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6庄园,偏厅。
格雷格刚想张开嘴,窗外便忽然闪过一道极其刺眼的光明,随后是巨大的响声和猛烈的震动席卷而来。
“轰——轰隆——”
顷刻间,仿佛地层都在塌陷一般,庄园的建筑都往下倾斜了过去一点。
格雷格呆愣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惯性牵引直接摔倒在地上,后面那些紧随而来的的仆从护卫也统统冲了进来,被摔得七零八落,慌乱中管家倒是被摔醒了,爬起来叫喊着试图维持秩序,场面一度混乱。
“都冷静,冷静!老爷,老爷你没事吧?!外面这是发生了什么……”
忠心耿耿的管家一抹脸上的血,先冲了过来扶住自家老爷。
季博农有些语塞地看着比自己还慌乱的管家,不由得摇了摇头,拍了拍对方的手,沉声道:“没事,大概是地震了。”
他看着外面渐渐平息的光芒,自身的灵感警觉仍在隐隐作痛一般地突突跳动。
虽然思绪还有些混乱,但是他看着林老板手中那波动了大半圈的钟轮虫,大抵上明白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间被重置,整个时空已经如同逆转的沙漏,再次开始了流动。
虽然看上去和之前并没有区别,但流下来的沙子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些沙子的顺序,也就是说,眼前爆炸、闪光和摇晃看似和数秒前的画面无缝衔接,但实际上,他们已经处于了重置之后的时间线上。
季织绪在一旁满脸迷茫,微妙的眩晕感就好像刚坐完过山车,感觉自己眼前的一切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她抬头看摇晃的水晶灯,旋转的视野重合成实体。
时光倒流前的记忆随着摇晃的水晶吊灯开始逐渐回到自己的大脑,季大小姐睁大了眼睛——时光倒流?!
她猛然转头,对上了季博农的视线。
父女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感觉到了一种头皮发麻的寒意。
时间……不就是之前那个被林老板抓住差点吃掉最后逃跑的神明级,所掌握的规则么?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大概能感觉到两者之间必然有所联系,那个神明级的逃跑,恐怕从最开始就是林老板所计划的,直到这一刻才发挥出了其最后的余热,成为了林老板手中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
否则林老板当时如果想直接杀死那个神明级,就绝不会放对方走啊。
而从闯入的人是约瑟夫的弟子格雷格,还有前者的神情反应来看,这枚棋子,影响的正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尸食教与秘仪塔之间的那场大决战了!
这是何等的魄力与伟力,以神明级为棋,下一场以整个诺金为棋盘的棋局。
季织绪呼吸急促,手脚都麻麻的,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地震波大概过了几十秒之后平静了下来,外面也重新归于昏沉黑暗。
林介差点都要找张椅子钻进去了,还好地震停得够快,挽救了他岌岌可危的颜面,扶住桌子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连忙检查刚才被自己攥紧的座钟是否完好无损。
“呼……”
林介看着手里重新慢慢转动起来的钟轮,还有那只蠕动的可爱小虫子,大松了口气。
还好没坏,这玩意估计够买好几个我了……
“什么啊,原来是地震了。”
林介十分自然地离开紧靠的桌子,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脸洒然淡定的表情,好像刚才那个差点要钻桌子的不是他,唏嘘道:“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俗话说得好,大震跑不了,小震不用跑,你们还是生活经验不足啊。”
“唉。”他叹了口气,扭过头去,看着摔在地上的格雷格,伸手笑道:“你没事吧?怎么这么急躁,年轻人还是太幼稚,来找我就来找我,着急忙慌的,我又不会跑掉。”
“没事,我没事……”
格雷格看见那笑容就下意识一哆嗦,拼命地摇头,连忙站起来。
“没事就好。”林介摇摇头:“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格雷格张了张嘴,那管家看见他顿时警觉起来,拦在季博农跟前惊恐道:“就是他,拦住他,不要让他过来,他刚才拿着刀威胁我还把我打晕了,老爷,他可能不是真正的格雷格,而是刺客!”
那些摔得七荤八素的仆人们闻言立刻一个激灵,跑过来准备制服格雷格,场面再次混乱起来。
格雷格还没缓过神来,一时不知所措,林介虽然不知道格雷格刚才做了什么,不过短暂相处之中他大概知道这应该是个误会,便哭笑不得地出来解释道:“管家先生你可能误会了,他是来找我的,而且他一个小孩子,怎么打晕的你?”
管家之前被吓得不轻,但对于差点把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人自然依旧清清楚楚,斩钉截铁地道:“不!我清楚得很!就是他!林先生你不要被他骗了!”
林介摊了摊手,不得已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这偏厅真正的主人。
季博农连忙站出来道:“够了,这两位都是我们的贵客,这绝对只是一个误会罢了,艾伯特,你可能看花眼了,现在你先去宴会地点安抚一下我们的宾客们吧。”
艾伯特管家自然不可能反驳自己宗主的意志,只好看了一眼格雷格,行礼但固执地道:“是,老爷,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以我的忠诚之心,请求您不要和持刀者共处一屋。”
外面确实传来了众宾客的惊呼声,看来突如其来的地震让很多人受到了惊吓。
宴会一时之间被迫暂停。
季织绪走过来朝季博农小声道:“父亲……我们也先出去吧,外面的宾客还需要打点。”
季博农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格雷格,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抱歉了,林先生,恕我不能多陪。”
林介当然表示理解:“您请便,如果等下能回来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更好了。”
发生了什么……您不是最清楚的么?
季博农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不过面上还是得保持谦卑的微笑:“我会去找人确认具体情况的,等您和格雷格聊完,必定第一时间告知您。”
随着季家父女以及管家的离开,仆人们也陆续跟上,房间里只剩下了格雷格和林介。
林介长出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然后下意识地轻轻擦拭手里的小座钟上面沾染的灰尘。
“好了,说吧,是什么事让你这么慌慌张张的,把管家都吓成这样了。”
林介觉得自己身为大人,不能在小朋友面前露怯,清了清嗓子,假装十分从容地柔声道:“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慌张,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有转机的,冷静不一定管用,但是慌一定没用,我之前就说过,如果你遇到困难或者问题,都可以告诉我。”
“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对不对?我能帮的一定帮。”
林介眼神认真地看向格雷格。
少年贵族这时候彻底回过神来了,但也更加懵了,他看着窗外的方向,想起似乎被改变了一遍的时间,以及仍旧处于未知状态下的老师,结结巴巴地手舞足蹈不知道该怎么说:“对……但是……我、你……刚才……对不起……怎么……”
林介安抚道:“不要着急,慢慢说。”
格雷格深吸一口气,刚刚张口,手心忽然传来震动的声音,他这才发现浸满汗水的手心还紧紧地捏着通讯仪,他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发现竟然备注是“塔”。
是秘仪塔专门进行紧急通知的人员!
难道是老师的战斗终于有结果了?!
“抱歉!”
格雷格激动到腾地跳起来,朝林介鞠了一躬,在后者首肯之后,焦急地从另一边的小门走出偏厅,在门口不远处连忙接通——
“见习骑士,格雷格阁下。”
对面传来不甚熟悉的声音。
不是温士顿科长。
格雷格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少年沉声道:“是我。”
“你的任务取消了。”
“什么?为什么?!”
冷漠的声音仿佛宣判了某种结果,格雷格如遭雷击,颤抖地道:“约瑟夫老……光辉骑士现在怎么样了?”
“目前整个战场被巨量的以太覆盖,我们的人员不能进出,无法给你准确的答案。”
格雷格愣住了,看向一边的窗户,将窗帘掀起来远眺,看见了那天空上的缺口,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又道:“那他们战斗的结果呢?”
“从以太监测器的最后显示结果来看,应该是同归于尽,具体要等正在现场勘查的后勤科反馈。”
格雷格半晌没说话,仿佛凝滞在了原地。
应该?
“温……温士顿科长呢?”良久,格雷格深吸两口气调整呼吸,免得自己彻底失态:“之前一直是他在联系我,怎么……”
“他位于战场较中心的地方,大概被波及到了,目前下落不明。”对面的语气没有波动:“好了,见习骑士,你问的够多了,你作为约瑟夫的弟子,如果约瑟夫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但是现在,为了阻止王尔德可能的阴谋,请结束你的任务,并且接手新的任务——”
“杀死夏洛蒂。”
格雷格挂掉通讯仪。
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怀疑。
不可能……不可能的,林老板既然插手了,就证明他一定是回应了他们的请求,出手救了约瑟夫,就不可能是“同归于尽”的下场。
但问题最大的是,约瑟夫为了阻止王尔德生死未卜,秘仪塔却让他的弟子在情况尚未明朗的时候,继续更加危险的任务。
这根本就是在……利用他的仇恨。
——
太恐怖了……在得到最新情报,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部复盘了一遍之后,季织绪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恐惧,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虽然她并没有在现场见证那场神明级之间的战斗,但是在刚才,却亲眼看到了林老板拨动钟轮虫的指针。
根据格雷格冲进来时候脸上急得快哭出来的表情可以判断出,至少在时光倒流前,约瑟夫在战局当中绝对是处于不利的一面,甚至很可能马上就要死了。
然而现在,情况就变成未知了。
如同之前他们见证过的那样,当时那个神明级操纵时光倒流的时候,就是单纯的时光倒流,假如没有外力的干涉,一切只是会回到原本的位置罢了。
也就是说,如果林老板想要影响战局,单纯的倒流时间是无法彻底改变结局的。
所以,那个神明级的超凡者是林老板故意放走的,就是为了让祂在这个特定的时候,以死亡泄露的庞大规则力量,来推动命运的轮盘,就像是造成风暴的一只小小蝴蝶。
而在这过程当中,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林老板竟然把对方的行动轨迹都算的清清楚楚,不仅把对方彻底干掉还顺手操控了王尔德和约瑟夫这两个人的命运。
从一开始,从他走出书店……不,从季织绪出于私心决定邀请他来参加宴会的时候,或者更早,是安德鲁的送出钟轮虫的瞬间,还是和王尔德与约瑟夫的认识?总之,这一切就已经都在林老板的计划之中了!
何等可怕,光是想想就觉得足以畏惧的高位者思维,根本不能用凡人的想法来揣测。
“季大小姐?”
一声熟悉的称呼,把季织绪吓了一跳,她立刻转身,看见林介手里拿着钟轮虫正从偏厅关上门出来,还在朝她打招呼。
“林、林老板……”季织绪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觉,局促地把捂着脸的手放下,把勾起的嘴角弧度努力压平:“您怎么出来了,有什么事吩咐吗?”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移到了那钟轮虫的身上,身躯微微颤抖。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刚才你忘了拿走礼物了,真的是,都送出去了怎么还能在我手上呢。”
林介拉起季织绪的手,将钟轮虫塞到季织绪冰凉的小手里,微笑着说道:“看过我刚才的示范,应该不害怕了吧?你看,它确实一点也不可怕,甚至还挺乖的。”