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大了,林阿爹早就做好了林真和林小幺各自成家,不在自己身边的准备,就像他自己,自从成了亲以后只有过年的时候回去。
有了自己的新家了,终究不一样。
他望着林真和林小幺道:“你们过得好就行,有你们阿父陪着我也不闷燥。”
林真和林小幺互相看了看,知道林阿爹是想他们的,但是怕耽误他们的事,说这些话来宽他们的心。
两人只当全听林阿爹的,围在他身边转,乐得林阿爹眼角的皱纹都深了些许。
但聚在一起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林真回门的第五天,离开的时间实在不能再拖,离州景州政务虽有下面的官员维持着,但知州长期不在,恐生出变数。
尤其是并没有死心的车罗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卷土重来,顾凛能回鲤鱼村这么些天,已是朝中那些想把他拉下马,认为他不配担任离州和景州知州之位,煽动京都几个书院的学子散布流言所致。
可很快,朝中的这些人和想让这些人磨磨顾凛,叫顾凛知道他除了在这个天下之主身边才可保全自身的秦仲坐不住了,刚刚在离州吃了亏的车罗国似乎与燕国搅和在一起,几次在离州和景州边境扰乱,似有吞并大禹之势。
而朝中稍微看得过眼的武官也就只有曾带领十万大军支援离州的包漠,可包漠那小子在朝堂上毫不客气地道,若要解离州景州之困,非顾凛不可。
那些高喊着要把顾凛身上官职收回,剥夺他功名的朝官脸色铁青,跪地请求秦仲万万不能采纳包漠的提议。
秦仲也有自己的考量,他老了,但还没到糊涂的境地,包漠的这个提议提到了他的心坎儿里。
再则,这几年几个儿子明里暗里争得你死我活,这些朝官怕是早就选好了阵营,秦仲自然也担心,把兵符交到这些人手里为将来埋下祸根,兵符一旦给出去,想收回来可不那么容易。
想来想去,还是白玉有暇的顾凛更让他放心。
于是秦仲力排众议,命人急召顾凛速归,领外军七万,即刻奔赴离州。
朝廷的旨意到的时候顾凛和林真正收拾东西,打算明后天启程,听到院中传来的明威将军、景州知府、离州知州接旨的声音,心有灵犀地看了对方一眼,站起身走出房门。
一路换了四五匹马,险些累死在路上的传旨內监腿脚发软地站在院子里:“明威将军、景州知府、离州知州顾凛接旨!”
顾凛站在最前面,带领着林家人跪在院子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命明威将军、景州知府、离州知州顾凛领外军七万,即刻奔赴离州,钦此。”
“臣顾凛,接旨。”
內监私心里对顾凛十分敬服,曾几何时,年少时的他也做过保家卫国的梦,可惜身不由己,进了内庭成了內监。
他想伸手把顾凛扶起来,可顾凛动作快,已经站起来了。
內监便道:“顾大人,军情紧急,皇上说大人可不用回京城复命,直接去离州。”
顾凛点头。
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即刻就可以走。
林家人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只觉得双腿都是软的,随之而来的便是对林真还有顾凛的挂念。
小两口才在身边这么几天,林阿爹人都还没有看够呢,望着两人心头憋闷得难受。
可林阿爹知道顾凛身上有官职,耽搁不得,声音有些闷闷地道:“灶头上还有我蒸的加了槐花蜜的米粑粑,我去捡出来给你们包上。”
林真和林小幺知道林阿爹很舍不得他们,走到他身边去:“阿爹,我们跟你一起弄。”
米粑粑是今天早上才做的,盖子一掀开全是甜丝丝的味道,林阿爹就像感觉不到热气,捡了一个又一个放在旁边的竹编软垫子上。
林真心里难受起来,望着林阿爹的背影:“阿爹……”
林阿爹道:“阿爹这么大年纪了,没什么看不开的,栓子是个好孩子,有他在你身边阿爹很放心。”
“嗯,我知道的阿爹。”
“好了,我看来传信的那人挺急的,快把东西拿上马车上路吧。”林阿爹把用软竹编包好的米粑粑塞到林真手里,有些湿意的眼睛望着他,说不出其他话来。
副千户等人已经在急匆匆地把东西抬到马车上,外边接连响起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
林真上前一步抱住林阿爹:“阿爹,你好好保重身体,我会时常寄信回来,家里有什么大事小事你跟我说,就算我在离州办不了,也会差人回来。”
“好,阿爹记着了。”
父子正说着话,顾凛从外头走进来,望着抱在一起的两人,走到林真身边。
林阿爹越看顾凛这个儿婿越满意,把林真推开,望着站在一道的他们道:“快走吧,别误了事儿。”
顾凛对着林阿爹拱手躬身:“阿爹,我会护着真真,你和阿父尽管放心。”
林阿爹点头:“有你照顾着,我们都放心,事情忙,就不要耽搁了,快走吧。”
早走晚走都要走,林真和顾凛骑上马,林家众人站在院子里,望着即将远行的他们。
“驾。”林真勒转马身,和顾凛一起往安远镇走去。
林阿爹一直瞧着他们,直到垫着脚尖也瞧不见了,才收回巴巴的目光,转身回屋。
林小幺想到三哥临走时跟自己说的话,战事恐波及到平州,心头打定主意近一两年把生意往洛州这边回迁,正好就近照顾林阿爹他们。
阿爹阿父两个哥儿,不能一个都不在身边。
从安远镇到府城,不经京都直接乘船到东阳郡。
到东阳郡就好办事了,这儿的水泥路是最先铺通的,小半日就到离州。
此时距他们离开离州已一月有余,离州城并没有因为打了那一场胜仗而松懈,反而更加严防死守,一队队的军士日夜在城内巡逻,周边的郡县也加强了防守,依仗便利的水泥路和其他地方形成联络网,一处有风吹草动,周边立即赶过来支援查看。
他们进城的时候正好是两队军士交接的空隙,看到他们脸上都露出笑:“顾大人林老板他们回来了!”
“顾大人好!”
“林老板,您跟着大人走的这一个月,好多行商老板来找您呢。”
“……”
林真心念一动,果真在人群里看到了不少熟面孔。
虽然离州刚刚被车罗国袭击过,但顾凛解离州之困的消息也传了出去,不少商人还是舍不下林氏商行的商品,带着商队前来购买。
哪知道林真居然不在,和顾大人一起去京都述职了,一些必须要林真过手的单子就这么耽搁下来。
这会儿看到林真,行商散商们喜不自胜,纷纷在人群里跟林真挥手示意。
林真有自己的盘算,等他们回到州府衙门后,立即叫鹿鹿去把那些住在离州城客栈里的行商散商叫来。
这些商人早就望眼欲穿,一听说林真要见他们,生怕慢别人一步,急匆匆地赶来。
稍稍洗漱了一下的林真望着他们,道:“诸位来此的意图咱们都明白,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现在离州之危暂解,我手底下的工坊照常做活,每天能出的货物不少,只要不超出生产数,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不过我这里有一桩生意,不知道大家做不做。”
一听说林真要和他们做生意,商人们都开心极了,林真可是下凡的财神爷,跟着他干绝不会吃亏。
当即就道:“林老板尽管说,我们洗耳恭听。”
林真道:“这桩生意,说起来还和离州有关,你们也都知道,车罗国对离州虎视眈眈,怕是会再生祸乱,所以我在这儿应一句,凡是来进货的,要是用粮食或者盐铁给付,进价要比用银子给付少两成。”
商人们面面相觑,没想到林真是这么个意思。
别看两成看起来不多,但量一上去,里头的利润就是惊人的数字。
商人们钻的就是钱眼子,扳着手指头一算,心惊肉跳地道:“林老板要这么多的粮食盐铁……”
林真坦然地道:“顾大人是我家郎君,他守着这离州,我这林氏商行也要给其供些东西不是。”
下边的商人听到他那句我家郎君,心头咯噔一下,离州被围那会儿,他们中有人在有人不在,不在的那些就没见过顾凛明目张胆地挑明两人的关系,这会儿自然惊奇。
但众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纷纷拱手道:“原来林老板与顾大人已成亲,恭贺林老板。”
至于两人的叔侄关系,大家伙都默契地没有提起。
至于林真说的,用粮食盐铁给付货款的事,他们都同意了,把自己需要的货物量跟林真说了,林真给他呢亲手写了条子,拿到工坊去,找工坊的管事批货就成。
林真和顾凛回来了,离州城仿佛也变得不一样起来,军士和百姓们的心落到了实处,脸上的焦虑都散了几分。
一回来就忙了一下午的林真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走进后院,十一月的天气,屋子里已经燃起了煤炉。
一进屋就被热气扑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