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

南宁候府的案子理到现在，已是过夏入秋了。

九月初的傍晚，残暑尚存，但走到冷宫附近的时候，莫名就生出了一股凉意。

“这里地处偏僻，荒废残破，又不大见阳光，历来都是关押有罪妃嫔的地方，奴婢往日只是听说，都不曾来过这里，今日一瞧，果然是阴森。”

雁微扶着方玧的手，低声道。

元和在前头开路，边搭话。

“冷宫里头关押的都是罪人，自然怨气重，时间久了，就叫人觉得不舒服了。”

方玧没张嘴，跟着他们进了院内。

刚进去，就瞧见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脏破的女子，疯疯癫癫的在院内跑。

“蝴蝶啊蝴蝶，快抓蝴蝶啊，好多蝴蝶哈哈哈哈.我要抓蝴蝶，飞啊飞，飞出去啦，哈哈哈哈.”

“这是谁啊，怕是得了失心疯了。”雁微蹙眉。

那疯癫女子身上实在脏的不像话，头发脏的全打了结，像顶着一个从泥潭里捞出来的鸡窝。

身上衣裳已经不能称之为衣裳了，完全是烂布，堪堪能遮羞罢了。

元和在旁看了一眼，“大约是先帝的嫔妃吧，娘娘，杨氏的屋子在西边，咱们从这边走。”

语罢，正要带路，忽然那疯癫女子猛地朝方玧冲了过来。

边跑边笑，“我记得你，我认得你哈哈哈哈”

“娘娘当心！”

雁微急切的上前，一把将方玧护在身后，元和也是立即上前，一脚把那疯女人踹到在地了。

也是这时候，方玧才看清那疯女子的脸。

虽是一脸的坑洼疤痕，但依稀还可辨认出，是谢美人。

当年用天花害人，导致宋令仪和二公主染病的谢氏。

她这张脸就是后来宋令仪命人下的手。

现如今哪儿还看得出当年的貌美模样，要知道，她和婉令仪是同一批入东宫的呢。

婉令仪现在依旧是嫩的能掐出水的样子，这谢氏，说是五十岁的老妇也有人信。

“行了，不必理会，走吧。”方玧淡淡的摆手。

人都变成这样了，还疯了，怕是没几年好活，也不必计较了。

主仆几人很快就到了杨氏如今待的屋子。

逼仄狭小，连一扇窗户都没有，比从前钟粹宫里的伺候的下人还不如。

元和上前把门推开，吱呀一声，光从外头照进屋子里，可见满地的狼藉，废弃的杂物到处都是，空气中漂浮着灰尘，引得人一阵不适。

雁微忙挡在方玧前面一阵挥袖。

这时候，方玧才瞧见，屋里靠墙的角落摆着一张破床，床榻上的铺盖旧的不像样子，而杨氏此刻正艰难的撑起身子，从床上爬起来，往外看。

大约是阳光晃眼睛，杨氏眯了一会儿才看清来人，顿时冷脸。

“贱人，你来干什么！”

“放肆！”元和毫不客气，上前就甩了她一巴掌，直打的她重重摔回床上，“贵妃娘娘跟前，休得言语不敬！”

杨妃疼的眼冒金星，嘴里冒出一丝血腥味，艰难的咳了两声。

旋即回头，满目恨意的盯着方玧。

“我已经落得如此境地了，你来是想看我的笑话吧，哼，登高跌重，你未必没有我这一日！”

“看你的笑话？”方玧勾了勾唇角，“本宫可没那份闲心，本宫只是来送你一程的，相识一场，多少有几分情谊不是，你素日那么惦记本宫，本宫若是不来看你最后一眼，本宫怕你黄泉路上都走不安呐。”

杨妃冷笑，“别以为你日后就能好过，我死了，我儿子还活着呢，他是大齐的皇子，将来必定会为我报仇的！”

虽然知道这不可能，但现如今，杨妃唯一能拿出手的，还真就是三皇子这个从前被她嫌弃的儿子了。

而她这话出口，也是引得方玧一阵轻笑罢了。

“现如今你倒是想起三皇子来了，从前怀着那死胎的时候，怎么丝毫想不起半分？果然是利益当前，才能看出人心啊，若没有那一胎，皇上怕也不会对你厌恶至此。”

“你什么意思！”杨妃瞪眼，忽然想到什么，看向方玧的眼神立刻像淬了毒一般，高声嘶喊起来，“是你对不对，方玧你这个贱人，是你害我对不对！”

情绪激动之下，从床榻上跌落，摔的一声闷响。

然而杨妃已经不管这些了，只拼命的往方玧面前手脚并用的爬过去。

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方玧衣角的一瞬，忽的肩头一阵骨裂般的痛袭来，跟着，整个人就被元和踹开，重重砸在了床腿上。

“贱人你敢害我腹中皇嗣，我要见皇上，我要告诉皇上，你这贱人啊——”

“胆敢口出狂言污蔑贵妃娘娘，你好大的胆子！”

雁微一点儿不含糊，一巴掌就甩在她脸上。

对于雁微的举动，方玧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旋即才低声道。

“你恨了本宫多年，从入东宫的时候，拉拢利用不成，便就生了杀心，本宫怀四皇子的时候，险些遭你毒手，一尸两命，如今你生下死胎，身体毁损，也算是尝过本宫当年之痛了，当真是老天有眼。”

方玧居高临下，看她的目光厌恶里带着恨意。

而听得这话，杨妃却忽的大笑起来。

“没能让你死在那时候，还生下贱种，究竟是我下手不够狠，陆月华那贱人才是真的冷血无情，居然连自己的嫡亲表妹都不包庇，来帮你这个外人，我偏不信她就真那么贤良端庄，你知道何氏跟了皇上多年，为何没有孩子吗？”

“哈哈哈哈，因为何氏她呀，早就被下了绝子药了，她不能生，是皇后下的手，哈哈哈哈，你以为陆月华是什么好人么？我一死，她下一个就对付你！你今日宠冠后宫的样子，和当初何令仪在东宫的荣宠，有什么两样！”

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但方玧微微蹙了蹙眉，还是没有接她的话茬，只冷冷道。

“往后本宫如何，不是你一个将死之人能置喙的，本宫来，就是想告诉你，三皇子日后，也不会记得你这个生母半分。”

“你想干什么？！”杨氏怒目，旋即挣扎着爬起来疯喊，“三皇子是我的儿子，他身上有我杨家一半血脉，你休想对他下手，你休想！来人啊，有人要谋害皇嗣，有人要谋害皇嗣！”

方玧看着已经失控的杨氏，也没了多留的兴致。

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折身离去。

杨妃还想追，被元和又一脚踹翻在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挣扎良久，也再没爬起来，只能依着床腿，继续咒骂。

而当方玧刚走出冷宫，迎面就瞧见了凤玄宫的大太监严礼。

瞧他手里拿着的家伙事，方玧就知道他是来送杨氏走的。

互相打了个招呼，也就各自分头了。

而回了玉璋宫，雁微就忍不住道了句。

“娘娘，您说杨氏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