壁画等等,但在关键的技术上无法突破,整个文明就会陷入停滞,最终在遭遇外敌的时候走向灭亡。
东方也面临过这种困境,好在东方的体量够大,最终完成了艰难、痛苦、沉重、伟大的转型。
现在的塔万廷还在转型之中,处于一个新旧交替的转折点上,整个过程必然会伴随着大量的阵痛,各种矛盾十分尖锐,只是这些
矛盾现在都被一个更大的矛盾掩盖了——北方的蒸汽福音。
圣廷要把原住民杀绝,道门要治病救人进行改造,不过有一点是相同的,双方都不认可这个文明。
这里面有一个朴素的道理,面子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来的,你这边又是吃人又是血祭,还在搞别人早就摒弃的那一套,也不怪人家瞧不起你。
齐玄素合上手中的游记,陷入短暂的沉思。
南大陆的未来,这个命题有点过于宏大了,不是齐玄素应该考虑的,最起码不是现在。
齐玄素又翻开一本西道门宿老撰写的有关考据。
这位已经离世的西道门前辈在书中提出了一个观点,米西尔和新大陆都是以太阳神为主导的神系,两者都修建了大量金字塔,这里面是否有什么联系?
这位西道门前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两位古神是一种类似「师兄弟」的关系?比如中土佛门和西域佛门,发自同一个源头,因为环境不同,踏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
库库尔坎窃取了米西尔太阳神的神职,就是一个佐证。
就在这个时候,齐玄素忽然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呼唤声音,就好像耳边响起的低语。
齐玄素一怔,他很确定自己身边没有任何人存在,那么这种低语就是来自一种更高层次的存在了。
比如神灵。
这不是巧合,在齐玄素弱小的时候,这种情况还能用巧合、机缘来解释。现在的齐玄素可不是什么小人物,作为道门的全权特使,哪怕不是仙人,也是不容小觑的,因为齐玄素的背后站着强大的道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