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无可奈
天中瞬时浪翻如海,云涌似沸。
而待得众弟子急推门而出,以目观去时候。
唯见一只赤黄污浊,几是有着遮天蔽日之态的大手猛得自虚冥深处探出,裹挟着无穷狂风流云,一把便向着水宿星宫狠狠抓来!
只听“轰隆”一声!
宛若山崩地陷般的巨响!
众弟子立足处不稳,皆是不由自由摇了几摇,身形踉跄,姿态狼狈。
而那些星宫中的仆僮杂役之流,则更是不堪一些,如狂风落叶也似,狠狠横飞出去,跌了个七荤八素,头破血流,连生死也是不知……
“天魔?”
“大须弥天子魔……”
“这是天魔中的王族?!”
有眼尖的弟子在稳住身形,瞥得极遥远处,那个突然出现,猛得横亘于前方碧空,如若岳岭般的庞然魔影后。
眉尾一阵抽搐,心头一骇,不由得惊呼出声。
黑云滚滚,风雷并起——
只在转睫功夫间,原本还尚晴朗的天象就已是赫然呈出了一派阴晦之相。
陈珩瞳孔微凝,在这座水宿星宫的前方。
一尊数百丈高大,通体是赤黄两色交织,如成神光蔽体的魔类,正阴恻恻一笑,将大手施施然缩回。
它面目唯是一片平坦的空白,五官皆不见,头戴古天子帝王在祭天时候所用的大裘冕,玄裳,镶青纹,前胸绣团龙,后背绣方龙,领与两祛皆饰有小龙纹路,两肩各带有一日、一月。
足履云气,顶生圆光——
遥遥望去。
这尊大须弥天子魔就如若是一尊古老时代的神人,庄严华贵,恢弘不凡!
可其身上却又存有着一股森然邪气,叫人难以忽视,如是一块沾满了腐臭浊泥的名贵金玉。
这两类截然相反的气度融于一身,有股说不出的诡异之感,甚为邪氛……
而在大须弥天子魔的那一掌击落之后,便登有一股赤黄之光华疯长蔓来。
只顷时之间。
便爬满了半座水宿星宫!
那赤黄浊光仿是专能够污秽法阵禁制之流。
在“咔嚓”不停,犹若万千新芽破土的连绵声响中。
这座巍峨广大的水宿星宫剧烈震了几震,旋即便华彩一熄,直直自万丈云空之上猛烈栽下!
惊惶叫喊声忽得四起。
“……”
陈珩袖袍一动,刚欲运转真炁来飞遁,脱离这座水宿星宫。
却陡然。
有一股汪汪如洋的浩大法力生出,将其身形稳稳托定。
而放眼观去。
同陈珩一般。
一众入室弟子和水宿星宫的无数仆僮杂役,也皆是被一股法力托定,将身置在一朵碧色大云上面。
“大须弥天子魔?这气机……已是勉强可比拟仙道中的元神境界了?”
沈爰支先是看了眼碧色大云上的众人,旋即眸光一转,落到了那横亘在前路处,将高空流风都是截断的森然魔影,秀眉一蹙,心中微沉。
“谢上师,不知——”
她对着立身在不远处,面色阴晴不定的谢羽开口。
只是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阵长笑声音给猛得打断!
那笑声如同惊雷一般,骤然响起,在众人耳畔回荡不休,搅动得狂风呼啸,灵机汹涌,尽显来者的深厚道行。
陈珩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将七窍六识霎时闭拢,又将心神牢牢沉入紫府之中,并不松懈。
可饶是提早做了防备。
以他的修为和肉身体魄,还是在这长笑声音中感觉身若万千针扎,心脏狂跳不已,血流汹涌。
而不远处的几个仆役更是头颅径自爆开,红白之物哗啦啦淌落,血腥气扑鼻传彻开来。
“仙道真人,闭锁天地,还有阵盘在做闭锁助力,是有备而来……”
感应到周遭灵机混沌不堪,不进也不出,只是在徒劳打转,沈爰支眸光一凝。
而恰时。
大须弥天子魔也面向东处,将沉重如山的颅首一低,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嬉笑和呜咽声音。
沈爰支顺着大须弥天子魔的视线观去。
一个身着赤血法衣,袖纹狂舞龙蛇的俊美少年正以手托着一方小星盘,自东处缓缓踏云而来。
他眉心处存有一颗晶莹若玉石,色呈五彩的竖瞳,在闪烁着阵阵明光,甚是诡谲。
“北山老魔,柳瑞?”
见得来人后,谢羽心下微微笑了一声,但脸面上的神情却是一片沉肃,分毫不敢放松,对一旁的沈爰支长叹道:
“沈上师,我等今日怕是有些麻烦了……”
沈爰支并不答话,心中警惕愈发高涨。
在那头大须弥天子魔突得现出身形,以大魔力击毁了水宿星宫后,她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而如今……
“沈爰支,玉宸派弟子,而今是长赢院的经师?”
谢瑞眉心处的阳魔无英法目微微闪了闪,旋即轻笑了一声,道:
“听闻你在修成金丹后,便一战斩了怙照宗的孔岳,那位可是苦修多年的老金丹前辈了啊。
今日,便让本真人来试试你的成色,看你到底是名副其实,还只是徒有虚名,窃了本不该是属你的名位!”
话音落时。
谢瑞长袖一抖,发出无数的血魄阴魔来,数以万计,铺天盖地,简直如若灾年肆虐在田地之间的群蝗!
谢羽一言不发,五指一舒,便已拿住了一只浊黄大葫芦。
他将木塞一拔,只闻一声隆隆如雷的闷响,便有无数黄沙飞石喷出,兜头盖脸,打向那无数朝着沈爰支杀去的阴魔和血魄。
好似一挂汹涌洪水卷荡过天中,声势极为骇人!
尽管血魄和阴魔变化多端,来去如光电之疾,并非凡物。
可被黄沙和飞石一触,登时也便骨血消融,再不复全体……
“倒有些意思?”
谢瑞见得此景状,眸光微微一亮,心底还真升起了几分战意来。
而在谢羽已正同谢瑞斗得激烈。
双方你来我往,彼此皆拿出了几分真正手段出来之时。
沈爰支眸光一转,瞥向碧云之中,心念一动,便已是悄然给陈珩传音几句。
不过未等她再叮嘱多语,那头大须弥天子魔已是忍耐不住。
它在嬉笑了一声之后,便将顶后的圆光摘落,双臂使力,如是在抡动一方大磨盘般,狠狠朝向沈爰支砸去!
沿路的重云风烟被悍然分成两股,恐怖的巨力袭来!
这一击落下。
如是能够将山岳撞沉,使江河断流!
而与此同时。
沈爰支的神魂亦是微微一震。
只见其紫府之中,隐有一尊通天彻地,身穿天子冕服,双目黄赤相间,浑身上下透着浓郁污秽魔气的身形欲缓缓凝实!
尖啸、咒骂和欢笑的语声此起彼伏,一波接着一波。
在不断侵蚀心神,欲引诱着生灵堕落、腐化,最终使人沦为一具无知无觉,只会凭本能来行事的死物傀儡,彻底拜入大须弥天子魔的麾下!
而沈爰支毕竟是丹成上品之辈,所参习的玄功道书,也亦是玉宸派中所藏的上乘妙法。
大须弥天子魔的这魔染之术,虽对于寻常金丹真人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麻烦,但却还奈何不了她。
只是将玄功默运几转,那欲侵袭紫府的魔影便登时崩灭,化作泡影散去。
而同时她素手一点,指尖飘出来一股迷离烟气,轻轻上前一迎,便稳稳格住了那沉硕如岳岭的圆光,再一摇一动,便将圆光猛得打了个崩碎!
见得此景。
大须弥天子魔暴喝一声,重新自顶后生出一轮圆光,接着摇动巨大的身形,自远空中悍然扑杀过来!
一时之间。
光影乱闪,嗡响暴鸣音始终不绝。
云海之中,罡风凛冽如万千刀割。
各类神通法术升腾而起,滚滚如大海潮,激荡天地!
在这四位交手之处,灵机再也不复一丝的清明之态,翻涌乱撞。
空中时不时有余势冲泄袭来,若非是沈爰支刻意庇佑,只怕在场的诸人,都要悉数死绝。
在这真人的斗法之间身魂尽丧。
连尸骨都不存……
“谢瑞,收敛一些,说好的只是杀陈珩一人而已!勿要只顾自己尽兴了!”
在以遁术闪避过谢瑞的那颗阳魔无英法目后。
眼见他越斗越是癫狂,眸中凶光炽烈如火,几要喷射而出,恨不能将在场众人都屠戮个干净。
谢羽微微皱眉,暗自传音道:
“水宿星宫的仆僮杂役也罢,可那些下院弟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你杀不得!速速住手,莫要再生事端了!
在办完此事之后,你便是长右的族老了,平白给自己树敌,却是个什么道理?”
这句话在出口后,尤是最后一句,倒是令狂笑中的谢瑞语声微微一顿。
出手时候。
也是收敛了几分……
谢羽见状心内不禁冷哂。
今日这出手袭杀陈珩的三人中,除了一个卫氏嫡脉的卫琬华之外。
其余两位,刘正言和谢瑞在此事了结之后,都是统统逃不过一个死字!要被世族杀人灭口,扫去一切或存有的后患!
纵使谢瑞神通不俗,甚至连阳魔无英法目这等大神通都是勉强修成了,也终究是劫数难逃!
谢瑞对于谢氏的怨憎和不服,只要是明眼人,都可轻易看出。
而当今的谢氏族主,心气也远非老族主那般的宽宏,在上位之后,更是大行过打压异己之事。
以谢瑞在平素间的性情表现,他纵是再如何的天资高绝,也终究难得谢氏族主的真正信任……
更何况他在今日斗法时候,屡屡失控,凶性难抑。
显然还远未能够掌控自如那颗阳魔无英法目,反倒是被神通给影响了心性,喧宾夺主。
这般看来,
谢瑞此人。
则更是留不得了……
“蠢物,你若是真个能够修成那‘五运相沦’的上等法相出来,纵族主再是如何厌你,也会留你一命,不会行自废功夫之事。”
想起昨日那幕,谢羽暗自冷笑:
“还真以为你在杀了陈珩后,就能回到长右,证道元神,成为一位家老了吗?
对于将死之人,我倒一向是心肠慈悲,气量广大的很呵!”
而未等他再多思下去。
忽然,沈爰支在发力一攻,一连打出了数十道乌阳神雷,将那头大须弥天子魔打得惨嚎连连,远远逼退出了数十里开外后。
这时。
她伸手入袖,拿住了一支小金箭,放在胸前,默诵几声,旋即望空一掷,低低道了声:
“去!”
自谢瑞和那头大须弥天子魔突兀现出,再到得此际,说来虽长,却还不过一炷香功夫。
只见金箭呼啸一声,如飞虹一般,夺人目睛,霎时冲霄直上,爆出了万点焰光来!
“这是什么法器?!”
谢瑞心中一惊,只闻“咔嚓”一声,袖中那方特意用来辅以闭锁天地的小星盘已是赫然裂作了数块。
而在场诸人也只感觉隐隐约约,小金箭仿是破开了什么壁障般。
天地间气机一畅。
往复自由……
早已得了沈爰支传音嘱托的陈珩也自不会放过这个难得时机,猛得纵剑而起,跳出了碧云外,将拦路的一头血魄斩开。
同时他袖囊中的遁界梭也低喝一声,有蓝芒乍现而出,将虚空挪移。
只是刹那功夫,陈珩便自原地消失不见!
“我这处无需你出手相助,小心谢羽和世族,不要轻易露面……”
在传了最后一道讯息过去后,沈爰支这才微松了口气。
她冷眼瞥向谢羽和谢瑞,眸中微有讽色。
“该死!贱婢又出来作怪了!”
谢羽暗骂一声,不过却并未有什么动容:
“不过你以为这般就是胜了?笑话,有刘正言和卫琬华在前处拦着,那小子纵是逃了,又能够逃到哪去?!”
……
……
天地混沌,玄幽难辨。
不分上下,也寻不出西东。
这是一种极奇妙感触,仿是他已同天地虚空融为一体,再无什么区分……
然还未等陈珩再有什么体悟。
忽得,袖囊中的遁界梭低呼一声,叫喊道:
“前方有人阻路,好厉害的法宝,小子,当心了!”
话音落时,
陈珩只觉身躯一沉,他和遁界梭霎时便被一股无形之力,从虚空中给逼了出来。
而才方落地。
面前便有一股凌厉劲风袭来!
陈珩下意识运起飞剑一格,却不过弹指功夫,青律剑便被直直撞成两段,灵光消泯,颓然跌落于泥地之中。
而那劲风余势不减,继续向前冲去!
纵匆忙运起紫弥宝衣再加上这肉身修为,陈珩还是如遭雷击,远远跌飞出去,胸口一闷,口中吐血连连。
“总算抓到你了,也是天公爱我……不知我要如何炮制你这个魔贼的子嗣?这倒是件值得思量的事情。”
不远之处。
有女人寒声一笑,尖刻凄冷如幽冥之鬼。
“……”
陈珩强忍着无数筋骨断裂粉碎的剧痛,以手支地,踉跄起身。
可当他看清女人的面容时,眼皮忽得一跳,似恍惚了刹那,身形有片刻的僵硬。
“师姐?”
他在心中轻声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