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一惊,儿子刚回府,就有宫里来人?
他并不知道裴霁是先去了宫中再回府的。
沐清瑜看裴世渂,裴世渂笑笑道:“应该是好事!圣旨该到了!”
裴霁放下心,忙道:“快,备香案,接圣旨!”
周沉也喜滋滋地准备去,裴霁道:“高管家呢?”
周沉一怔,摇头:“该是去忙别的了吧!许是给康乐公子那边送东西去了。”
裴霁没说什么。
周沉便忙去准备。
虽然现在府里的事大部分都交由高永安在办,但周沉同样也是熟门熟路。
他虽年纪大了,办事却一点也没含糊,很快香案准备好,裴家父子,连同沐清瑜一起去前院接旨。
前来传旨的,是刘公公。
沐清瑜道:“刘公公好!”
刘公公笑眯眯地道:“沐姑娘好,沐姑娘好!”
裴霁知道刘公公身份特殊,但他不认识,但人情练达的他还是马上过来打招呼。
裴世渂也抱拳道:“刘公公好!”
刘公公笑道:“咱家皇命在身,先传圣旨,再叙故旧!裴世渂接旨!”
裴家父子携众人立刻跪下。
刘公公从随侍小太监手中拿过一卷圣旨,双手展开玉轴圣旨,圣旨背面,上等的蚕丝绫锦上,祥云瑞鹤,富丽堂皇,两端有翻飞的银色巨龙飞腾,金龙五爪,威风凛凛。
沐清瑜一看,是玉轴,舅舅这是要官封一品阶了!
而且,那随侍小太监竟然不止捧着一卷圣旨,难怪这刘公公急着宣旨,看来他要跑的不止一家,赶时间呢!
刘公公略带些尖利的声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尔裴氏子弟裴世渂,作战勇决,质洁高远,计谋深远,以十余载忠君之诚,携云涧而归,壮吾东夏国土,扬吾东夏国威,实为武将之楷模。兹特授尔承袭祖上一等威武侯之爵,子孙降袭。另设云涧都护府,着其任都护一职,辖理云涧,三月后启程。钦此!”
听到制曰两个字,裴霁裴世渂都有些吃惊,一般圣旨上是“昭曰”那表示由皇上口述,旁人代写,甚至只是皇上表达一个意思,由中书润笔而成。
但制曰,这表示皇上亲手所写。
皇上竟如此看重?
“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公公笑眯眯地道:“裴侯,接旨吧!”
“臣奉谢隆恩!”裴世渂双手接过圣旨。
刘公公却没有叫裴家众人起身,反倒看着在裴世渂后头跪着的沐清瑜笑道:“沐姑娘也在此处,那倒省了咱家再跑一趟!”
他脸色一下,道:“沐清瑜接旨!”
原本跪着的众人,自是不用再动。
沐清瑜有些疑惑,接旨?她倒是接过几回口谕,那个老皇帝让她离他的皇子们远些,还一度想要她的命!
现在正式下一份圣旨,又是玩哪出?
刘公公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鸾书光赉,彰淑范以扬徽;象服增崇,端内则以持身。载稽令典,用涣恩纶。资尔沐氏清瑜,天资清懿,性与贤明。宜登显秩,以表令仪。赐封郡主,封号桑榆,赐之金册。徽章载茂,永绥后禄。钦此!”
念完,刘公公笑微微地道:“桑榆郡主,接旨吧!”
他和沐清瑜也算是打过几次交道了,不论以前如何,现在,她是郡主,而且,也是皇上亲自写的圣旨,加盖玉玺,可为传家宝般的存在,彰显着这位侯爷,这位郡主,皇上是看重的!
裴霁十分高兴,今天,他的儿子回来了,还被封为一品威武侯,承袭了祖上的爵位。外孙女被封为郡主,这是三喜临门。
沐清瑜却是迟疑:“刘公公,清瑜未有寸功,不知为何得此隆恩降赐?”
刘公公笑了:“我的郡主哎,圣上施恩,这是何等好事,要换了别人,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儿了,怎么你还有疑问呢?”
沐清瑜道:“无功不受实禄,突然受封,诚惶诚恐!”
刘公公笑道:“郡主多虑了,这次,您被赐封郡主,乃是裴侯在朝上为您求的恩典!”
舅舅?
沐清瑜一怔,转头,却见裴世渂点了点头。
刘公公笑着道:“郡主,这下你没有疑问了吧?快领旨谢恩吧!”
“民女接旨!谢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公公把圣旨放在沐清瑜手中,笑呵呵地道:“威武侯府今儿个可是三喜临门,恭喜裴侯,恭喜裴老爷子!”
刘公公身为皇上身边的红人,倚重的御前总管太监,能这样把好听话不要钱地说出来,裴世渂自少不得一番周旋应对。
沐清瑜对周沉看了一眼,周沉会意,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送到裴世渂手中,裴世渂顺手放进了刘公公手里。
感觉到里面的重量,刘公公笑道:“为皇上办差,本不应收礼。不过,今日侯府大喜之事,咱家便沾点喜气!”
待送走刘公公,沐清瑜去厨房了,只父子二人在时,裴霁高兴地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走,去祠堂,给祖宗上一柱香,告诉这个好消息!”
裴世渂低声道:“爹,对不住!”
“好好的为何说这话?”
裴世渂道:“皇上许儿子一个条件,儿子求了一份恩典,却没有为父亲所求!”
裴霁拍拍他的肩:“为父这一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再说,有你在,为父还能吃了亏去?但是瑜儿不一样,这世间于女子多有苛刻,她又遇人不淑,正该多些恃护!你做得好!”
父子两人相视一笑,从祠堂上香磕头后,再回到主院,两人都有很多话要说。
毕竟,这十几年,父子二人对彼此来说,都是空缺的时光,这些年发生过什么事,还需要彼此多了解一下。
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周沉又回来了。
他脸色有些古怪,似是气愤,又似是解气,迟疑了一下,才报道:“老爷,侯爷,门外有贺客!”
这圣旨才来多久?就有贺客了?消息倒是灵通。
裴霁更深地感受到,人若贫贱,狗都不闻,门可罗雀;人若富贵,天下皆亲,门庭若市了。
他随口问道:“是谁?”
周沉道:“是……梁王殿下!”
裴霁眉心顿时一皱,那个休了瑜儿的梁王!他怎么还有脸过来?
裴世渂的脸色也不大好,虽然他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在朝堂上,沐明远的话,还有那些人的讳莫如深,他都看在眼里的。
他道:“告诉他,府上过几日宴客,今日不方便!”
裴霁道:“等等!”
他是对梁王欺负了瑜儿不满,但是,对方是王爷,他的儿子如今也只是个侯。
儿子倒也没关系,毕竟他三个月后就要去往云涧城赴任,但瑜儿还在这里,得罪一个王爷,那是为瑜儿惹事。
裴霁道:“请去前厅用茶!”
周沉应声。
裴霁道:“高管家还没回来?”
周沉道:“许是路上耽搁了!”
裴世渂皱眉,一个管家,出门了主家都不知道去哪里了,这明显不对吧?而且,还一去这么久不回?
他道:“爹,以后我再给你寻个管家!”
他云涧城里现在的人都是自己人,各种人才都有。
裴霁摆手:“不用,这些事啊,为父心里有数!”
他又叫过一个小厮:“去找小小姐院里的丫鬟,说是梁王来贺!”
若是瑜儿想见,那便会出来见,若是瑜儿不想见,便会在院中不出来。
而后,父子两个去前院。
楚昕元带来的贺仪十分可观,金玉之器,价值不菲。
裴家父子行礼道:“见过梁王殿下!”
楚昕元道:“外公,舅舅,不必多礼!”
裴霁脸色微微一变:“梁王殿下,老朽父子可当不得这一声称呼。”
楚昕元知道,这个锅他背得结实,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来他今天也的确不该来,但是,派出的下人来报,说是沐清瑜出现在了威武侯府,想到他出去剿匪一去数月,回来后又骤听“噩耗”之后揪心的难过,他心里便生出强烈的,想要见到她的心。
再说,理由不是现成的吗?贺裴世渂封侯。
周沉一看这话头不对,带着奉茶小厮赶紧退下了。
裴世渂打量地看着楚昕元,他记得朝堂上,楚昕元说的那番话,虽然他说得很好听,但是,休弃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何其严重?既然是为放自由,那何不和离?
他道:“殿下在朝堂上说,与瑜儿是因误会成嫁娶,而后也是为放彼此自由,故而义绝,既已义绝,殿下今日此来,又是为何?”
别说什么来贺,这话三岁小孩也不信。
楚昕元也没在意他这不客气的态度,顿了顿,才问道:“她……沐姑娘呢?”
“她没在!”
楚昕元苦笑一声,怎么会不在?不过是他们不想让他见罢了。
对别人的误会,他一点也不在乎,但是,这两位,是沐清瑜的亲人,而且,他看得出,沐清瑜很重视他们。
他道:“如果我说,不是我休了清瑜,而是她休了我,你们会信吗?”
裴家父子看他的目光更加不善了。
刚才拿他们当三岁小孩骗,现在,直接拿他们当一岁小孩子骗了是吧?
楚昕元知道他们不信,毕竟这事能让人信才怪,要是他不是当事人,他都不信。
可该解释他肯定是要解释的,他道:“之前我与她是有些误会,一气之下,我也写下了休书,不过,并没有签下名字,因此那份休书其实是无效的。我也没有真的想要休了她。但后来,她自己拿了我的印章,在休书上签下名字,送到了民政使司……”
裴世渂哼笑了一声,他拱手道:“梁王殿下,您是王爷,我们对您自有该有的尊重。您来,我们会盛情相待,可是你不必要骗我们。一则我云涧城与京城相隔数千里,我若去任上,与京城的任何势力都不会有瓜葛;二则,婚姻之事既然已作罢,裴家也不会做出死缠烂打的事!”
楚昕元再次苦笑,道:“我说的是真的!”
裴世渂忍不住道:“据我所知,皇子的婚书,不是经过民政使司,而是要经过内务司吧?不仅内务司要记录,而且,还会呈送皇上吧?皇上批复之后,才算真正解除!我虽所知不多,也知道你与阿瑜当初虽因误会,也是皇上赐婚,他亲自赐婚的人突然休妻,皇上不会叫你过去问话吗?若是阿瑜背你而为,皇上只消问你一句,一切便真相大白。你现在跟我们说是阿瑜做的,你这是把我们当傻子吗?”
楚昕元无法自辩,这些都是事实,但是中间的阴差阳错,说出来更不会有人信!
“舅舅,的确是我做的!”
裴家父子和楚昕元的目光都看向门口。
浅蓝衣衫的少女明丽自在,眼神清澈,坦然淡定。
楚昕元默默地看着,默默地在心里吸气,他有些紧张。
裴世渂已经惊讶地道:“阿瑜你说什么?你别怕,舅舅在,你不用委屈自己!”
楚昕元:“……”
沐清瑜走进来,道:“梁王殿下没有骗你们,是我觉得我和梁王殿下不太合适,毕竟最初,我和他都是被人设计,他委屈我也委屈。只是皇家的婚事,没那么好解决,休书倒是干脆利落,也是我运气好,婚事解除得很顺利!”
裴世渂仔细看着,发现沐清瑜的脸上没有半分勉强之色,而且她那镇定自若的样子,也不像是为谁委屈求全。
一时,他看着楚昕元的眼神就缓和多了。
他想起之前朝堂上,楚昕元的眼神和他说的话。
他问道:“朝堂上你所说,是真心的?”
楚昕元点了点头。
自然是真心,比珍珠还真。
正因为是真心,所以,他在为自己争取机会,他甚至明知道裴霁和裴世渂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还是过来了。
裴世渂哈哈一笑,道:“好吧,一场误会!殿下恕罪,之前怠慢了!”
裴霁却道:“梁王殿下说了什么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