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熄安在走过一段玄妙的小路。
这里本是没有路,可那生灵愿意,于是这里就有路。
构建很有意思。这段路途由山峦与河流开辟,如同有了神志般为他让路。
直达尽头。
一座巍峨高山,面向李熄安的那一面光滑的像镜子。仿佛曾经有位巨人持剑立劈而下,将这座巍峨高山自中间切开,露出高山深处的色彩不一的古老岩层。
那庞然大物盘坐在那,披覆威武的黄金甲胄。背靠绚丽岩层,形如佛陀坐于莲花台倚琉璃背光。
岩层中的色彩分布恰如烈焰。
三对眼瞳如映照星光,注视来者。
他生八条肢干,两条手臂放置身前,为古代道士的抱丹,另外是条手臂伸展半空,呈现羽翼状,形比佛陀无量手。两条腿就这样盘坐着,形象又没那么规矩,随意起来。
头顶伸出的触须是加冕之冠,代表他是君王。
“蝼。”那庞然大物说。
“这里生活的人一般称呼我为圣王,欢迎来到十万大山,尊贵的客人。”
蝼说话,语气沉静而舒缓。不像一位征战杀伐守卫群山的君主,更像一位居住老庙或道观的禅师、智者。
“南烛。”李熄安也说。
面对这样一位同类,他不打算遮遮掩掩的。更何况对方早已看出了他的来历,来到十万大山的客人。
“我感受到了你身上陌生的气息,来自其他古老山脉。方便说明故地吗?我日后好去拜谢。”蝼说。
他很笃定南烛不是他的敌人。
在虚幻之中的凝视,他们互相知晓对方是同类。这无关种族或立场。
“太行。”
“太行山啊……远的打紧。”蝼感慨,却没有询问李熄安如何从太行来到这里,这几乎横跨大半个大炎古国。
“是为那些古修士而来的么?我猜他们这种行事合该不止招惹我一位。”蝼笑。
“姑且算是。”
“黎部人眼中你受伤了,可你如今的气息强盛到顶点。”
“的确是受伤了,毕竟是三位皇者。不过蜕变一次就好了,不是什么值得留意的事。”蝼很无所谓。
“这么说来今夜的袭杀你有把握?黎部的位置消息可不是其中的叛徒想传出去就传出去,你应当默许了吧,看那叛徒像看个小丑一样。”
“没有多少把握,搞不好会死。”蝼垂下三对眸子,虫类的复眼折射琉璃色彩,将李熄安面容切成无数细小碎片,倒映出的李熄安面容上疑惑。
“我是没多少把握的,不过你来了。”
李熄安笑了。
“如果我没有来呢?”
“你会来的。”
蝼的语气中也有笑意。
“掠食者是不会放弃他的猎物的。我们目的相同,我同样好奇这群古修士在我的领地鼓捣些什么。三位皇者,有一位成就皇位很久的老皇者,这次不知客人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李熄安说着,有声音与他说着同样话,是蝼。
两位君王一齐低声说道。
“皆斩。”
…………
“凭什么相信一位新诞生的大巫?大家伙都是为部众拼过命的老人了。现在就凭那小年轻的一面之词,说部里有叛徒,怎么咱们里面能有叛徒,为什么不是他是那个叛徒?”有人拍桌不满,是那绿袍老爷子。
听此话虽然粗暴,但的确是这个理。
其余大巫心底是认同的。
“等等,老家伙,你把你那日遇到那年轻大巫的事情再复述一遍。”
老爷子不解,还是照做。在听完的众人沉默了,几次下来他们注意到了些细节。
“也就是说你没有见过那个人真的杀掉了古修士的阳神,咱们连尸体都没看见。”
“这次同样如此,连信息来源都不明确,他是怎么敢胯下海口。”
一时间大巫们议论纷纷。
“哼!我必须找这人对峙不可!”察觉不对的老者最愤怒,因为他是最先信任那个少年模样的大巫的人。
如今可能被欺骗背叛,脾气向来火爆的他当即震怒。
“不可。”赤衣老者拦住他。“切勿打草惊蛇。”
“扣扣扣……”
众人争论不下的这时,房间里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清脆、节奏清晰。
让老人们神情古怪。
大巫们的会议门口是有他们饲养的蛊虫看护的,黎部民众看见蛊虫便知晓这座平房里有人,不会打扰。而便有用心之人会被蛊虫们发现、降服。无人可以绕过这些强大且忠心耿耿的侍卫直接敲门。
可与几位大巫有联系的蛊虫没有传递出丝毫的消息,静默了、不知道还以为死去。
似乎是见屋子裡没有反應,敲門人将门推开了。
裹着大棉袄,清水似的少年。
他扫过屋子内的老人们一眼,不含任何其余神色,只是看完让开身子,露出他背后的身影。
“你的事情,我不多管。”
“应该的。”那身影说。
老人们从座位上豁然起身,面容上凝固错愕。连脾气最火爆的绿袍老者也止不住后退半步。
“王……”
高大男人抱胸打量着屋子里大巫们,古铜色皮肤凝练的如同铁水铸成。他黑发钢针般凌厉,一根一根桀骜的不肯蹋下。
打量老人们的那对眼瞳里有三枚眼珠子在转动,遵循某种轨迹规则。
“很惊讶?不该啊。”蝼说。
“你们几个老家伙当初不是对我自信满满吗?张口闭口吾王不可敌。怎么我出现在这你们一副驚讶的模样,晚上古修士有大动作,你们又挡不住,不还得靠你们口中不可敌的王。”
“话怎么说来着?王不可敌!语气到位不?”
“这……”一老者涨红脸。
“说的就是你,老的快死了还一副中二样子。成天和你两孙子鬼混。”蝼走上前,拍拍老者肩膀。
“还有你,这么拼命做什么?差点栽了。”蝼又和另一个老者碰拳。
“今夜还能再拼命点。”
“屁!”蝼不屑。“留着你老命看你孙女结婚吧!”
全是副铁骨铮铮好兄弟的样子。
李熄安靠在门框上,揣手。蝼还有这样一面,与最初的神秘完全背道而驰。他不意外。君王也并非全是作为君王的那一面存在,蝼能为黎部人抗击皇者,至今仍然守护这里,说明他深爱这片土地,深爱这里的人们。
既然深爱,没有必要高高在上生人勿进的模样。
蝼和每个老人碰拳,直到最后一位。
他的手掌沉沉地按在赤衣老者的肩膀上。
“你孙女很崇拜你。”蝼说。
“王……”老者声音嘶哑。
“你将孙女视为骄傲,你的孙女何尝不是将她的爷爷视为骄傲呢?”
“她会很伤心,会流泪。我如今无法阻止这个小姑娘落泪了。不过我更希望她是因她至亲战死而哭泣,而非是因为知晓了鲜血淋漓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