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林知远回过头来,发现进来的人是马波后,不禁感到有些意外,“老马?有什么事么?”在他的印象中,马波可以说是彭卫东出了周勇外最亲近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来找自己,恐怕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马波急促地看了林知远一眼,随后又把目光收回,显得十分焦虑不安,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而林知远也看出了他的异样,想了想,冲着他笑了笑,“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就是”。
可谁知,马波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话没有先说出口,反倒是哭了起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
林知远被马波这一番操作弄得手足无措,连忙蹲下身子去想扶他起来,但却被他拒绝。
“林乡长,请你救救我吧!乡里招商办的那些钱,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敢擅用的,但是彭卫东在明里暗里引导过我很多次,说什么分管招商办很辛苦,人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不能只会闷头做事,不然传出去都会被人笑话。在他的这种思想灌输下,我才起了贪念的!”
马波的情绪十分激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脸还涨得通红,他抬头看向林知远,眼神里面满是祈求,“乡长,你在省里有关系,能不能拜托你去帮我走动一下,在我跟组织坦白之后,让他们不要开除我!只要不开除,给我什么处分都行!”他的声音有些嘶哑,面色也比之前憔悴了许多,应该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我老婆没有工作,家里一个儿子正在上大学,最近又刚刚要了二胎,还有一个老母亲全靠我赡养,要是我没了工作,我们家也就垮了啊!都怪我猪油蒙了心,之前在别的乡镇工作的时候,都脚踏实地,从来不敢动公家一分钱,不知怎么的,到了潭前,被这彭卫东三两句话就给动摇了!求求你了,乡长,帮帮我吧!”
林知远蹲在马波面前,听着他这一顿声泪俱下,既感到疑惑,又感到唏嘘,甚至还有些无奈。
“你先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你这个样子,被人家看到了,影响多不好!”
可此时,马波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在来之前他就想好了,若是林知远不答应自己,他就一直跪着,直到他答应为止。
“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看到他一脸决绝的样子,林知远有些气笑了,堂堂一个乡镇领导干部,此刻居然如此无赖,甚至还把自己的个人尊严踩在脚下随意践踏,完全没有领导干部的样子。
虽说他很想告诉马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但是顾及到两人毕竟同事一场,他还是耐着性子劝说。
“老马,你先冷静一下,你这样死搅蛮缠,是肯定不能解决问题的,咱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聊一下,才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嘛!”林知远伸出手打算把他扶起来,但马波却微微侧身躲过了,微微一愣,林知远叹了口气,继续蹲着说到,“巡视组之前就强调过了,只要在这段时间主动交代问题的,一律会从宽处理。并且听你刚才这么说,相对彭卫东而言,你的问题也不算大,组织会根据实际情况酌情考虑的!这样,你先起来,我正好也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下你,咱俩好好说说!”
可马波依旧是不为所动,身子耷拉着跪在地上。
林知远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不悦,“你要是再这样的话,那我走了!”
他十分无语,怎么马波一个大老爷们,又是领导干部,居然如此幼稚,还上演长跪不起的这种苦情戏码。他还好是碰见了自己,若是碰到其他内心不柔软的人,早就一个电话打去纪委,让他们来带走了。
尽管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但林知远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没有在理会马波,而是径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见他这个样子,马波确实慌了,拖着身子来到林知远面前,“乡长,求求你了,帮帮我吧!帮帮我吧!”
林知远斜着看了他一眼,闪过些许的不耐烦,“你让我帮你,但是又不听我的话,叫我怎么帮?”
马波听后,微微一愣,想了想,还是扶着椅子艰难地站了起来。
“先坐!”林知远见状,又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示意马波到沙发上坐一会儿,自己则是去给他倒了一壶茶。
“你刚刚说你在分管招商办期间,用了里面的钱,具体多少金额,你有算过吗?”林知远把水杯递给马波,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年长近两轮的大叔,此刻才注意到其实他早已头发花白。
“算过,算过!”马波毕恭毕敬地起身接过水杯,轻轻放在茶几上后,又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一共是八万九千三百块,并且这些钱从哪里用的,什么时候用的,我都做了记录!乡长,我真的后悔了!这些钱,我也会想办法给还进去的!”
看了一眼马波哭丧着的脸,林知远接过这张纸,认真看了一遍后,微微点头,随后想了想,问道,“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问题要向组织反映的么?比如…”他顿了顿,“周勇的车祸,你有没有参与?”
听到这话,马波立即紧张地站了起来,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之前确实跟彭卫东去过一次万宜县的丽风酒店,但那是因为彭卫东跟我说,要去那儿把周勇给找回来,不然他很有可能会把我们招商办的账目给说出去!由于害怕我才跟他去的,至于之后周勇为什么会发生车祸,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见他如此迫不及待解释的模样,在加上从巡视组嘴里也确实没有听说过马波跟这件事情有关联,所以林知远选择相信。
又瞥了一眼手上的这张纸,林知远说道,“你这个问题,说严重,其实也不算很严重,但是说轻也不轻,具体还是要看巡视组那边怎么界定!”平日里,林知远就勤学善问,所以对于纪律处分条例这一块,他也算是比较了解。根据他的初步判定,感觉马波这种情况,一个党纪重处分是肯定跑不了,但是至于会不会被开除,那就还有待商榷。
当然,现在他是肯定不会把自己的判断径直告诉他的,避免到时候的处理结果跟自己说的有什么出入,从而引起误会。
“乡长,我现在要怎么办?你能帮我跟省里的人打个招呼吗?”马波语气里满是恳切。
听到这话,林知远不禁皱了皱眉头看向他,“一会儿我带你到巡视组去把问题交代了,具体怎么处置,还是要看他们,不过我也会跟他们说明一下情况!”
可马波见他这么说,并没有面露喜色,反而是表情更加凝重,“别说明一下情况啊,你帮帮我,求一下他们一定要对我从轻处理!不是说有个省里的大领导,和你们家是什么亲戚关系吗?”
“有一个省里的大领导和我是亲戚?”林知远瞪大双眼,“你听谁说得?”
马波有些委屈地嘀咕着说道,“这还用听说嘛,乡里早就传开了,省里的副省长,这次的巡视组组长宋志安,是你的表舅!也就是因为这一层关系,你才能够把彭卫东给连根拔起,还顺带挖出了后面的谢书平!”
说完后,马波还偷偷瞄了他几眼,想要看看他的反应。
林知远瞬间呆住,他感到深深的无奈,但是又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哪里传出来的荒唐谣言!宋省长是我表舅?得亏传这个谣言的人想得出!”
除了在巡视组被宋志安喊去调研谈话,林知远跟他的唯一关系,恐怕就是宋志安是周成章的同门学长,而自己是周成章的发小罢了。并且当初周成章提出要到宋志安面前提一下林知远时,都被他拒绝了,因为林知远从来就不是个会想着走捷径的人。
马波见林知远如此严肃,也不禁有些恍惚,一时间也确实不知道该不该信这个传言了。
“老马,宋省长跟我没有任何亲戚关系,外面的这个传言一定是假的。另外,你现在应该关注的,不是宋省长跟我有没有亲戚关系,而是你自己的问题!”
虽说林知远年轻,但每次当他严肃说话的时候,马波都能够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场,所以此刻,他不敢再说什么。
“现在,你就跟我去一趟巡视组,把问题交代清楚了,这个事情,宜早不宜迟!”
马波看了一眼林知远,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蠕动了一下嘴唇,又忍住了,最后点了点头。
此时,巡视组驻地,所有的干部依旧忙得热火朝天,虽说谢书平和彭卫东的案子已经调查清楚了,但是怎么定性,怎么处理,依旧还要忙活好一阵。更重要的是,根据领导的意思,要指导东源县开展以案促改,净化政治生态的工作,也总得拿出一个方案来。
邱俊拿着一份资料匆匆走出来时,在门口正巧碰见了赶来的林知远和马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