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打猎受伤,不过是让人唏嘘两声,皇子受重伤,这就是大事了。
据说八皇子原本是和四皇子一起去的,一直都好好的,但是看见那只鹿,八皇子便带着侍卫离开了四皇子护卫队的保护。
林深树密,山路不平,八皇子的武功可能差了些,没能控好马。
皇上让御医去给八皇子看伤。
御医给他包扎了,还开了药方,离开的时候,八皇子都还没苏醒。
八皇子的生母杨妃得知这个消息,哭得眼睛都红肿了。
她不能出宫,便哭到了皇后这儿。
皇后这是一番宽心安慰。
同样得到这个消息的三皇子鲁王楚珒,脸色阴沉的可怕。
一切多么熟悉呀。
那年他才十七岁,他的母妃淑妃过世不久,他伤心痛苦难过,郁郁寡欢。他的那些好皇兄皇弟们说,见不得他一直闷闷不乐,陪他出宫散散心。
他们都是男子,最酣畅淋漓的,十几岁,风华正茂,血气方刚。那莫过于打猎了,追捕猎物,享受整个过程之中的快乐。
于是大皇子楚成邺,二皇子楚承佑,他,四皇子楚云程,六皇子楚成瑜,八皇子楚云台,一行人带着护卫浩浩荡荡的去往白渊山打猎。
没有老五和老七,因为在他的那些皇兄皇弟眼里,老五根本不是个人,只是可供他们玩乐的玩具,可供他们欺负的奴隶。
这奴隶怎配和他们在一起,再说他会骑马吗?他会射箭吗?
而老七,当时初进赌场,赌红了眼睛,那时不要说打猎,便是把个美女放在他眼前他也不会看上一眼。
十三岁的赌鬼,就扬言要做京城第一赌圣!
意外发生时,他的身边也没有一个人。
他也是被马踏了腿,还拖行很远,回来的时候同样是人事不省,御医治了三天,才醒来,醒来后,他的腿就一长一短,再也不能正常走路了。
马是被动了手脚的,他身边的人也是。
他知道,他也一直在查。
最后似乎一切都指向嚣张跋扈,阴狠毒辣的楚承佑,而不久后,楚承佑也死了。
他以为,人死债消,他的仇也算是罢了。
现在,他觉得,也许楚承佑是帮凶,但并不一定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那一天去的那几个皇兄皇弟,又有谁无辜?有谁是真正不知道的呢?
但不管有谁无辜,楚云程绝不无辜!
是因为他母妃刚死不久,父皇对他多有看顾,所以,他们怕父皇怜悯他生母早逝,所以除去他这个隐患吗?
同样的事发生,楚云台,大概和他同样命运吧。
不过都是被算计的棋子。
楚珒摸摸自己阴雨天仍然会疼的腿。
他永远的失去那个资格,害他的人却意气风发,他好恨啊!
楚云台是在第二天晚上醒来的,他的嘶吼惨叫整个府里都听到了。
皇上没立太子,所有的成年儿子都封了王,在外建府,楚云台的王府和楚云程的定王府离得不远。
听说楚云台醒了的消息,定王楚云程便第一时间过来了。
他匆匆赶到楚云台住处,愧疚又难过:“八弟!”
楚云台猩红的眼睛如同发疯的野兽,脸上包着大块的布,如果不是那布是白色的,倒像个藏头露尾的蒙面人。
他正在扔东西,把床榻上的东西都往下扔,下人们跪了一地。
看见楚云程,他没再扔东西,呼哧呼哧的喘粗气,好像全身脱力般。
楚云程要上前,亲随赶紧护道:“殿下,八殿下刚醒,情绪不稳,您……”
楚云程把他往边上一拨拉,义正言辞地道:“云台遭遇这样的意外,本王这个做兄长的五内如焚,就是他生气打本王一顿,我也愿意受着。本王把他带出门,却没有保护好他,这是本王的过失!”
亲随不敢相拦,但却仍是紧随其后,若是八殿下对自家王爷不利,他好第一时间施救。
楚云程一步跨到床边,握住楚云台的手,再叫道:“八弟,你受苦了!”
楚云台呆呆怔怔地,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却机械一般地道:“四哥,我的脸很疼,我的腿也摔断了,我像三哥一样,我的腿摔断了……”
楚云程:“……”
他的手用力,像是要给楚云台力量,道:“本王定会为你寻最好的大夫,让他们治好你的伤!”
“真的吗?还能治好吗?”楚云台看着他,“不会像三哥一样吗?”
楚云程手一顿,却更加用力地握了握,斩钉截铁地道:“肯定不会,你是本王最看重的弟弟。本王不会让你像他那样的,这世上大夫那么多,肯定有人能治你的腿上的!”
楚云台凄凉一笑:“可是我伤的不仅仅是腿,我的脸也伤了!”
腿伤能治好,脸毁容了能治好吗?
当时他还没有昏迷过去,他清楚地感觉到,被马拖行时,他的脸着地。原本已经疼痛难忍,但他还是感觉到尖锐的石头从脸上划过,然后,便是温热的液体迷糊了眼睛。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醒来,脸上包得严实,御医给他用了止疼的东西,但是,他仍然能感觉到他的脸不一样。
不论是腿残,还是脸毁,于他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一个脸被毁了的皇子,什么念想都没有了!
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他背后做的那些计划,他想吞并的那些以后会成为他助力的势力……
现在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
他永远都只能做一个王爷,再无望那个位置了!
楚云程一副比他还要悲痛的样子,他沉声道:“八弟,你那两个亲随护主不力,本王已将他们处死!你安心养伤,本王定会为你寻最好的医者,最好的药。即使不能让你恢复如初,也绝不会让你留下遗憾的!”
楚云台低声道:“多谢四哥!”
他又不蠢。
要说这中间完全是意外,杀了他他也不信。
母妃说,楚成邺有亲弟楚成瑜,即使他选择的是楚成邺,楚成邺也不会真待他如楚成瑜一样。
何况,楚成邺虽是长子,却是庶的,他的母妃只是贵妃,而楚云程的母妃是皇后,这是中宫嫡出。
楚云程虽也有亲弟,但年纪太小,帮不上他的忙,自己的忠心,楚云程定会欣然接纳。
母妃错了!
如果他是楚云程一母同胞亲弟,也许死得更快。
此人阴狠毒辣,不择手段,猜忌疑忌之心极重。表面看来有雄才大略,看似光风霁月皎如日星,可他这么多年都跟在楚云程身边,对方是什么样子他还能不清楚?
可是现在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现在只能期待楚云程成功了。
母妃的多年跪舔,他从小到大的跟随,也不可能再投别处了。
楚云程能胜过楚成邺,他们母子还会有一条活路。
毕竟,他已经这样凄惨了,楚云程对一个没有威胁的人,应该会愿意留下他一条贱命!
但楚成邺,只要他成功,等待他的会是秋后算账。
兄弟两人四手交握,很是情深义重!
过来给楚云台换药的御医都感动不已。
谁说皇家亲情淡薄,看这两位,可不就是兄弟情深,不离不弃?
楚云程待了一个时辰才离开,其间,他谆谆劝慰楚云台定要好生吃药,好生恢复,他会常来看他!
明宅。
书房。
明沁雪还是在画画。
她将之前那些面目不全的青衫少年画像全都补充完整,然后,看着一幅幅画,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眼泪在她绝美的脸上滑落,像朝露,像雨荷!
不过一会儿,她又抹去眼泪,流什么泪呀,现在这样不是也挺好?
木鱼公子,好一个木鱼公子啊。
其实在之前,她也是听过木鱼公子大名的。
据说,他有京城最有名的酒坊,酒坊里出产的酒,清冽甘美,四海楼因为和那酒坊合作,每月还办一次品酒会,爱酒之人趋之若鹜,热闹非凡。
明阳楼的掌柜前几天还告诉他,也接洽到了那家酒坊,正在谈合作。
她还听说,这位木鱼公子开了一个商行,因物件新奇,货架常是空的。因为只要上新,很快就会销售一空,供不应求。
那商行的商品也是宁缺勿滥,每件不论大小,都是精品,只是一个月才上十件。
这人也算是京城之中的一个奇人。
毕竟,凭借酒坊和京城最大的酒楼四海楼达成合作,到后来成为东家之一,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而每月只售十件商品的商行,那更是匪夷所思。
但是关于他的消息,也仅这两件。
木鱼公子为人低调,便是这两件事,也是知情y人在小范围内悄悄传的。
毕竟,酒坊另有负责人,商行也另有负责人,不是深知内情的人,谁又能想到他们的幕后东家是个少年人?
如果不是风驭楼,大概她也不会知道木鱼公子是谁。
甚至,如果不是神熙楼的那位舵主叫出木鱼公子四个字,她又怎么知道木鱼公子长的是这样?
可笑不?
她一眼就看中,一见就钟情的少年男子,竟然是身边认识的人。
而她的那份隐秘的心思,不等说,便破了。
她大概是这世间最惨的单恋者了。
她不能宣之于口,不能存之于心,只是想起来的时候,为什么心中会有些疼痛?
在楚昕元面前,她谈笑盈盈,珠玉在握,胸有成竹,但是,此时独处,她心里却是满满的苦涩。
这段不为人知的心思,无由而起,无心而生,无辜而长,无缘而断,无疾而终!
一张,一张,又一张,二十七张。
每一张都完整了。
可她的心却不完整了!
她将这些画像珍之重之地收好,锁进箱子里,从此,尘封吧!
她走到窗前,从博古架上拿了一个小玉瓶,揭开盖子,将里面的米倒在窗台右边的格落里。
那里有清水,有白米,有花草……
不一会儿,扑翅声响起。
一只鸽子正落在格落架上,喝水,吃米,还在花草上蹭了蹭羽毛。
等它吃饱喝足了,它才一跳一跳地跳到窗子上,歪着头。
明沁雪走过去,它也不怕,不仅如此,它还有想把头伸过来蹭一蹭般的熟悉亲昵。
明沁雪葱白的手指在它头上轻轻抚了抚,将它腿上的小竹筒拿下来。
里面卷得细细的纸条抽出,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明沁雪看过之后,又轻抚了抚鸽子,把它送出窗外,回到桌案前,提笔醮墨,悬腕挥毫!
裴府里这几天颇为热闹。
裴嵩这个族长本来是抱着目的来的,但目的没达到不说,还被裴文朗几兄弟天天追着要当初送他们的礼。
裴嵩吃进嘴里的东西哪里肯吐出来?
他住的客栈被裴文朗几兄弟找着,这几兄弟不光找他要,还大张旗鼓,看热闹的人一聚堆,他们就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当初怎么样被他这个族长威逼利诱,让他们不得不将从威武侯府偷拿的东西送给他。
但那些东西都是威武侯府的,他们没有处置权。如今他们深悔自己当初不做人,痛改前非,想要把东西还回威武侯府。
可族长一家却不肯还。
如今他们日日愧疚难安,只希望族长能还回他们当初一时鬼迷心窍偷拿的东西,让他们可以将功折罪。
他们言辞恳切,语气悲凉,涕泪交流,引来围观众人的同情!
人啊,不怕犯错,就怕不知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如今他们已经想要痛改前非,那一大家子还是身为族长的,怎么能一直昧着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还要脸吗?
围观众人谴责的目光,让裴嵩一家又气又恨又无奈。
东西还回去?那不就是到嘴的肉吐出来?
裴文朗这些人是不是疯了?竟然听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跑过来找他们追讨。
裴文朗几兄弟这几天终于得到允许,可以去追讨他们的东西,不用干活。
想到东西追逃回来,他们就可以回家了,一个个铆足了劲。
裴嵩不想还东西,于是就搬了个客栈,但是到下一个客栈去,又被裴文朗几兄弟堵到。
如此数次,他们面子丢尽,最后商量,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这么下去他们在京城里本就人生地不熟,如今还连名声都臭了,那以后可怎么在京城立足呢?
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去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