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五节 自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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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马?”长兴略微觉得有些意外,仔细想想又觉得正常。虽说马匹是虎族三令五申严格管制的重要商品,但只要合乎规矩,买几匹马倒也不难。

他笑了:“你要买多少马?”

“不多,就五匹。”祖木笑着伸出一个巴掌,展开手指。

“回头让你的人到商管府来一趟,这事儿我帮你办了。”长兴的口气很随意,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哈哈哈哈!那我就提前谢谢长兴大哥。”祖木大笑着牢牢盯住长兴的脸,真正的重点在于后面这句话:“我想要五匹公马。”

“都说了没问题,你怎么……”随口应答的长兴猛然醒悟过来,他一下子睁开眼睛,双手紧紧按住椅子扶手,整个身体向前直立,惊愕的表情固定在脸上:“你说什么?公马?”

“对,公马!”祖木的语调一直很平缓,不轻不重:“这就是我想要的。”

“你是牛族人派来的奸细?”长兴的反应很快。他浑身肌肉紧绷,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眼眸深处释放出警惕与戒备。

“奸细?嘿嘿嘿嘿……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祖木笑容不变,他拿起摆在面前的小刀,从盘子叉起一块烤肉,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油脂沿着他的嘴角缓缓向下流淌:“我是个守法商人。奸细……这种话说出去有谁会相信?不就是买几匹马而已,你搞那么大的动静做什么?来来来,咱们还是喝酒吃肉,好好谈谈。”

长兴现在根本不相信这些话。他立刻从椅子上站起,带着强烈的心跳与不安,足足注视了祖木五秒钟:“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祖木没有动怒,他胖圆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咱们是朋友不是吗?就是让你帮着买几匹马而已,至于吗?”

“对不起,我得走了。”长兴说,严厉的声音暴露出他内心的焦躁与愤怒。

他觉得这里很不安全。

“走?”祖木咽下嘴里的食物,发出带有讥讽意味的冷笑:“你想去哪儿?”

这显然是一句带有强烈暗示的命令。长兴看到侍女阿红走了过来,封住自己通往房门的去路,另一个侍女绕到餐桌对面,迅速收走摆在桌上割肉用的刀,并且与阿红站在对立位置,把自己牢牢夹在中间。

“坐下,咱们好好谈谈。”反正脸皮已经撕破,祖木也懒得维持形象。他曲起左脚,踩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小刀,用刀尖从盘子挑起一块熟肉塞进嘴里,抿了一口酒。他用刀尖点了点对面的空椅子:“你的位置在那儿。事情没谈妥之前,你哪儿也去不了。”

“你……你竟敢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我要向城主告发你!”长兴愤怒了。

两名侍女立刻扑过来,长兴本能的想要反抗,却被阿红抓住胳膊向后反拧,然后重重一拳砸中胳肢窝,这是天浩传授的知识,攻击神经末梢集中的部位能导致目标在短时间内丧失反抗能力。长兴疼得额头上直冒冷汗,被两名侍女抓住肩膀,狠狠扔在椅子上。

她们的确很漂亮,动起手来同样冷酷无情。

“告发?”祖木嚼着肉,一双阴沉沉的眼睛挤在满脸肥肉中,目光像锥子一样刺向长兴:“哼!你以为你还有那个资格吗?”

“咱们还是先来算笔账吧!”

“我这商行是今年夏天才开起来的。你是这个区的商业管事,我当时给你塞了五个银币的好处。”

“从那以后,我约了你好几次吃饭,但你都没答应。呵呵……我以为是看走眼了,你属于那种很讲规矩,清正廉明的人。可是到冬天,我给你家送去五十公斤泥炭的时候,才发现是我想的太多,你和那些暗地里收好处的家伙没什么两样。区别在于,有些东西你不是很喜欢。”

“从那以后,你家里烧的泥炭都是从我这儿拿,从没给过钱。”

长兴已经从疼痛中缓过来,他恶狠狠的盯着祖木:“区区一点儿泥炭,值不了多少钱,我给你就是。”

“啧啧啧啧!果然是虎族的好汉子,连这种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得慷慨激昂。”祖木嘲笑道:“你怎么不说说你老婆和儿子?我派人往你们家送的东西很多,三张暴鬃熊皮、五张黑嚎狼皮、两张白狐狸皮,还有苹果干、酒、奶酪……长兴,你以为这“盛兴隆”是你家开的,所有东西统统不要钱?远的不说,就你媳妇儿今天穿在身上那件兽皮袍子,你敢说不是用我送的礼物做的?”

长兴气得浑身发抖:“我还给你,都还给你。用掉和吃掉的那些,算算多少钱,我一个便士也不会少给。”

虎族执行的货币政策来源于狮族,狮王制订的货币体系套用于南方白人国家。金币面额最大,称为“磅”,银币次之,称为“先令”,铜币最小,称为“便士”。三种货币之间的兑换数额为十,最小的便士与最大的金镑之间比例为百。(十进制换算简单些,勿与现实联系)

“你还得起吗?”祖木鄙夷地看着他:“你一个月的俸禄是多少?一张暴鬃熊皮在市场的价格你不是不知道。你的家底我很清楚,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你……”愤怒的长兴眼眶里血丝密布,却说不出话来。

“来来来,咱们还是喝酒,慢慢谈。”祖木收起冷漠,换了一副亲切的笑脸:“长兴大哥,咱们有事好商量。其实我这要求不过分,你帮我弄五匹公马,我可以给你十倍于马价的好处。”

“这不可能!”长兴脸色铁青,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祖木仍然笑嘻嘻的,话语却比之前森冷了许多:“别忘了,你老婆孩子还在外面。只要我说句话,他们现在就会被抓起来,运出城,卖到偏远的寨子。没人会怀疑这桩生意有问题,冬天是买卖女人和小孩最好的季节。哦……差点儿忘了,她们会说话,会嚷嚷,会告诉买家你的名字,而且你还是沅水城里的管事。”

“真是令人困扰的麻烦啊……要不这样,我把她们的舌头割下来,你觉得怎么样?”

“嗯,还有一个问题:你媳妇儿会写字,这同样会泄露消息。那我只能把她的手给砍了……两只一起砍!”

祖木突然变得杀气腾腾,凶狠无情。

“……你,你不能这样……不能……”长兴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冷,这是他有生以来感觉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祖木逼视着他的眼睛:“你说错了,我有这个能力。”

“处理她们的方法很多,这座城市里到处都是穷人,你老婆儿子白白嫩嫩的,只要把她们送进贫民窟,会很受欢迎。”

祖木说话的速度很慢,他咧着嘴,用刀尖从牙齿缝里剔出一根肉丝,在餐桌表面用力抹掉:“所以你最好按照我说的做,五匹公马,如果有难度的话,四匹、三匹也行。事成之后,我会给你很多好处,咱们还是朋友,而且我保证,可以帮你在有麻烦的时候离开沅水城,去其它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长兴觉得自己站在悬崖边上。

进一步,是万丈深渊。

退后,是充满屈辱的道路。

他趴在桌上,双手狠狠揪着头发。

痛苦和后悔煎熬着心灵,他很想扑过去撕烂祖木那张丑陋的肥脸,但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两名侍女的对手。天知道她们究竟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居然有着那么大的力气,甚至超过城里最勇猛的虎族战士。

祖木一直在观察长兴。

引诱是一门学问,天浩之所以在祖木心中占据着与神灵对等的地位,除了卓越的领导能力,更重要的还是庞大知识量令祖木折服。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当间谍。祖木是天浩亲自教出来的第一批徒弟,他从天浩那里学到了文明时代关于情报收集的各种技巧。

祖木判断,长兴正处于剧烈的思考状态,抗拒或者屈服,就看接下来的这几分钟。

为了加重筹码,祖木拿出一个很大的钱袋,摆在桌子上,推到长兴面前。

“这是给你的。”祖木加重了语气:“预付款……只要我拿到了马,你还会得到更多。”

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统统都不是问题。

这是祖木从天浩那里学到的经验。

长兴瞪着发红的双眼,看着祖木以极其缓慢的动作解开钱袋封口的绳索。一枚枚银白色的圆形货币闪闪发亮,其中夹杂着耀眼的金黄,这意味着钱袋里不仅只有银先令,还有价值更高的金镑。

“这差不多是你十年的俸禄。”祖木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魔鬼在耳边低语:“只要你帮我办成这件事,我保证你能得到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离开沅水城,好好享受幸福的人生,让你媳妇儿穿最漂亮的衣服,让你儿子高高兴兴吃上最美味的食物,这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

长兴不得不承认,这些话的确说进了自己心里。有那么几秒钟,他真的有些动心了。

“怎么样,我的要求不过分吧!”祖木微微地笑了,那表情与《圣经》上描述引诱夏娃偷吃苹果的蛇没什么两样:“五匹公马,你只要在证明文书上签个字就行。你是这个区的商业管事,下面的人都听你的。”

长兴一直在沉默,呆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祖木伸出粉色的舌头,舔着油乎乎的嘴唇:“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的家人想想。”

长兴应该是把这些话听了进去。他的视线开始偏移,有些漫无目的,摆在面前的东西不多,除了餐具就是装在盘子里的食物,还有一些之前啃光的骨头。

良久,他从喉咙深处发出极其痛苦的哭声。

“不……我不能愧对陛下的信任。我……我不能……”

祖木和两名侍女同时变了脸色。巨大的失败感笼罩在祖木头顶,他觉得房间里空气突然变得充满刺激成分,就像撒了很多胡椒,导致浑身血液流速加快,备受刺激的大脑也在疯狂运转,产生出一个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害怕的恶念。

“你想死吗?”这问题祖木并不打算让长兴回答,他恶狠狠地发出低吼:“我不会让你死,你得活着。我现在就让人把你老婆儿子带来。有勇气是一件好事,我很佩服像你这样有骨气的勇士,但你显然不明白必须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感谢神灵吧!是他让你拥有了眼睛,你会亲眼目睹一些悲惨的事情,我保证你看了以后,会比现在更加痛苦。”

祖木早已预见到长兴可能会在自己逼迫之下自杀。为了避免这种极端情况发生,他早早下令让侍女收走了桌上的刀,虽说蛮族历来就有随身携带武器的习惯,可今天毕竟是宴请,长兴出门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他什么也没有带。

“你得为你刚刚作出的决定付出代价。”祖木发出凶狠的声音:“如果你现在回心转意,还来得及。”

长兴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控制了自己。这是一种信念,一种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执着。

“虎王陛下万岁!”

他彻底爆发了,在汹涌如潮的狂怒中吼出这句话。

不等侍女和祖木反应过来,长兴一把抓住早已看好的一根骨头,带着说不出的凶悍与狂暴,双手紧握,将锐利的骨头尖端刺入自己的喉咙。

桌上有一道菜:烤野猪肋排。粗大的肋骨长度超过三十厘米,硬度虽然比不上金属,却远胜于人类的皮肤和肌肉。它的尖端肯定没有匕首那么锋利,但只要使出足够的力量,再普通的物件也能变成凶器。

祖木和两名侍女同时惊呆,他们眼睁睁看着长兴把那根野猪肋骨反向刺入咽喉。力量是如此之大,钝秃的骨尖撕裂一切,以不可阻挡的威势从长兴脖颈后面透出,表面全是血,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夹杂着尚未散尽的烤肉淡淡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