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新朝,帝城长安,大雨如注。
这样的雨天是不利于攻城的。
巍峨的城墙高耸在更始军头领王匡的目光尽头,令人望之生畏,却也摇摇欲坠。
哗哗哗——
一波波箭矢呼啸着掠过天空,噼噼啪啪落在城池上不同的地方,有的钉在城楼上、盾牌上,更多是在城墙上掀起一片片血花,不少中箭的新朝禁军跌落下了城墙……
长安城上简陋粗糙的木架被推着搭在墙垛上,身着更始军皮甲的将士们口中含着刀,密密麻麻攀爬而上不惧死亡,少数中箭中枪中刀者稀稀拉拉的落下来。
刀锋、溅射的血花、铁枪在这朗朗的乾坤下、在这疾风骤雨的大地上交织,厮杀声、哀嚎声混杂交错在一起,在城头上一直蔓延开去。
恸—恸—恸恸恸——
几十架沉重的投石车,几乎是在同时间发射,勺口抡出黑色的巨石和火油、烟雾,沉重的车辕、基座在轴承扬起的那一刻,猛烈的弹了起来。
对面,长安城门楼上的殿宇,只能坐以待毙的等着数十上百发石弹拖起长长的火焰划过空中,然后又落了下去。
当排列的石弹接触到殿顶瓦片时,轰轰轰轰轰——
一瞬间几十上百具无头尸体被轰上天空,血肉在空中喷溅开来,他们不甘的眼神,无知的脸庞,破碎的肢体……
逐渐蔓延整座城墙,整装、增援、堆积过来的长安城内的新朝禁军不断的想要将缺口堵回去,人堆里血光滔天,不断有残肢断手从里面崩飞出来,倒地的尸体铺砌了一层。
站在尸首堆上的一个青壮的脏汉子,只身着简单的甲胄,肩臂上披风飞舞,手里的离别钩异常凶猛,攻势如海潮一般,横扫千军,绵绵不断的钩锋挥舞着撕裂开扑杀过来的禁军士兵。
新朝禁军大将马进良看见了他,捏了捏掌心的梨花缨枪,眼眉一横的举起冲了过去。
那边,那人远远地就望见了马进良,舔了一下嘴边的血迹,调转离别钩,同样抬起了手臂,将身旁砍过来的刀锋一甩格开,随后把身子朝后一侧,脚下连跨着雨水,冲向了马进良。
“本将!马进良!!!”
“哪来那么多废话——”
一道锁链,一杆长枪,简单到了粗暴,刹那撄锋。
哐的一下,磕在了一起。两人都不由自主的被对方巨大冲力抵开,后退一步。
“不错,再来!”
名叫马进良的人张狂着,咬起嘴皮,梨花缨枪翻转向上一举,便是做着这种姿态冲了上来。
脏汉子将离别钩唰的向下一戳,又是奋力向上一拉,划开了雨幕。
马进良为人稍倾向于防守,见对方人影过来便是这样进攻,右脚不由得向后慢了半拍。
离别钩、梨花缨枪横挂到一起。
大雨滂沱中,清脆的兵器碰撞的那一刻,脏汉子左眼微眯,攥紧的离别钩锁链一沉,身躯近乎完美的一转,冲杀。
一瞬间,雨水像是被迫停留了一样,他手中那道离别钩钩锋在雨水中拉出一道直线,雨珠溅起的刹那,火星迸发,脏汉子的一钩划过,马进良手里也不慢,一错相交,两人再次相撞。
“呀啊啊啊——”
马进良叫了一声,身影向前冲了一记,梨花缨枪轰然盖了下去,“受死吧!”
最后半句吼出,手里的缨枪陡然烙出难以想象的速度,砰的一下,直接砸在对方锁链上,将脏汉子震飞出去。
他单手紧握着一杆缨枪,速度丝毫不停,冲过去换到另一只手又是一枪,到得第二枪砸出时,速度又比之前更快。枪影带着线形,极快的刺出,打得脏汉子一时间节节倒退,只能被迫采取守势。
两人一退一进,又一进一退,手上火星在雨幕中不停不断的爆开,只听得乒乒乓乓的兵器相撞的声音。
饶是有双方士兵在,也不敢插手进来。
马进良这种近乎不要命的打法,一段时间内把脏汉子打懵了,每一次的撞击,都让他脑海里回忆起家道中落的情况,过往的一频一幕等等画面在脑海里浮现。
在影影绰绰的攻势间,这个男人,戾气横生,后退的脚步一顿,脚掌一担,身躯摇摆开来。
手上收去了格挡的离别钩锁链,在肩甲被对方刺破的那一刻,脏汉子怒吼杀来,挥起了那道祖传的离别钩,那铁钩照着对方脑门戳去。
罡风在这一瞬间骤然泛起,钩尖上汹涌澎湃着滔滔杀意。
嘭的一声巨响,马进良举枪相挡。
接触的顷刻间,他肉眼可见的看到自己的梨花缨枪被一道直直的火星暴起,顺着自己划过来。
那火星裂开了缨枪,然后缨枪被格挡开,钩锋砸在了马进良身上,他整个人陡然一浪,对方的钩锋还是穿了下来。
裂甲,见血。
马进良捂住一下被刺穿的手臂,愤怒的看向脏汉子,“啊啊啊......臭叫花子,我要杀了你!”
然而躁动的反击,已经失去了优势,在几名亲兵拼死掩护下,马进良狼狈的逃下牌楼,被军中大夫紧急救治。
城墙上,一茬又一茬的更始军士兵前赴后继的补上来,杀气越来越大,雨势逐渐小了下来。
……......
长安城内。
皇宫里喧闹的酒宴,厮杀的城池,刀锋暗藏而出。
幢幢人影摸着混乱进了城巷口,分出两拨,一拨直扑未央宫,另外的人马去往其它的地方。
大街小巷冷刀擦着血色的风,无数双脚步踏着崎岖道路,靠向名为未央宫的宫门处。
喝酒划拳的皇城羽林卫,在顷刻间,刀锋划破欢乐的氛围,无数道黑影突然冲破了桎梏爆发出恐怖的冲击力。
杀戮、鲜血、人头,在一个措手不及的瞬间展开。
剧烈冲击,厮杀的人影当中,一个高俊身材的脏汉子舞着长达四尺的玄金离别钩,撕开了人群。
宫门楼下,大门倒塌,一袭劲装的更始军敢死营,犹如黑色的浪潮涌入进去,破开了门前的皇城军,作为入城第一把尖刀,一路砍杀。
“长安城已破,降者不杀——”
脏汉子口中大声嚷嚷着,随着宫门陷落,许多羽林卫不战而逃,慌忙中竟然踩死踩伤许多人,在在思逃。
“叱—”
脏汉子一钩将一名羽林卫钉在墙上,随即翻身抽出来抡在另一面杀来的两名羽林卫身上,锁链与刀身碰撞,两名羽林卫被打翻出去。
“呔——反贼,休要张狂,速来受死!”
府衙外,远远地,羽林卫左偏将薛逵急领三百人前来平息宫门之乱,他身高七尺,与脏汉子一般高大,三十六七岁的样子,手执两杆大锤,精壮的肌肉透示着肃杀的气息。
“噹——”
两人兵器撞击在一起,脏汉子离别钩一挑利用兵器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猛力打压薛逵,薛逵双锤来回格挡,身子竟也灵活得很,两人谁也没占着谁的便宜。
一名羽林卫士兵执刀冲过来,煞是威风。
“别……”薛逵还没来得及说完,只见脏汉子身影一晃。
疯狂冲过来的人影,也只见前人半跃而起,离别钩随着手臂挥出,一刺,锋利的钩劲在顷刻间呼啸压过来。
第一时间里,薛逵的眼中,脏汉子的身形速度极快。然后便是撕裂出一片猩红,撞到离别钩上的羽林卫,转眼间人头飞起。
脏汉子落地,手臂抡着锁链指着薛逵,动了动嘴皮不知说了什么话。随后,脚下一拧,地上旋出一个涡来,跨步而出,身躯如离弦箭矢,轰的一下冲了过来。
宫门就那么点空间,薛逵退无可退,只得手中双锤一摆,悍然迎杀过去。
挥出的半空中,一道是徐家祖传离别钩,另一面是精钢大铁锤。
双方兵器的钢口在凌空噹的一声撞在一起,爆出的火星在这光天化日下却尤为醒目。两人撞击一下,稍稍顿了顿,方才稳住身形,随即双臂又狂舞摆动。
转眼间,两人便是呼呼呼的交手数十下,火星接连闪烁。两边兵器横挂撕磨,响起一串啊呀吱呀既难听又刺耳的金属摩擦。
疯狂的挥砸,身着狰狞铠甲的薛逵疯狂的格挡下对方的每一钩每一甩,然后便是反击回去。
这样的情况大概坚持了十多个呼吸之间,脏汉子忽然一咬牙,身形猛的从狂风乱轰的锤影中挤出来,向后跨步一晃,退开一段距离。
“想跑?”
于此同时,薛逵冷笑着提锤便是照着对方后背砸去,而在前方,脏汉子奔跑的身影陡然间一顿,然后便是转身。
转身的刹那间,凶风乍起,冷光森森的离别钩在他手中猛的由上而下直砸下来。
声音在空气中爆喝:“破了你——”
薛逵汗毛一竖,当即顿足收锤,往头上横挡。
在这一瞬间,巨大的金属碰撞声呼的一下炸开,薛逵脚下的砖块在这一刻承受不住力道,如同泥沉,陷下去一块。
他们交手太快太狠,不管是周围的更始军敢死营还是皇城羽林卫,都不敢随随便便上前插手。
他俩乍一交手,大多数人都没看懂局势是怎么一回事,兵器已压到了对方身前,就听薛逵咬着牙,呲出声音道:“臭小子,你快不行了吧。还想拼命?你撑不住的。”
脏汉子身子本来就比薛逵瘦削不少,刚才拼力厮杀,握离别钩的手似乎有些虚脱了。
“必败你!”
双方死拼着力气,可脏汉子大吼着,全身已经开始颤抖起来,不过薛逵也好不到哪里去。
话音刚落,两人身下只听呼的一声,两人互换一脚踹在对方腹部。
脏汉子踉跄退开数步,哇的一口鲜血吐出,洒在街道的地砖上,摇摇晃晃,触目惊心。
薛逵同样赤红眼眶,嘴角流血,怒喊道:“再来!……”
脏汉子只是稍擦擦嘴角血迹,眼下便狂奔杀来,双手握着离别钩横起来,披风挂月般刺过去。
噹噹噹的响声接连不断,两人难解难分,倏忽间,薛逵见脏汉子右腹来不及格挡显露出破绽来,心中一喜,双锤打压住离别钩便是一脚踹了上去。
还未等接近,只见脏汉子居然用锁链一扯一拽,轻易分开两柄铁锤,随后腾出一只拳头砸向了自己,薛逵急忙收身,依然被打了个正着。
握锤的手一下子不稳,薛逵小腹吃痛还未来得及反应,胸前又是一拳猛砸了上来。
砰——
巨大的力道,薛逵闷哼一声,半跪在了地上,胸前的铠甲都砸开了一道口子,嗓子一甜便是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渗透甲胄溢到了外面,染红一片。
薛逵绝望的看了手提离别钩的脏汉子一眼,愿打服输的抱起了拳头,“我输了。”
随后,他阖上了眼睛,静静等待自己的死亡。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脏汉子并没有继续难为他,而是直接提着离别钩向宫门里走去了。
稍后,踏踏踏的更始军敢死营的士兵冲了进去。
薛逵猛然睁开了眼睛,大声问道:“你能告诉我,刚才那两拳是怎么做到的吗?”
脏汉子顿住脚步,眼底波澜回忆,噙起了一抹笑容,“咏春,寸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